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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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108章 无期徒刑吃到死!

我的过错

今天又出去刮胡子,出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数,看来塔力班的劳极没有白掉。大生产如火如荼,工场间里现在到处都是蓝色的衬衫,蓝色的世界。

“现在身体好点了吧?”大家都忙个不停,我觉得不妥,便躲了起来。

“你胖了你自己知道吗?”我拿起巴掌大的镜子,这玩意只有刮胡子时才拿的出来,里面的人好像是我,是我吗?真是我。

“是胖了!谢谢啊!”

“这叫什么话?谢什么啊?”

“你这两个月休息,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住院去了,生产出事了!你住院才两天,就有顾客打电话过来说是法院的衬衫吊牌吊错了,短袖的衬衫吊了长袖的吊牌,这个事情查下来是你当时在做核对规格的时候发出去的,应该记到你头上,当时我们就讲你人都住院去了,后来这个事情也没追究下去。”

“哦,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当时核对规格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核对过的。”

“这个你不要推卸责任,当时是你负责的吧?这个不谈了,后面还有更大的事情发生呢!你开的装箱单,市局的小单子,出大事了!春秋执勤服,三家单位,嘉定、崇明跟南汇的,你给开到一起去了!总数是对的,但是三家单位的衣裳都发到崇明去了!后来崇明打电话来,说怎么会把嘉定跟南汇的衣裳发到崇明来!我来到整包组现在七年多了,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碰到!厂部直接追查下来,当时我们把装箱单找出来,是你开的,清清爽爽!但是他这三家单位应该在打装箱单的时候就分开打的,结果打到一起了,我们就讲这不是我们整包组的事情,是他们装箱单打的不对。楼上的桑晖讲你是负责开单的,你应该看清楚才对,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结果英中发火了,讲要扣你1.5分!后来扣分单子都开好了,却扣不下来,原来你的积分考核已经转到八号监去了,再讲你已经住院了,也不晓得会不会回来,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炎炎夏日,肖克利一席话让我从头凉到了脚根。楼上那位光光的脑袋,这次是不是他故意的?以前他打错被我看出来,我都给他客气地指出,他曾经一张吊牌打了三次规格都没打对,现在,他却要故意来稿我了!还有那个狗头鸟,吴豪杰说的没错,果然好的很,他装箱子有没有看出来?吃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看出来他也不会讲。

宗向瑞、小麻雀

一起在五中队休息的还有两个两中队的家伙:一个大块头,一个小麻雀。小麻雀甘青,瘦小的身体骨头依稀可见,戴副眼镜,整天抱本玄幻书一天看到晚。大块头宗向瑞,也是通江看守所过来的,是我们隔壁8号监房的排头。今天孙志庸没来,我跟他们拼一个房间。

“向瑞,侬把咯痱子粉捞拨我,热!”

“咦?侬哪能自噶不好下来呢?”

“拨侬一只表现的机会嘛?”

“机会?啥机会啦?阿拉84年就待到奈河桥了,人民政府拨我过的机会数都数不过来,以载侬又要拨我啥机会?拨我机会做啥?侬要让我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喽?”

谈笑间,一盒“johnson”痱子粉翻出来,甘心情愿地递

了上去。

“你多大年纪,我看你也就四十来岁吧?84年几岁啊?”我管不住自己的好奇。

“你说我看上去年轻,我今年已经五十岁的人了!官司也吃了二十年了!”

“啊?这么狠啊?”

“这算啥啦?在我们虹浦,我的朋友圈子里,算老正常了!”

“吃官司会有瘾吗?”

“这是什么话?哪个想吃官司?他们硬要把你抓进来你有啥办法呢?”

“你什么事情啦?”

“我?我在外面就是帮人家要账的,开了家要账公司。”

“啥要账公司啦?就是一帮流盲,讨钞票吧?”小麻雀听不下去,插话进来。

“咯叫啥艾午?阿拉噻是遵纪守法、合法经营!”宗向瑞顿了一顿,“我们要账,都是要签合同的。”

“啥合同啦?是分赃协议吧?好!咯笔钞票,一万块阿尼,侬讨不回来,我拨侬讨回来,侬六千,阿拉兄弟四千,是咯意思吧?”

“去要账那得有实力。”

“实力也不要啥实力,我们就是去找他,问问他这个事情你看怎么办?他要是肯还钱,兄弟们对他客客气气。要是耍无赖,想赖账,那么好!大家找块地方,把兄弟们都带上,火拼就是!”

他没吹牛,这个宗向瑞的罪名听小麻雀讲确实是非法拘禁。

“我刚一进来,他们就叫我填社黑的资料,队长也跟我明讲了,好处嘛不要想了!所以我现在也无所谓,吃个小官司。”

“你是黑摄会啊?”“啥黑摄会啦?咱们党的天下是容不得黑摄会的,也就有一帮兄弟。”

“84年的奈河桥跟现在一样吗?”

“差别大了!那时候哪有现在睡觉的地板?,床都没有!现在房间走道到内务箱的铁板,以前也没有的!都是铁丝网,上头看下面,下面也看上头,清清楚楚!以前也没这个喇叭,烦死了!直接从下面往上面一喊,就行了!”

“以前吃的怎么样?没现在好吧?”

“比现在好多了!我不骗你,以前是怎么弄的?没现在这么多花头,啥一菜一汤啦?以前就是一块米饭,每人一只饭盒,菜就在饭盒下面,看也看不到,小劳动大劳动都没办法!再说以前的大劳动小劳动哪有像现在这样的?谁要是敢打犯人伙食的主意,大家会一拥而上弄撕他!哪个也不敢!以前流盲官司,就是这点好!大家讲义气,一条心,对人民政府也不怕的!怕什么呢?”

“老早就是要腔调。呶!我早上就立在门边上,等到中队长开封开过来,我拎起马桶盖就砸过去!好,吃桑活、电景棍、关晋闭,但是我宗向瑞腔调也出去了!人家都佩服你!流盲官司就是讲义气,反正大家也减不了刑,没希望没牵挂,闹闹一般也加不了刑,所以大家能够一条心,跟人民政府对着来的,也不怕他们!”

“当时叫市监,进来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这么大的刑期!管理起来也确实挺难的。”

“那时候吃人民政府的桑活是光荣!跟政府交锋,虽败犹荣。你要是像现在一样喜欢打小报告,我讲句实话,不但犯人要联手稿死你,连队长都会看不起你!队长就是不要有什么事情,能搞

得定你去搞好了,他们就是要轻松、适意!现在是真不同了,你看,到处都是小报告,你放个屁什么味道,过不了一会队长就闻到了。”

“听说那时候搞路子很厉害,是真的吗?”

“这点来讲,现在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至少在我们奈河桥是看不到的!以前奈河桥搞路子结棍呃!以前搞路子,我都弄过!好家伙!狗头帽!上头跟我们对面雷锋叔叔戴的帽子样子差不多,下面跟我们对面两号监死刑犯朋友走的时候带的面罩差不多,留两只耳朵、眼睛、鼻孔和嘴巴!这个帽子很厚的,一戴上去,至少就是一个月!大小便、睡觉都得戴着它!要是表现不好,还要再加一个月!等时间到了把帽子摘下来,你脸上的肉都烂掉了,有时还会粘住,一拉下来就是一层皮!这么好的帽子都是夏天戴,冬天不会,冬天有保暖功能!冬天喜欢给你荡秋千。”

“啊?怎么个荡法?”

“就在这里,两只手绑在门封上,那时候对面有铁栏杆,两只脚就绑在栏杆上,好!绑好了!找个跟我身材差不多的人往你身上一坐,马上你就不行了!旁边有人专门看着的,一看不行马上放下来,过一会再来……”

“路子多来兮,开飞机侬晓得吧?人蹲在地上,两只胳膊从后面拉住,用脚往前蹬你的身子,再猛一松手,你整个身子就飞出去了……”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宗向瑞娓娓道来,就像讲述自己的辉煌过去。

“无期徒刑吃到死!”

早上给我们发馒头的老头陶国兴,江海人,五十多岁的人,二十多年官司吃下来了,还相当精神。

“阿拉就是混混,反正刑期嘛只有咯点,好处嘛阿不要伊!”跟他搭话的是宗向瑞,江海滩的讨债专业户。

“老头子你家里还有人吗?”

“噶许多年数吃下来,老爹老娘老早不在了。兄弟姐妹啥么子?侬有钞票,噻来了;么钞票,人阿寻不特!就是咯能咯!”

“侬发发小包装,自噶用用够了。”

“够用侬要看哪能个用法子,一般来讲是够了,我在外头寻了个小女人,有空的辰光就草草伊!伊阿想得开,不管哪能,有钞票,就来塞的!”

“听说你也通江过来的?那边现在怎么样?”

“阿是老样子!通江看守所我进去过五趟了。不过讲句实在艾午,以载拨老早差别实在交怪!以载绝对文明官司,啥么子打人啊吵项目啦,管教噻要扣特钞票呃!一开始我阿有点看不懂,噶许多年数过来通江看守所哪能会的变成咯副样子!后来就习惯了,表面的么子变了,本质的么子噻是一样的!”

“你这真是一句正确的废话!怎么可能变呢?我算下来一个死缓也吃过来了,官司单位,也就这么回事!永远不会变!”门内的宗向瑞和门外的小老头,也算老朋友。

“你这把年纪了,出去了准备怎么办?”

“咯么还能哪能办?我在看守所看到有个老畜声,一身噻是病,吃了廿几年官司,窝里向么人了,就去贩大咽,小包装,小搞搞人民政府捉到了就把伊放出来!咯种人光要拨伊看毛病就要花特人民政府交怪钞票!我阿老早想好了,跟他一样,无期徒刑吃到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