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阻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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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人类的战争

    王远山还在为他的得意作品作着随后的修饰,南北两城的阵地工事主体已经全部完工,他还在穿梭于街巷之间,把反步兵地雷埋设在各个角落。跟在他身后的战士们按照他的指示在地面上挖了不少陷坑,坑底埋上地雷,上边用芦席遮盖好,撒上浮土。一些门板和窗户后边也挂上了手榴弹,用绳子和引信连接,这要有人推动门窗,这些手榴弹就会爆炸。

    汗水不知道出了几层,厚厚的已经黏在了他的身体上。在完成所有的工作后,他回到桥上,看着底下清澈的河水,顿时感到浑身刺痒难忍。他大喊一声,跳进了河里,河水冲刷着他身上的尘垢,高温难耐的身体也凉爽了下来,他钻出水面,痛快地叫着,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岸上不少人都在看着王远山的自娱自乐,看着他一趟又一趟地从北岸游到南岸,再从南岸返回。徐明远坐在树下看着王远山,此时他也被那些传言搞得有些忐忑不安。书本上和后方宣传的战争是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官兵主动请战和战前的群情激奋,在这里徐明远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是焦躁不安和隐隐的恐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迷茫和不确定,没有激情在他们的眼里燃烧,代替的是对未来生死不卜的担心。

    他开始有些动摇和怀疑了,战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敌人真的很凶残?我们的战士真的很英勇,各个都不怕死?他身边的人的表现都没能让徐明远看到书本上的东西,一中真实存在的感觉,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因为此时此刻他不是坐在教室里阅读战争,而是身临其境地参加战争。

    玩够了的王远山湿漉漉地走上了岸,他脱掉上衣,用力地拧着水渍。看到不远处的徐明远:“你是新来的吧。一直忙,还没跟你打招呼呢。”

    徐明远赶紧敬礼:“你好王参谋,我一来就大开眼界了,阵地修的真写意。”

    一听到写意这两个字来修饰阵地这个没滋没味的词汇上,王远山到觉得有些新鲜,他坐到徐明远身边问:“你这形容词用错地方了吧。”

    “没有。”徐明远一指南岸的阵地:“你看,碉堡暗堡星罗棋布,战壕交错纵横,很像是一盘围棋,已经摆开了阵势等待对手的出招。从意境上说,绝对的很写意。”

    王远山被这翻描绘逗乐了,他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把战争描绘的这么美,你还真想得出来。”

    “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挥洒自如地描写和歌颂这些让我们引以为豪的正义战争,激励后人前赴后继地投身进去。”

    王远山笑着点点头:“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应该把他们绑在阵地上亲眼看看什么是战争,他们就写不出那些酸词来了。”

    徐明远望着远处渐起的雾霾问:“战争真的不像书本上说的那样吗?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那些人不去真实的记录呢?”

    “要把战争真实的记录下来给后人看,那谁还敢当兵啊?”

    “你对战争有什么看法?”

    “就是残酷,没有别的词来形容。”王远山唏嘘地说。

    “我没有概念。”

    “参军之前,我也没有概念,学长们振臂一呼我就穿上了军装。可是当我蹲在战壕里,身边落下的不是日本人的炮弹就是同伴的残肢断臂时,我才体会到了战争是个什么东西。”

    “保卫祖国,抗击外敌,这样正义的战争难道我们不应该参加吗?”

    王远山把没干的军服穿上:“战争无论正义与否,它的第一属性是不变的,那就是残酷。说白了,是要死人的。它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们人几千年来虽说科技进步了,但是我们思想依旧没有任何改观。仍然各自为政地盘算这自己眼前的这些蝇头小利而互相残杀。全世界几千年的历史,就是靠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书写的。胜利者肯定会洋洋得意地授意那些个文化人把自己赢得的战争写的美轮美奂,要不后世怎么回去顶礼膜拜呢。”

    “可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本就是自然规律。人类也遵从这个规律,有什么错的吗?”

    王远山这几年头一次能碰上这么这么说话的人,他挺高兴,他从身旁的战士那里要了一支烟点上,然后回答徐明远的问题:“你说的没错,可我们之所以叫人,是因为我们比动物有思想,有感情,有理智,甚至是我们自创的道德。可是,我们骨子里还残存着嗜血的本性,但是我们有一点不如那些动物。”

    “是什么?”

    “贪欲!动物吃饱了就不再杀戮,可我们却整天想着拥有更多的东西,所以才会不停的杀戮,即使我们已经得到了很多。我们用智慧建立高度的文明,但却培养出了贪欲这个东西,把我们自己变得连禽兽都不如。因为贪欲,这个世界上才会有战争。”

    徐明远佩服地看着王远山说:“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这样的见解。”

    王远山摆摆手:“这话本不应该说的,别跟政委说啊,要不又该批评我了。”

    “战争真的一无是处吗?”

    王远山站起身,看着头顶的乌云:“战争唯一让我感念的是身边的有一群好兄弟。一起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真的是那样吗?”

    “你必须拿你的全部,甚至是命去换得那份最真的感情。”

    牛春生也听说了这个事情,流言继续在他的耳边萦绕,他显得心烦意乱。在终于忍受不住的时候,他走出了暗堡,坐在战壕里默默地抽着烟看着眼前的这些毫无生气的建筑发呆。他不惧怕战斗,长时间战火的考验,已经让他能够从容地应付一切。但是,他此时心中还是隐隐的感到恐惧,他恐惧的是这一切可能即将结束,而这结局将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妻子的心中的话语一直在他心中一遍遍响起,那声音又牵连出那纯美的笑容,那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身体的娇羞和那在黑暗中的激情,这让牛春生更加觉得寒意刺骨。他极度的想念这一切,恨不得马上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那醉人的芳香和能让他感到安全的体温。可是这一切仅仅是他的臆想,他必须面对现实,他无从选择,也许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要慢慢的看到它的临近,感受着那一点点附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这种煎熬让他几乎想哭出来。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他赶紧用袖子拭去,不想让附近的战友看到。他现在开始强迫自己相信这仅仅是个不攻自破的谎言,他努力地去往好的地方去想。好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在麻醉中松弛一下。

    “你信吗?”一旁的杜小亮一边擦拭着枪身一边问牛春生。

    “不信。”牛春生用力的摇摇头。

    “扯蛋。”杜小亮笑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杜小亮接着问。

    “爹妈,老婆和儿子。”

    “难怪看你对这事这么发愁。”

    “我该怎么办?”牛春生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无助地问。

    杜小亮停下手里的事情,看着脸色难看的牛春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刻有军部医院公章的那段白萝卜被雪亮的刺刀切了下来,胡光启把它放进身旁的水桶里仔细地清洗着上边粘着的印泥。

    “营长,这次准备刻哪的章?”禾苗笑嘻嘻地问胡光启。

    胡光启瞥了禾苗一眼,把洗干净的萝卜扔进嘴里说:“这次老子给他刻个总部的章。”

    “你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不怕啊?”禾苗瞪起眼睛认真地告诫着胡光启。

    胡光启嚼着有些蔫儿了萝卜,从身上的挎包里把他那套祖传的刻章工具带掏了出来:“怎么着也得试试,天下的事都是博出来的,只要能糊弄过去,一回国,他那找我去。老子找个山沟一猫,这小日子就算过起来了。”

    “疯了,疯了,想回家想疯了。”禾苗指着胡光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胡光启瞅了瞅那段萝卜的切面,拿出刻刀开始干活,嘴里还哼着不知是哪里的小曲,一副马上要回家的喜悦心情。

    “这次咱还能出得去吗?师部都撤了,你就算刻了这章也晚了。”8连长董志问。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算是看透了。”胡光启手下利索地忙着:“只要你想活命,你怎么着都能活下来。老天爷还不至于非得让我死,我这面相还是挺有福气的。这章刻好留着备用,等一回去我就再去弄一个证明来。”

    “你见过总部的章吗?”禾苗问。

    “当然见过,政委那里一堆总部下发的文件,上边都有章,我看得真真的,要不我能刻?”

    “我们能回去吗?”董志问。

    “甭担心,事就是这样,你越想着鬼,鬼就越来找你。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也别想。没有过不去的难关。”胡光启几句话就让身边的人稍稍平静了下来,看着他继续有板有眼地雕刻着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