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服和绣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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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辰寅遗孤

    明嘉靖二十年,宫院幽森。因为宫墙的阻隔,宫中之人早已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他们终日所想的,也不过是如何让自己在这方小天地中过的更好而已。毕竟,再有几个月的时间,这个令人觉得心慌的“辰寅年”便要过去了!

    身为一个婢女,她的一切都是这位主子的。今天,主子是有些累了,坐在塌上的身姿,也显得有些慵懒。不过不要紧,皇帝今日不会来到这,她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些。

    门口,那位婢女端着茶盘,亦步亦趋的向着宫中的软塌走去。这段路,从她十几岁时便每天的往返。可是今日看来,这段路却又再次变得陌生。

    “呀!”

    惊呼声,自婢女的口中发出。原来,她只顾低头思索,竟没瞧见面前之人。

    在她面前的,同样是一位婢女。因为宫中规矩森严,婢女服侍过之后了,只能躬身退后,直至出了殿门之外才得转身离开。所以这名婢女,也同样不曾发现端着茶盘而进的她!

    “怎么回事?”正在塌上闭目养神的而这位“主子”,口中曼声的询问。倒是正应了那句“贵人语话迟”的说法。

    “噗通、噗通。”

    两个身材娇小的宫女跪倒在地。他们纤细的双腿,轻盈的身材,竟与地面撞击出了如此之大的声响。就连茶碗打碎的声音,都好似被她二人的膝盖撞击声而掩盖。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姐姐。”

    “是金莲啊!”通过这一句回话,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是哪位婢女与她开了这个小“玩笑”。“不打紧的,将东西收拾一下吧!”

    茶盘、茶碗全都打翻在地,是该好好的收拾一下了。

    “我来帮你吧!”被撞的这个宫女对着她甜甜的一笑,而后便帮她捡拾起地上的瓷器碎片。

    “多谢这位姐...”话还未说完,这名宫女又是一声的鬼叫。“哎呀!”

    这一次,皇后娘娘想不过问都不行了。

    皇后娘娘睁开微闭的双目,身上的慵懒之气也是一扫而空。“怎么回事?”

    两名宫女,将头埋的更低了。

    那位先前端着茶盘进来的宫女回答道:“娘娘恕罪,奴婢的手被瓷片割破了。”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的指尖正滴滴答答的流淌着鲜血,稍不注意之下,就已经在自己的裙摆上落下了点点的血迹。

    “你先下去吧!”皇后娘娘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的冷漠之意。不过,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迁怒于一个宫女。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应该有她自己的心胸和气度。

    随后,皇后娘娘不再理会这两名宫女,身子重新侧卧在软塌之上。

    可是,经过这短暂的一个小插曲之后,皇后的娘娘的心中却是久久的不能够平静,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

    “不对!”皇后娘娘在心中想到。“这张金莲已入宫多年,对宫中的一应礼仪都甚为明白,又怎么会在本宫的面前如此莽撞呢?”

    心中想到这,皇后娘娘打算询问个究竟。“张金莲!”皇后娘娘开口叫住了正要走出寝宫的婢女张金莲。

    “皇后娘娘。”张金莲就这样跪倒在门旁。“娘娘请吩咐。”虽然她已经极力的想要保持镇定,可她那微微耸动的双肩,却是已经出卖了她。

    皇后说道:“张金莲,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啊!皇后娘娘恕罪!”面对这皇后威仪的目光凝视,身为婢女的张金莲,内心防线已经全面的崩溃。

    “你不将事情都说出来,让本宫如何的饶恕于你?”

    跪在门旁的张金莲,眼珠暗暗的转动了一周。而就是在这眨眼的刹那时间里,她做出了一个改变大明国运的决定。

    “皇后娘娘。有人要对陛下不利啊!”这一句话,就似抽空了张金莲身体里的所有气息一般,令其整个人都趴伏在了地面之上。

    原本端坐在软塌之上的皇后娘娘,整个人“腾”的一下子便坐起了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事关皇帝,就算张金莲说的只是一句戏言,皇后娘娘也必须慎重的对待。更何况,看张金莲颤颤巍巍的样子,绝不像是敢于撒这种弥天大谎的人。

    “皇后娘娘,请您速去曹端妃宫中,不然便来不及了!”

    “怎么...”

    张金莲以头触地,“皇后娘娘还请事急从权,不然真的便来不及了。”

    皇后娘娘转念一想:“曹端妃!陛下今夜不正是在曹端妃的宫中安寝吗?难道真的是曹端妃要对陛下不利?”

    来不急多做猜测,皇后娘娘当即作出出决定。“传令内侍张佐,速随本宫到曹妃宫中走一趟。

    ........

    夜已深了,可京中依旧是万家的灯火璀璨。因为政局的稳定,京中夜间已不设宵禁,百姓们可以自由的行走与街市之上。

    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与京中其他各处不同,这里竟是一片的漆黑之色。

    “报!”

    锦衣卫中的普通兵丁,被称作校尉。而这名一路唱“报”的人,就是锦衣卫中的一名普通校尉。

    “禀报指挥使大人,今夜宫中发生大事,上头传下话来,命指挥使大人带领五百锦衣卫,随同内廷司张佐缉拿叛党。”

    “宫里真的出事了?”这位将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随即,“传我的命令,调锦衣卫左旗,虽我到内廷司待命。”

    黑暗中,命令传出。而随着锦衣卫这个庞大的机构调动,整个个南镇抚司衙门,也在这声命令结束之后,变的灯火通明。

    这是一个规矩,每当锦衣卫有大动作的时候,衙门里的灯火,永远都是亮着的。而当着灯火亮起的时候,朝中百官无不噤若寒蝉,生怕这束火光会照亮在自己的头顶。

    内廷司,这个机构可以说是专门为皇家服务的。而锦衣卫,却又专职听命与皇帝。这两个特殊机构同时运作,定然是事出在皇帝的身上。

    “张公公!”张辑当先便瞧见了在内廷司门口站立的一人。

    这位高公公长相偏瘦,且身材略高,倒是与张辑的身形有几分相似。不过,张辑照比对方,却是多了许多的英武之气。

    “哎呦,我的大指挥使,您可算是来了。”张公公的嗓音,与其他的内侍太监一样,沙哑中带着尖锐。

    “公公莫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心中虽然已猜出了个大概,可张辑却依旧要让张佐说出今夜宫中发生的一切。

    这位张公公一把拉住张辑的手腕。“来不及多说,你我一同上马,路上我在详细的告诉你经过。”

    ........

    “有这等事?十几名宫女,竟然敢刺杀陛下,而且还差点成功了!”张辑脸上的惊吓之情到不是做伪,他真的有点惊讶于这几名宫女的胆量。

    张公公也是心有余悸的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几个宫女还真是长了天大的胆子。这不,幸亏皇后娘娘发现的及时,才救下了陛下一命。后经娘娘查证,主谋是曹端妃宫中的婢女杨金英,咱们今夜的任务,就是将杨金英的一家亲族、老小,统统拿问治罪。”

    张辑听完,心中不免的暗暗叹息了一声。“今夜,又是抄家灭族的任务!”

    却见一旁的马上,那位张公公依旧是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管张辑是否有兴趣听下去。“张大人,这陛下酷爱求仙访道,在宫中炼制丹药时常常用女子之血作为丹方的药引。而宫女们不愿受那终日取血之苦,这才...”

    “张公公甚言!”张辑急忙打断了对方的话。

    嘉靖皇帝迷信道家丹药之事,可谓是朝野皆知。可宫中取血这样的秘闻,却是万万不可轻吐的。

    经张辑如此的一提醒,张佐也知自己口中失言,连忙闭起了嘴,一双眼珠子还四下的来回打量,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他方才的言辞。

    “张金英、张金英!”张辑脑海中不断的闪现这个名字。“如此有胆量的一名女子,说不得我要帮上一帮...”

    ........

    事情发生在宫闱之中,官员尚且不曾听闻,又何况是对宫廷一无所知所知的普通百姓呢?而这些太监宫女一入宫门,便等于是与家中老小都已断绝了来往。如此,这抄家灭门的大祸当头落下,真可说是盟天大之不幸啊!

    京外,五十余里的路程,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赶到。眼前,由十几户土坯房构成的村落,映照在了锦衣卫众人手举的火光之下。

    “来呀!进村拿人!”张佐操着一口的公鸭嗓音喊道。可是人数众多的锦衣卫,却没有一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时间,内侍总管张佐,不由得面皮发红,不知该如何的下台。

    幸好,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张辑,帮忙化解了他的尴尬。“不可!公公,天色昏暗,若是我们一股脑的冲进村中抓人,难保对方不会趁乱逃走。”

    “是、是,张大人说的是。”章公公嘴上答应,心底却终究有些个不是滋味。照比先帝,嘉靖皇帝对宦官的态度大为改变,根本不给他们涉足与朝政的机会。如此,他这个内务府总管与锦衣卫指挥使相比,则是大大的不如。今日一起共事,也自然要以张辑为主。

    张公公摆出一副虚心的态度。“那么依着张大人该如何的行事?”

    张辑说道:“依着我看,应该令人将村子团团包围,而后明十几名校尉进村缉拿杨金英亲族。”

    “张大人果然是好计策啊!”听完,张佐拍手称是。

    张辑同样的笑道:“如此,还请张公公受累,带领我锦衣卫的儿郎进村抓人,我留在村外,防止他们逃窜。”

    “好、好...”张佐又是连声的应允。

    张辑随后又是说道:“不过,张公公还需得防范一番。小心这些乱贼狗急跳墙,惊吓到公公。”

    闻听,张公公竟又产生了几分的犹疑。“张大人,难道说他们还敢杀官造反不成?”

    “刺杀陛下,已经形同于造反了!”张辑完全不介意吓吓这位公公。“好了,张公公心中有数便好。时间不早了,你我还要回宫复命,张公公赶快带人前往吧!”

    “恩...”张公公迟疑了片刻。“这个...张大人,我看还是您由您带人进村,我在村外看守吧。”

    “怎么...”

    “张大人您久经战阵,自然不将这些个小小发贼放在心里。哎!也不知怎的,这天一转凉,我这膝盖就腾的要命。刚才在马上这一颠簸就更是不敢迈步了,还是您去吧!”

    张辑明知对方是被自己的言语吓到而在找借口,不过他也不可能拆穿,这正是张辑想要营造的氛围。“如此,我便替公公代劳一番!”

    ........

    锦衣卫这几百人在村外“折腾”,早就已经将整个村子吵醒。只不过,还没有人干出来询问,甚至没有一间屋中敢于亮起灯光。

    低矮的房门,张辑需要大大的弯下腰才能够进入。屋子共有两间,外间作为厨房之用,里间供主人家安睡。乡间村落,素来没有待客厅一说。

    屋中亮起了火光,那是张辑点亮的。

    “老人家,这里只有你一人吗?”张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柔些,以免惊吓到对方。

    对方是一个老妇人,满头的银发,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满是沧桑之感。

    “喏,还有我的一个小孙子,才刚几个月而已。”老太太说道自己的孙子时,脸上才会有一些个神采。

    张辑心中,就似有利刃划过一般。“那这孩子的爹娘呢?”

    “他娘生下他就去了,他爹生了一股子急火就疯掉了,一去就不知所踪了。”老太太讲述这一切的时候,都十分的平淡,就好像这些都不是他亲身所经历的一般。

    “又是一家可怜的人啊!”天下的可怜人何其之多,张辑不可能全然照顾过来,他也不像去做这样劳心的事。不过这一家人,他打算帮上一帮。就因为那个脆弱的女人,敢于去刺杀嘉靖皇帝。

    张辑随后说道:“老人家,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你们是当官的。”在老人的眼中,是没有官职概念的。官,就是官!

    张辑说道:“对,我就是官,是皇帝身边的官。你的女儿在宫里做婢女,意图刺杀皇帝,我是来抓你去杀头的。”从未有一个官,能够在对“反贼”说话时这般的温文尔雅。

    “那我的孙子怎么办?”老太太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身在宫中的那个女儿杨金英,更不是那个疯癫不知所踪的儿子。而是她正在炕上熟睡的小孙子。

    张辑解释道:“刺杀陛下如同谋反,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您的孙子同样在株连之列。”

    老太太口中喃喃的说道:“可我这孙子还不懂事啊!”

    张辑心中暗想,“这天下间的人,又有几个人懂得朝廷的事情呢?”转念,他又像这位老太太询问了起来。“老人家,您这孙子可取了名字吗?”

    “我这老婆子不识字,还没给这孩子取名字呢。可怜这孩子,到了人世走上一遭,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

    “五月初五,早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

    “五月初五,旭日东升,这孩子就叫杨旭吧!”张辑说道。

    “恩,叫什么都无所谓,总之也是要死的人了!”

    张辑说道:“老人家,既然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也就不会让这孩子惨死铡刀之下。”

    “这位官老爷您有办法救我的孙子...”自打张辑进了屋,老太太从未如此的客气。

    村外,内侍太监张佐正坐在马上翘首以盼。“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你们张指挥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你们几个人去瞧瞧。”

    周围的锦衣卫们没有任何的动作。

    “你们...”张佐为之一阵的气结。而偏巧这时,村子中有了动静。之见张辑当先出来,身后跟着他的亲随校尉。

    远远的,张佐便高声询问情况。“张大人,情形怎么样?”

    “不妨事,不过是伤了我一个兄弟。”说话间,便见身后两人抬着一名受伤的校尉从张辑的身后走出。

    “这反贼没有伤到张大人吧?他们还真是大胆啊!”张佐上前关心。

    却见张辑大手一挥。“不妨事,只不过是会些拳脚的老妇人,趁黑伤了个兄弟而已。你们把受伤的抬去医治!”

    “是!”

    两名校尉也没用担架,只一人拖头,一人拖脚,便将这名受伤的校尉抬了下去。就在路过张公公马前时,张佐还特意的瞧了一眼。却只见到伤者的身上盖着一床破被,被单上染红了大片的血迹。但他没有看到的是,被抬着的这名锦衣校尉,身子在棉被下努力的挺着笔直,以免将他后背上的孩子剐蹭在地面上。

    没错,这名校尉的后背上绑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杨旭。

    看着三人离开,张辑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张公公,我们回去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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