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军师联盟
近些年四大将各有天地，实在难得一聚，今日是个顶好的机会，晚上自然要大排夜宴。
李慕华又喝了许多，不过别人喝的是酒，他喝的是水。
酒宴的地点不再是程迷糊的东寨，而是中寨。
谢和把一个重要任务交给李慕华之后，就自顾自放心大胆地陪酒去了。
李慕华的任务很简单：观察所有人的举动。
他的做法也很简单：谁喝得少，就重点关注谁。
够资格入席的人有很多，除了汪直和四大将，还有各自的重要部属，加起来总共有七八十人。
这里面“真喝酒”的最少占了九成，“假喝酒”的除了李慕华，还有老船主手下的一名文士。
两人显然都看出了对方的把戏，在一次互相观察之中同时发现了对方，然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地举起“酒碗”，相邀对饮。
除了他们，还有几位喝得很少，甚至干脆不喝的。
第一位是叶宗满。
他虽然不得不喝，因为他是地位仅次于老船主的大将军，向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所以叶宗满只能一一应付，但是每逢遇到敬酒的，总是端起酒碗来抿一小口。
第二位谁也想不到，竟是程迷糊。
这位老酒鬼喝得其实并不少，至少不比在座的大多数人少。
但是相对于他自己的酒量而言，却又并不多。程迷糊还有另一个外号，叫做“程三斤”，可他今天晚上最多只喝了一斤半。
这倒不是他像李慕华一样，接到了什么“观察任务”，而是形势所迫——此刻在东码头外面，整整泊着两万人马！
他是东寨主，又管着东码头，再有酒瘾今晚也得暂时按捺着。
第三位是叶宗满身后的那个圆脸和尚。
那和尚很年轻，约莫只有十八九岁，个头儿比王清溪还矮，可是面相极其恬静庄重，浑身上下仿佛不带一丝红尘俗气，完全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
这人始终端坐在叶宗满的身后，低眉垂目，入定似的，对眼前的酒菜根本没有瞥过一眼。
李慕华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年轻的僧人，是如何修到如此地步的。
于是他拉着酒酣耳热的胡三寿，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寿哥，大将军手下那个和尚，是什么来头……别朝那看！”
胡三寿硬生生地扭回脖子，从迟钝的思维之中搜寻着相关的记忆，过了半晌才讷讷地道：“他叫……叫谷显如，不知什么来头，好像是大将军的幕僚。”
“谷显如……谷显如……”李慕华皱起眉头，口中喃喃念道。
可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历史上是否曾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胡三寿没再管他，自顾自和同伴对饮去了。
李慕华端起水碗和身侧递过来的一只碗碰了一下，喝下半口凉水，还在沉思着。
“咋，想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刚才与他对饮的是程寨主。
李慕华转过脸来，正瞧见老程挥手赶走一名同寨的弟兄，在那空位上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他便又斜过身子凑到老程身边，问道：“程寨主，大将军手下那个和尚，你知不知道底细？”
程迷糊没像胡三寿似得东张西望，而是半眯着眼，低头说道：“是个倭人。”
除此之外他没有多说，显然连他也不知道更多的细节。
李慕华皱着眉，他想不到大将军的贴身幕僚，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倭人和尚！
他的目光向上席扫了一眼，又问：“老船主后边那文士又是谁？”
程迷糊假装和别人邀酒，痛快饱饮了一口，才低声道：“汤孝义，老船主的幕僚，人不错。”
说完拍拍李慕华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了。
李慕华端着水碗，出神半晌。
这个海盗帝国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和复杂，各色人等充斥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不同的面具和本性，也都在扮演者自己的角色，当然都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概括。
这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王者，有奴仆，阶级分明，却又十分模糊。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忽然感到有人走到了身畔，抬头望去，却见汤孝义正端着他的“酒碗”，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
李慕华连忙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汤先生，你好。”
汤孝义伸出“酒碗”与他碰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在下一向敬重谢三将军的豪气，见他手下人才济济，心中着实高兴。”
李慕华见他穿了一身湛蓝色的书生袍，难掩文质潇洒的风范，不禁油然生出一股钦慕之心。
没想到海盗匪类之中，也有这等潇洒不群的人物！
他很谦虚地道：“汤先生过奖了，三哥义气深重，手下几位寨主也的确都是英雄豪杰。”
谁知汤孝义摇摇头，笑而不语，只向他举碗示意，便转身去了。
李慕华刚要坐下，却见汤孝义又转过身来，笑着说道：“李贤弟，幸会！英雄相会当饮烈酒，希望有机会真正对饮几杯。”说完穿过人群，径直回到了汪直的席上。
李慕华心神微惘，久久呆立着。他看了看手中清水荡漾的陶碗，两人虽然碰过碗，却始终没有喝各自碗中的水。
而汤孝义最后那句“英雄相会当饮烈酒，希望有机会真正对饮几杯”，仿佛在说：这种“酒”不喝也罢……
汤孝义自称英雄，不经意间表露出其快意恣肆的文士风骨，的确不虚英雄之名。
可是李慕华又怎么算得上“英雄”？
这个问题再度使他陷入沉思，不过很快，李慕华便将其抛诸脑后——真英雄从不思索自己当不当得“英雄”二字！
他干脆撇下那“酒碗”，将碗中的假酒洒了一地，然后一拂袖，自顾走出人群，沿着寨中的小路缓缓而行。
夜空月明星稀，他行走于晚风之中，呼吸着山间质朴而纯净的气息，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小山头而去。
不一会登上山顶，举目望去，寨中的热闹红火尽收眼底。
他在山顶转了一圈，不经意间在山背处找到个不大的凹穴。
那凹穴仿佛馒头上的指印，从光秃秃的山坡上凹陷进去，刚好容纳一人躺卧。
李慕华择了两把乱草，随便在干燥的泥土上一铺，便合身躺了进去。
风声蝉鸣，在耳边轻抚萦绕，令他不由得睡意沉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李慕华睡意朦胧、半醒未醒之时，山顶忽然传来一轻一重两串脚步声。
李慕华一惊，立刻从半梦中醒来。
这时脚步声停住了，只听一个人醉语熏熏地道：“二哥……你把我……把我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是王清溪！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叶宗满了！
叶宗满和王清溪来这里做什么？
李慕华又喝了许多，不过别人喝的是酒，他喝的是水。
酒宴的地点不再是程迷糊的东寨，而是中寨。
谢和把一个重要任务交给李慕华之后，就自顾自放心大胆地陪酒去了。
李慕华的任务很简单：观察所有人的举动。
他的做法也很简单：谁喝得少，就重点关注谁。
够资格入席的人有很多，除了汪直和四大将，还有各自的重要部属，加起来总共有七八十人。
这里面“真喝酒”的最少占了九成，“假喝酒”的除了李慕华，还有老船主手下的一名文士。
两人显然都看出了对方的把戏，在一次互相观察之中同时发现了对方，然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地举起“酒碗”，相邀对饮。
除了他们，还有几位喝得很少，甚至干脆不喝的。
第一位是叶宗满。
他虽然不得不喝，因为他是地位仅次于老船主的大将军，向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所以叶宗满只能一一应付，但是每逢遇到敬酒的，总是端起酒碗来抿一小口。
第二位谁也想不到，竟是程迷糊。
这位老酒鬼喝得其实并不少，至少不比在座的大多数人少。
但是相对于他自己的酒量而言，却又并不多。程迷糊还有另一个外号，叫做“程三斤”，可他今天晚上最多只喝了一斤半。
这倒不是他像李慕华一样，接到了什么“观察任务”，而是形势所迫——此刻在东码头外面，整整泊着两万人马！
他是东寨主，又管着东码头，再有酒瘾今晚也得暂时按捺着。
第三位是叶宗满身后的那个圆脸和尚。
那和尚很年轻，约莫只有十八九岁，个头儿比王清溪还矮，可是面相极其恬静庄重，浑身上下仿佛不带一丝红尘俗气，完全是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
这人始终端坐在叶宗满的身后，低眉垂目，入定似的，对眼前的酒菜根本没有瞥过一眼。
李慕华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年轻的僧人，是如何修到如此地步的。
于是他拉着酒酣耳热的胡三寿，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寿哥，大将军手下那个和尚，是什么来头……别朝那看！”
胡三寿硬生生地扭回脖子，从迟钝的思维之中搜寻着相关的记忆，过了半晌才讷讷地道：“他叫……叫谷显如，不知什么来头，好像是大将军的幕僚。”
“谷显如……谷显如……”李慕华皱起眉头，口中喃喃念道。
可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历史上是否曾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胡三寿没再管他，自顾自和同伴对饮去了。
李慕华端起水碗和身侧递过来的一只碗碰了一下，喝下半口凉水，还在沉思着。
“咋，想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刚才与他对饮的是程寨主。
李慕华转过脸来，正瞧见老程挥手赶走一名同寨的弟兄，在那空位上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他便又斜过身子凑到老程身边，问道：“程寨主，大将军手下那个和尚，你知不知道底细？”
程迷糊没像胡三寿似得东张西望，而是半眯着眼，低头说道：“是个倭人。”
除此之外他没有多说，显然连他也不知道更多的细节。
李慕华皱着眉，他想不到大将军的贴身幕僚，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倭人和尚！
他的目光向上席扫了一眼，又问：“老船主后边那文士又是谁？”
程迷糊假装和别人邀酒，痛快饱饮了一口，才低声道：“汤孝义，老船主的幕僚，人不错。”
说完拍拍李慕华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了。
李慕华端着水碗，出神半晌。
这个海盗帝国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和复杂，各色人等充斥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不同的面具和本性，也都在扮演者自己的角色，当然都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概括。
这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王者，有奴仆，阶级分明，却又十分模糊。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忽然感到有人走到了身畔，抬头望去，却见汤孝义正端着他的“酒碗”，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
李慕华连忙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汤先生，你好。”
汤孝义伸出“酒碗”与他碰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在下一向敬重谢三将军的豪气，见他手下人才济济，心中着实高兴。”
李慕华见他穿了一身湛蓝色的书生袍，难掩文质潇洒的风范，不禁油然生出一股钦慕之心。
没想到海盗匪类之中，也有这等潇洒不群的人物！
他很谦虚地道：“汤先生过奖了，三哥义气深重，手下几位寨主也的确都是英雄豪杰。”
谁知汤孝义摇摇头，笑而不语，只向他举碗示意，便转身去了。
李慕华刚要坐下，却见汤孝义又转过身来，笑着说道：“李贤弟，幸会！英雄相会当饮烈酒，希望有机会真正对饮几杯。”说完穿过人群，径直回到了汪直的席上。
李慕华心神微惘，久久呆立着。他看了看手中清水荡漾的陶碗，两人虽然碰过碗，却始终没有喝各自碗中的水。
而汤孝义最后那句“英雄相会当饮烈酒，希望有机会真正对饮几杯”，仿佛在说：这种“酒”不喝也罢……
汤孝义自称英雄，不经意间表露出其快意恣肆的文士风骨，的确不虚英雄之名。
可是李慕华又怎么算得上“英雄”？
这个问题再度使他陷入沉思，不过很快，李慕华便将其抛诸脑后——真英雄从不思索自己当不当得“英雄”二字！
他干脆撇下那“酒碗”，将碗中的假酒洒了一地，然后一拂袖，自顾走出人群，沿着寨中的小路缓缓而行。
夜空月明星稀，他行走于晚风之中，呼吸着山间质朴而纯净的气息，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小山头而去。
不一会登上山顶，举目望去，寨中的热闹红火尽收眼底。
他在山顶转了一圈，不经意间在山背处找到个不大的凹穴。
那凹穴仿佛馒头上的指印，从光秃秃的山坡上凹陷进去，刚好容纳一人躺卧。
李慕华择了两把乱草，随便在干燥的泥土上一铺，便合身躺了进去。
风声蝉鸣，在耳边轻抚萦绕，令他不由得睡意沉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李慕华睡意朦胧、半醒未醒之时，山顶忽然传来一轻一重两串脚步声。
李慕华一惊，立刻从半梦中醒来。
这时脚步声停住了，只听一个人醉语熏熏地道：“二哥……你把我……把我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是王清溪！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叶宗满了！
叶宗满和王清溪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