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阻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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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残酷

    1951年11月三八线附近兵团野战医院

    窗外的北风呼啸,雪花刮得漫天飞舞。李淑雯在水房洗漱完毕后,端着脸盆紧跑几步冲回到了宿舍里。

    “外边真冷。”李淑雯把脸盆放在架子上,身子还不住地打着哆嗦。

    苏婉晴披着棉衣坐在被窝里,正把本子摊在膝盖上写着什么,看到李淑雯回来,她抬起头望着李淑雯问道:“刚才徐明远跟我讲他们政委牺牲的事情,别说在现场,就连我听着都忍不住掉眼泪。生命这是太脆弱了,转瞬间就消逝了。”

    李淑雯又往烧得正旺的炉火里添了些煤球,听着苏婉晴的话,她莞尔一笑:“我是医生,这点我体会的最透彻。血肉和钢铁炸药的对决,输得只有前者。”

    “他们真的这样吗?”苏婉晴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是英雄,会哭成这个样子。徐明远说高大城团长哭得像个走丢了的孩子,他可是英雄团的团长啊。”

    李淑雯脱掉棉鞋缩进被窝,把身子靠在床头搓着冰凉的双手:“高团长我见过,上次他肩膀负伤,还是我给他取的弹片。”

    苏婉晴又开始在本子上写着,嘴里说道:“打仗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李淑雯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房梁:“太残酷了,看着那些伤员,我都不敢想象到前线是什么样的情景。”

    “你知道他们团的那个王参谋吗?以前是个国民党投降军官。”苏婉晴突然问。

    “不知道。”李淑雯摇摇头。

    苏婉晴心中掠过一丝惆怅:“徐明远说要不是这个王参谋,他们根本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阵地都是他主持修建的,说他非常有才华,是个真正的军人。”

    李淑雯闭上了眼睛,念念有词地说道:“军人。。。。。。军人。。。。”

    1951年5月汉江南岸龙岩里

    雨小多了,但是雾气还是很浓。美军阵地那边的大喇叭里从早上就开始不间断地传来一首接一首的乐曲。

    听着音乐,王远山蹲在厂房二楼的回廊上,一边看着炮队镜一边往笔记本上记录着各个关键位置的方位数据。他心头有一种渐渐强烈的不祥预感。美军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有再发动任何攻势,他们在南边停了下来。王远山清楚他们的意图,他们在等,等待大部队的到来。这种暂时的风平浪静下隐藏着巨大的暗流。当这股暗流转变成看得见的风暴时,它将摧毁一切,也许就什么也没有了。王远山不想这样悲观,但是事实就是摆在面前,是不容回避的。恶劣的天气可能阻挡了敌人大部队前进的步伐,但它终归是要到来的。一旦到来,接下来的战斗不会有任何中间的过度,它会直接上升到最惨烈的状态,不会给人任何的喘息机会。

    “他们放什么呢?”王远山身边的一个战士问。

    “埃尔加的《第一威风凛凛进行曲》。”王远山回答。

    “还挺好听,听着挺带劲儿的。”战士纯真地笑着。

    王远山也笑了:“音乐是不分国界的,你可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能听得懂他们的音乐,了解他们。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你说得这是啥意思?”战士好像没有听明白王远山有些意味深长的话。

    “罗大鹏!”王远山没有介意这个战士的不明所以,他朝下边喊道:“把连排长都叫过来。”

    王远山看着围在身边的各连排干部,手里飞快地在本子上画着:“游击哨今天不用再放出去了。所有厂外战壕阵地的轻重机枪全部调进仓房里,战壕不作为必守的要害,重点是厂房。另外排人到后边去,把所有没用上的地雷全部搬过来,在银行、厂房和仓库四周的道路上埋设。”

    王远山想了想抬起头认真地盯着每一张脸说道:“我想告诉大家,好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一但再打起来,估计没有前两天那么轻松了。敌人肯定会用尽全力进攻的,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阵地修得坚固不坚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心坚强不坚强。这种近距离的阻击战,敌人和我们拼得都是一股气,看谁能咬住牙坚持下去。我想我们能做到。”

    高大城走进地下室时,刘贵正光着膀子坐在墙角认真地装着弹夹,他的军服披在了谁在一旁的思密达身上。高大城来到近前坐下,看着刘贵脸上的委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拿起箱子里的子弹也开始往空弹夹里装填。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对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但还算融洽,没有了之前的火药十足的味道。最终高大城首先表示了善意和欠疚说道:“别生我气了。”

    刘贵吸溜着鼻子,脸上挂着委屈和不服:“我真想不通你能对我这样。”

    “我是为了大家好,都是我的兄弟,我谁都心疼,我不想大家都死在这里,所以这个时候,我必须得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我们都没出路了。”

    “我没王远山那一肚子墨水,但是我打仗不比他差。”刘贵生硬地把子弹装进弹夹,从力度上看,他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我知道这仗凶多吉少,我只是想出点力做点什么,回不去就回不去了,自打穿上军装就没想那么多。”

    高大城浅浅地一笑:“我明白,你人不坏。要不我也不认你这个兄弟。只是这样的阻击战,你真的不行。”

    刘贵停下了手里的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高大城一边装着子弹一边瞟着他:“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请。”

    “什么事情?”

    “我这么做到底值得不值得,这些年的打打杀杀我们又为的什么,我们图什么?”

    “图得是个心里踏实。”刘贵看见思密达在睡梦中翻身踢掉了衣服,赶紧又给他重新盖好:“当年日本鬼子杀光了我们全村的人,就活了我一个。我可以当个缩头乌龟躲在一个地方当孬种,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但是我参加了八路,就是为了为的就是心里坦荡,替家里人和全村的老少报仇雪恨。打老蒋是为全国的老百姓都能种上自己的地,吃上饱饭。现在美国人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我是为新中国打,为后方的人能过上个安稳日子。我从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到现在大小是个干部,吃得穿得都是部队给的,让我活得这叫一个痛快,作人得知道报恩。所以我没二话,共产党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听着刘贵朴实的话语,高大城有些惭愧,这么多年他变得有些是故了,可刘贵没变还是那样的耿直单纯。他只为别人活着,为他的恩人们活着,一但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命还给他们,这叫知恩图报,虽然有些迂腐,但绝不能嘲笑他。刘贵的内心世界是干净的,他说的一切高大城都深信不疑。

    “你倒是变了。”刘贵认真地看着高大城:“官当大了,都会变样吗?起初我不信,现在我信了。你心脏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所以你前几天才会是那个吊样。”

    高大城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干笑了几声点点头:“我是想得太多了。”

    “作人还是简单点好,活就活,死就死,想那么多干什么?”

    “你是不是特别恨王远山。”高大城换了个话题。

    刘贵长出一口气点点头:“我就是恨他。当年在黑山,我一个连差不多都折他手里边了,我最要好的几个弟兄都死在那里了。这口气我一直没出来。看着你跟他走这么近,我心里就说不出的窝火。再说他又是个大知识分子,跟我这样的尿不到一壶去。”

    “可他现在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难道你不承认吗?毕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刘贵搔了搔后脑勺,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他似有似无地点点头:“一家人。。。也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