第十八章 从良的日子
入门试炼之后已有月余，迎客峰弟子们惊奇地发现，万剑一居然消停了。这主自从醒来就在不停地惹麻烦，在入门试炼中更是轰动整个蜀山，现在给分配了一份换谁谁恶心的任务，倒是逆来顺受，甘之如饴，没给反了天，这……不正常吧？
万剑一越是如此，庞博就越是紧张，每天都紧张兮兮的，生怕万剑一又把他的厨房给祸害了。这一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会起来在厨房里巡视几圈，就差睡里面了，搞得心力交瘁，还瘦了一大圈。他现在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还没有看到进军仙火境的希望，对万剑一这种妖孽自然不敢得罪太深，生怕以后被找后账。
迎客峰与静雅峰之间隔着几个小山头，其中一个山头便是妖狱，里面镇压着诸多妖兽。强闯玉仙洞那日万剑一经过这里，不知怎的阵法被破，所有的妖兽都跑了出去。好在蜀山众反应够快，把它们悉数抓了回来，重镇于此。
今日万剑一的任务是，清理它们的排泄物，并拿去给各种作物施肥。
十一月的蜀山已经有了几分寒气，但是妖狱这里依旧酷热，所以那些粪便也格外的臭。
万剑一肩上挑着一担大粪，领着他的小弟杨凡在山间悠悠地走着，还哼着曲子，很是无忧无虑的样子。相比之下，只有四岁半，本该天真无邪的杨凡却苦大仇深，一路黑着脸。
这个大哥究竟是认错了呢，还是认错了呢？每天都是这些琐事，什么时候才能修道成仙啊……
呼~
一股山风从万剑一那个方向吹来，杨凡刚好长长、长长地吐完一口气，正大口吸气的档儿就惨烈中招，差点给熏翻过去。这还不算，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群苍蝇又落了他一身，甚至还有一只绿头蝇停在了他的鼻尖上，耀武扬威似的摆了摆尾尖，就差在那拉一泡屎了，欺人太甚！
“畜生！一群畜生！连你们都欺负俺，捉弄俺！小心俺以后修成大法把你们灭个干净！”
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拍了上去。结果是，苍蝇跑了，鼻子破了。鼻血受他掌力的作用，溅了一脸。
嘶~~
杨凡疼得直跳脚，不断倒吸凉气，他怀疑自己的鼻梁骨断了。紧接着就“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脚下绊了一脚，翻着跟头滚下山去。
万剑一早就在注意他这里，第一时间就把他救下来。不过，这时候的杨凡还能再惨点不？
“不要碰我！”杨凡并没有哭脸色却比哭更难看，他挣扎着站起来，飞快地朝山下跑去。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跑，万剑一只是闲庭信步就稳稳地和他并驾齐驱，决不快半步，也决不慢半步。
杨凡更气了，怒道：“滚开，你这臭粪篓子！你不是俺大哥，俺也不是你小弟！”
“臭？”万剑一疑道：“臭吗？哪来的臭味儿？”
杨凡不理他，只是红着脸往山下跑，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受人管教也就算了，偏偏干这种和大粪打交道的勾当，还不能修道，这是自己有病找罪受啊！还不如过那种坑蒙拐骗的勾当，起码逍遥自在！
“真的不臭，不信你闻，如果臭的话，我叫你大哥都成。”万剑一一本正经地开口。
杨凡本来屏着呼吸，瞧万剑一不像开玩笑，就试探着吸了一小口。嘿，怪了，真的不臭！
万剑一忽然减速，杨凡便跑在了迎风口上，跟万剑一相距四五丈。万剑一脸上挂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道：“你再闻闻。”
已经放松了戒心的杨凡再无迟疑，他是在迎风口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张开嘴用力一吸……
“呕！臭死俺了！”杨凡翻了个白眼，两根手指头直接插进了鼻孔里。刚才的臭味之浓烈超乎他的想象，这辈子闻所未闻！当即就要爆发，这万剑一欺人太甚，居然戏弄他！
万剑一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摆出高手姿态，道：“很奇怪对不对？其实，修道之后，自然就能做到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水火尚且难侵，何况这点气味儿？我虽在做这脏累的差事，但是并没有沾染丝毫。而你尽管只是远观，却早已与蚊蝇成伴。”话锋突然一转，故作高深“要知道，并不是只有那些老头懂得修仙道术。”
听了这话，杨凡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一溜烟跑到万剑一那里，恨不得殷勤地接过那令人作呕的粪担，道：“大哥，您是俺滴亲大哥！”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杨凡跟在万剑一屁股后面，一字一句背诵着。可他的额头上好像系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抱怨道：“背它有什么用啊？”
“没什么用。”万剑一直言不讳，“不过，除非你按我说的做，否则甭想修道成仙。”
“你介个坏淫……”杨凡好不苦恼，他发现自己被万剑一吃得死死的。
这时候天还没亮，苍穹上的星斗大多已经隐去，可东方也出现了第一缕赤霞。一抹赤艳的红霞，一片深沉的黑暗，像是绝境中孕育出的一线生机，只一眼就令人心神舒泰。万剑一和杨凡立于迎客峰至高点，同时向东方眺望。
“我最喜欢看日出了。”站了不知多久，万剑一忽然转身对杨凡这般说道。杨凡抬头仰望，万剑一的容貌有些模糊，他背后的红霞慢慢占据了半边天，如同神焰沸腾，壮阔无比。
万剑一说完之后就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杨凡指着东边的鱼肚白瞠目结舌，道：“可是太阳还没升起来啊？”
万剑一没有回答。杨凡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一股黯然和孤寂的味道在滋长。稍微愣了愣神，又看了一眼东方的美景，便屁颠屁颠地追过去，道：“大哥，俺怎么感觉你变咧？”
“哪里变了？”万剑一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杨凡摸了摸后脑勺：“以前的你，锋芒毕露，行事无忌，现在……好像跟老头一样，变得暮气沉沉的。”
“你才跟我多长时间，怎么知道以前的我什么样？”
“嘿嘿，你滴大名如雷贯耳，俺都不用打听，随便听两耳朵就知道咧。”
“是臭名昭著吧……人都是会变的。当你没有方向时，就会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我啊……其实是吃得苦头多了，学乖了。”
杨凡歪了歪鼻子，一百八十个不相信的样子。
“从今天起，你来替我挑大粪。”万剑一忽然说道。
“不要啊……”杨凡脑海轰鸣，立即哭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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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蜀山已经漫山飘雪。从山头到山脚，洁白如玉。耸入云端的迎客松也戴上了一顶大大的帽子，换上了素装。在那高天之上，几只仙鹤飞舞啼鸣，与飘雪相应，如在梦境。
杨凡在风雪中瑟瑟发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鼻子下面挂着一串晶莹的鼻涕，发丝眉毛上尽是冰霜。他的肩上挑着一担妖兽的食物，正一步一步地跟着万剑一朝妖狱行进，在身后留下两串凌乱的脚印。
“嘿嘿……”虽然干着粗重的活儿，可他还是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不老峰上的胡通也笑了。
他半夜起来撒尿，无意间发现杨凡鬼鬼祟祟做了什么。虽然具体的没看到，但是猜到极有可能是针对自己。照他所想，只要自己加倍小心，肯定能识破诡计。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不过，上完茅房没多久他就悚然发现，自己已经着了道——小弟弟上莫名其妙传来剧烈的灼烧感。
起先，这种感觉还比较弱，只是微微发热，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但是没多久，这种感觉就升级了，他觉得那里像是架在了油锅里，不断煎炸，于是绞紧了双腿，希望用两腿的压力驱赶这种痛楚。
尝试过大汗淋漓，全身湿透的感觉吗？他尝试过，不过因为这原因还是第一次。
又过了一会儿，胡通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觉得那里仿佛成为一个黑洞，所有的一切都被吸进去，碾碎，压缩……与此同时，他像是坠入了异次元空间，不断翻滚、下坠，没有止境。
到最后，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那里的存在，整个人都变得迷离。
……
一个时辰后，天亮了，那种没有“根”的感觉终于散去，但是……疼啊！颤巍巍从床上爬起来，却软脚虾一样，根本站不稳！一个师兄弟跑过来搀扶他，嘘寒问暖，他“感动”地去抹眼角滑落的泪水，然后……就泪崩了，哭得稀里哗啦，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