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剑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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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真戏假唱

    宋高宗在吕颐灏、杜充的引导下,乘龙舟越过花团锦簇、杨柳依依的秣陵湖,进入建康府的北门。这时天色已晚,只见建康城门大开,贾演、贾源兄弟早已带领满城的乡绅豪商跪倒在城门前。



    宋高宗弃船登岸,急忙将贾氏兄弟搀扶起来,说道:“宁国公、荣国公,你们辛苦了,朕今晚在何处安息?”



    贾演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禀陛下,臣等不敢有负万岁的重托,询问了城中各处的保正、耆老,并亲自勘察了建康城中比较清静的房舍庙宇,这些地方各具特色,臣等不敢自作主张,还请陛下御览定夺!”,说完递上一张清单。



    宋高宗打开清单,见上面罗列了建康城中几处风景宜人、清静安宁的所在:有九龙山上的同泰寺、秣陵湖中的昭明太子读书台、还有城中的南唐皇宫、城西的清凉寺。



    宋高宗看了,又将清单还给贾演道:“宁国公,从今天起,朕在建康城的衣食住行就要多多依仗爱卿,还请爱卿为朕决定!”



    贾演与身后的几名富商小声商议一会,方才答道:“臣与大家的意思是:让陛下先在九龙山山顶的同泰寺暂歇几晚,臣等愿为陛下另选吉地,重建皇宫!”



    宋高宗摇了摇头道:“如今建康也是抗金的前线了,城中的积蓄人力有限,岂能再为朕大兴土木。这建康城中不是有现成的南唐皇宫吗?”



    贾源提醒道:“陛下,这南唐的皇宫自我朝开国以来,就是一块禁地,如今里面早已破败不堪,荆棘丛生了!”



    宋高宗不以为然道:“此地既然被前朝所选,必然是一块上吉之地,只要稍加整修洒扫,就可以移作朕的行宫!”



    贾演等人还要相劝,就见黄谦说道:“陛下您为了江山社稷,抗金大计,宁愿栖身于残垣断壁之间,与将士百姓同甘共苦,您真是从古至今的第一贤君啊!”



    宋高宗又对贾演说道:“朕今晚就在同泰寺暂息,三日后再移驾南唐皇宫!”



    贾演等人和百姓听了,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赞道:“陛下,真是贤明的君主啊!我们大宋有救了!”



    宋高宗受了众人的欢呼,在贾氏兄弟的搀扶下,换上了八抬大轿,在群臣和百姓的簇拥下,穿过灯火通明的街市,登上九龙山顶的同泰寺。



    这同泰寺离建康北门不远,紧靠城外的秣陵湖,寺内有禅房数十间,足够宋高宗君臣住宿,寺内的方丈将宋高宗等人领入禅房,又让沙弥献上热汤、斋饭。



    宋高宗等人梳洗完毕,吃完了斋饭,又与方丈谈论了一会佛经,方才回房休息。宋高宗睡到三更时分,又被噩梦惊醒,隐隐约约听见秣陵湖上传来阵阵婉转的歌声。



    宋高宗睡意全无,索性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轮皎洁的月亮顿时映在眼前,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艘游船挂着一串金色宫灯荡漾在垂柳如烟的秣陵湖上,随波逐流、忽隐忽现。船中不时传来少女柔美的弹唱声,只见那歌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宋高宗见歌声正是前唐诗人张若虚所作的《春江花月夜》,在吴女的传唱下,柔情中带着浓浓的哀伤,更是悦耳动听。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宋高宗一边细听,一边借着如水的夜色,信步走出了同泰寺,径直走到建康城墙的一段方台之上,见那只渔船渐渐消失在淡淡的夜色中,禁不住感叹道:“这江南真是锦绣温柔乡,一个渔家的姑娘竟然有如此好的歌喉!”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陛下深夜出来赏月,真是好雅兴!”



    宋高宗转过身来,方才看清自己身后站了两人,正是侍卫黄谦和新封的江宁王王善,笑道:“朕深夜听到歌声,觉得新奇,就趁着月明,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却惊醒了两位爱卿!”



    黄谦躬身答道:“臣见圣上孤身一人去了台城,心中不放心,于是就叫醒了江宁王,暗地侍卫陛下!”



    宋高宗借着高高的城墙,朝建康城四周望去,见城东是庄严肃穆的紫金山,北面就是涛声阵阵的秣陵湖,西方南方都是城中的民舍,叹道:“建康如此安静的夜色,恐怕几天后就要变成一片火海瓦砾了!”



    黄谦听出宋高宗的弦外之音,劝道:“陛下,这战火一开,不但建康城的将士和百姓遭殃,就是陛下也要劳心劳力,宵衣旰食,哪有时间欣赏这江南的湖光山色,美女佳肴啊!”



    宋高宗也道:“朕明白爱卿的意思,其实朕的心里也不傻,我们大宋是打不过金国的,只有派出使者与之和谈,才能尽快结束战争,还天下苍生于安宁!”



    王善听到这里,惊道:“既然陛下决心和议,为什么还要当着群臣的面,委派臣去金营下战书,与金人在建康城下决一死战!”



    宋高宗见王善满脸的疑惑,又道:“江宁王有所不知,如今岳飞、韩世忠等多数大臣主战,朕继位不久,这外事还要多多依仗他们,再说大宋中兴不久,朕也不愿让群臣看成是对敌懦弱,所以朕想和谈,又怕伤了武将的心,心中左右为难,对敌决策也只有拖延!”



    黄谦和王善听了,都跪倒在地,哭泣道:“臣等不能体谅圣心,让陛下万事为难,实在有愧于陛下的万般恩宠!”



    宋高宗急忙搀扶起黄、王两人,低声道:“两位爱卿都是我心腹之人,今晚我们君臣三人就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黄谦道:“臣等愿洗耳恭听陛下的教诲!”



    宋高宗叹道:“你们也看到了,朕一时怒起,要对敌下战书,除了王爱卿,竟然没人为朕分忧,那个岳飞更是横加阻拦,如今朕对派出江宁王出使金营,也觉得有些后悔!”



    王善不知宋高宗的心意,连忙说道:“臣为陛下分忧是真心的,臣不怕议论和敌人,一心一意为陛下去扬州办事!”



    宋高宗摇了摇手道:“王爱卿,你误解朕的意思了,朕后悔派你出扬州,是担心你和当年的秦桧一样,真心为朕办事,却被金人无故扣留,一去不复返了,朕身边岂不少了一位股肱之臣?”



    王善听了,方才明白宋高宗的心思,急忙说道:“感谢陛下对臣的爱惜之情!不过陛下金口一开,岂能收回?如果无故收回圣旨,那不是更让岳飞、施全等人笑话陛下的反复无常?”



    宋高宗听了,叹道:“如今朕是进退两难,难道就要坐等金兵来攻建康?”



    黄谦沉默了很久,方才问道:“陛下,臣想知道:您是希望与金一直作战到底,还是一心与金和议?”



    宋高宗答道:“朕当然是希望尽快与金人和议,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杀戮,哪怕是失去半壁江山!”



    黄谦说道:“既然陛下有此和谈的决心,我们何不来一个真戏假唱!”



    宋高宗不解道:“何为真戏假唱?”



    黄谦笑道:“既然陛下的最终目的是要天下太平,那我们何不借着这次江宁王出使金营,明着是对敌下战书,实际上却是与金人交涉,我方让出半壁江山,金国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子女玉帛,还有什么不肯和议的?”



    宋高宗喃喃道:“这计是可行,但金人未必就能应允!”



    王善插话道:“我方让出河北、中原,金人尚且不足?难道他们一心要灭了大宋不成?”



    宋高宗望着天空中的明月,长叹道:“王爱卿,实不相瞒,当年在嘉应神祠,秦桧被金人掳走,实际上就是朕故意为之,朕让秦桧以这种方式掩人耳目出使金国,目的就是与金人和谈,当时许下的条件就如黄大人所说的那样,我方让出半壁江山,但金人不但不应允,而且强行扣留我使者,变本加厉地侵占我国土。朕就是想和议,恐怕也是一厢情愿!”



    黄谦进一步分析道:“陛下,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金人入侵中原势如破竹,而如今西路金兵妄图入川,已被我汉中守军击退,而东路的粘没喝、兀术大军也陷入在淮泗之间的泥淖之中不能自拔,要想入侵江南,短时间内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宋高宗听了,也振奋了精神道:“黄侍卫,这么说金兵如今也是轻弩之末了!”



    黄谦道:“陛下,据最新消息,北朝目前也是主和派占了上风,金国由于战线太长,兵力不足,已经立了刘豫为傀儡皇帝,妄图借他之手长期霸占中原,如果我们不尽快与金国接洽,长期以往中原的百姓必然会忘了陛下,这江山真的要改他姓了!”



    王善也劝道:“陛下,黄大人说的对,如今形势紧迫,只要有一线和谈的希望,我们都不能错过,臣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为陛下玉成此事!”



    宋高宗听了黄、王两人的话,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天盟誓道:“谢谢两位爱卿的相劝,朕意已决,立排众议,专心和议!如有违背,让朕家国俱灭!”



    黄谦听了宋高宗的毒誓,知道他主意已定,建议道:“陛下事不宜迟,您应该立刻让江宁王带上您的印信,秘密去扬州与金兀术谈和!”



    宋高宗点了点头,从身边取下那块龙纹玉佩,双手递给王善道:“爱卿,你带上朕的玉佩,去扬州见了金兀术,他们自然会相信你的身份,你要记住你此行是去乞求和平的,再大的屈辱,你也替朕忍受,朕的底线是让出河北,争取中原,守住两淮!金银玉帛美女都可以商议,特别是中原和汴京,与其让与刘豫,何不归还我大宋,爱卿一定要替朕争取!”



    王善道:“既然是和议,我方有何要求?还请陛下明示!”



    宋高宗想了一会道:“如果合议可成,爱卿一定要为朕向金人要回两人?”



    王善哭泣道:“臣明白陛下的孝心,一定为陛下迎回两位先帝!”



    宋高宗环顾了四周,轻轻摇头道:“朕的父兄听闻在金国都已去世,朕要迎回的两人,一人是朕的生母韦太后,另一人就是出使金国的秦桧!”



    王善又问了一遍:“秦桧,陛下要不惜任何代价迎回秦桧?”



    宋高宗见黄谦脸上也有疑惑之色,解释道:“朕极力要迎回秦桧,原因有二:他曾与朕同甘共苦,一同出使金国,这份深情朕不感忘却!其二,如今朕专心和议,身边就要多一些与朕志同道合之人,秦桧能说善辩,只有迎回他,朕才能扭转朝中主和派处于劣势的不利局面!”



    王善赞了一声:“陛下,真是高见!臣今晚就出发,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殷殷期望!”



    宋高宗朝王善点了点头道:“希望江宁王一路平安,早去早回,朕在建康恭候您的佳音!”,王善听了,朝宋高宗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开。



    这时,随着一曲婉转的《春江花月夜》再度响起,那艘渔船又出现在三人的眼前,只见船头一个黑影,手持竹杆,就像猿猴一样跳上湖岸,又转身跳上城墙边上的一颗大树。



    王善对不远处的侍卫叫道:“有刺客,众侍卫准备护驾”,又对宋高宗、黄谦说道:“陛下,黄大人还请即刻返回同泰寺!”



    那黑影在眼前一晃,已经跳上了城墙,拦住了宋高宗等人的去路,哈哈大笑道:“本使者本想探知一下建康城的防卫,哪知今晚还掉上了一条大鱼,赵构,上次让你在皇陵逃走,今天你身处城墙之上,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王善见那人蒙着面,一身的黑衣黑裤,急忙持剑挡在宋高宗的面前,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什么要探听建康的城防?”



    那黑衣人冷笑道:“阁下何必多此一问?本使者月夜来访,对于你们当然不是好事!”



    黄谦见黑衣人自称“本使者”,大惊道:“阁下是金光教的左使,还是右使?”



    黑衣人冷笑道:“黄大人好眼力,在下就是金光神教的左使金钺,今晚我只要带走你们的皇帝!这金宋之间的仗就不用再打了!”



    王善因为当年擅自离开了皇陵,因此没有见过兀术、金钺等人,也针锋相对道:“金左使既然来了,要想回去,还要问问我手中的剑答应不答应?”,说完举起手中的长剑,就朝金钺刺去。



    金钺稍一晃动身形,不但躲过了王善的一剑,而且快步移动到王善的身侧,伸手就是一抓,就要徒手夺走王善手中的宝剑。



    王善大惊,急忙一招“顺水推舟”,就将宝剑划向身侧。金钺见王善动作敏捷,也不敢以身涉险,于是放弃夺剑的想法,化抓为点,用食指点中王善手指间的虎口穴,随即又向后跃开几步。



    王善只觉得右手一麻,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就坠落在地上,方才知道金钺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再也不敢上前缠斗,而是退到宋高宗的身边,高声叫道:“众侍卫,快放箭,射死这个黑衣人!”



    城墙上的众侍卫急忙弯弓,将箭射向黑衣人。金钺先是纵身一跃,跳上城墙头的一颗槐树,躲过一波乱箭。众侍卫又转变方向,朝大树上射箭。



    金钺猛地取出怀中的一把金刚伞,打开金刚伞,罩住全身,将四周的冷箭全部击落,随后手持金刚伞又从树上跳入众侍卫之中,只见一道道金光闪过,侍卫手中的弓箭刀剑纷纷掉落,接着就是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金钺击退了众侍卫,又朝宋高宗逼来,宋高宗吓的面色苍白,大叫道:“我命休矣!”



    金钺哈哈大笑一声,就抛出手中的金刚伞,那伞就如一根高速旋转的长矛,穿过黄谦,径直刺向宋高宗的心窝。那金刚伞在空中飞了一会,只听见当啷一声响,似乎被什么兵器挡住,原来是施全、岳飞、宗敏、马飙等人及时赶到,岳飞用尽全力,扔出无坚不摧的紫青剑,方才击落那把金刚伞。



    金钺见手中的金刚伞被击落,知道宋军中也有高手,高高跃起,伸手抢回金刚伞,他见岳飞也是一招“大鹏展翅”,夺回了空中的紫青剑,赶紧抛出怀中的紫貂。



    那紫貂在空中就要扑向岳飞的手臂,马飙眼疾手快,射出几颗石子,将紫貂逼退。



    金钺见自己不敌,召回紫貂,决定以进为退,猛地朝宋高宗扑去。



    王善见皇帝危险,奋不顾身上前阻挡,哪知金钺是一招虚招竟然变为实招,挥手点中王善腹中的膳中穴,并将四肢无力的王善扛在肩头,转身跳上一颗大树,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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