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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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二十二 杨门二子

    赵瞳歌从前日夜里,就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方才一瞬之间,更是毫无来由地猝然心悸。端坐在相府正厅,少女放下手中的文书,捏着太阳穴,对一旁的王芷兰说道:“芷兰,你说阿临此番远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望着赵瞳歌满面愁容的模样,王芷兰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瞳歌姐,清明又不是头一回远征,这次你还托闻人护他周全,又能出什么意外?”

    “以往我也不会如此,只是这几日来……有些莫名的担忧。”赵瞳歌说不出自己为何会一反常态,她站起身来,揉了揉额角,杏眉微蹙,说道:“也罢,大抵是我多心了吧。芷兰,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啊,我也正嫌批阅这些文书太无聊呢。”王芷兰似乎也极乐意出去散心,当即站起来,挽起赵瞳歌的胳膊,笑说道:“瞳歌姐,你就是替清明忙相府的公务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我们去洛阳街上逛上一逛,正是合适。”

    一对小姐妹走出正厅去,却迎面遇到往里走的典韦。铁血的汉子一副烦闷的模样,赵瞳歌见状,问道:“典老哥,你这么急匆匆的,可是府门前发生了什么?”

    典韦的职责,是形影不离地守卫赵瞳歌的安全,她在女事馆中的时候,他就守女事馆的大门,如今她在相府中,典韦也就镇卫在相府的门前。一见赵瞳歌问,典韦连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杨家那个小子又在门前拜府,怎么赶都硬是不走,我说不过他,大庭广众地又不好揍他。瞳歌丫头,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提起那位典韦口中的杨家小子,赵瞳歌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一脸厌恶地说道:“无妨,你就让他在那里待着就是,不管他待到日落黄昏,还是待到明日早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府也绝不会录用他。”

    “我们走,不必管他。”

    见赵瞳歌毫不在意,王芷兰与典韦也只得无奈地相视一笑,陪她走出门去。其时,相府正在开府纳贤,徐庶坐在门前考核拜府的文人武者,只是赵瞳歌等人一至大门就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小生弘农杨修,拜相府求官,请徐从事出题。”

    循声望去,只见徐庶的桌案前立着一名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儒生,正满面笑容地请徐庶为他出题。儒生身后还排着十几人,都焦急不已地跺脚叹气。而徐庶则是一脸的为难,不断的和他解释着什么。

    儒生名为杨修,出身于四世三公的杨家,自小就有神童的称号,这几年更是才名冠绝帝都,于情于理,都不会是广纳贤才的相府拒绝的对象。

    可唯有一点,让他绝无可能踏进相府的大门——他的父亲,是杨彪,昔日的太尉杨彪,勾结姚倾,陷害周临赵瞳歌的杨彪,被周临怒发冲冠一剑斩下头颅的杨彪。于圣驾前斩杀杨彪后,周临本来是下令诛其三族的,但后来在小皇帝的暗示与赵瞳歌的劝告下,只是定了些活罪,并未灭族。

    但即便如此,杨家的长子杨修,还是屡次三番来到相府求官,仿佛衡天众与他父亲的恩怨从未有过一般。赵瞳歌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为老不尊的太尉杨彪,更是想到了被他主谋焚毁的临瞳女事馆,以及那些惨死的女官们。

    更何况连父仇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厚颜无耻之人,相府又岂能录用?

    “杨家三代之内永不录用,这是陛下亲自颁布的圣旨。杨修,你还在这里闹事,是公然抗旨吗?”府中冷冷的一声呼喊,杨修抬眼望去,却是赵瞳歌走了过来。一见她那张冷漠如冰的脸,杨修不忧反喜,连忙迎过来说道:“拜见赵馆丞,小生看过典律,相府从事并不算在永不录用的范围内,特来求官,请赵馆丞考核。”

    一见杨修这副笑盈盈的模样,赵瞳歌就不由自主地厌恶起来,她蹙着眉望向杨修,说道:“阿临杀你父亲,你还要在他这里求官,不怕愧对亡者吗?”

    “父亲……父亲他勾结外敌,图谋造反,置我杨家上下于不顾,是罪……罪有应得。”说起他的父亲,杨修咬了咬牙,还是为着求官说了他几句,言道:“赵馆丞,小生是真心前来求官,还望馆丞开恩。”

    “杨家的人,相府也永不录用,你死心吧。”一句冷漠不已的拒绝,像是一桶凉水浇在杨修头顶,他还要分辩些什么,赵瞳歌却瞥徐庶一眼,说道:“徐庶,今日的考核到此为止,你也随我出去走走。”

    “诸位考生,还请明日再来求官,若是要怪罪,就怪罪这位杨家公子吧。”

    赵瞳歌淡淡地一句挑拨,让一众前来求官的考生都恨恨地瞪着杨修,只等相府四人走远,就要将他暴打一顿。少女扬长而去,徐庶似乎还有些不忍,但还是跟过来,说道:“馆丞,杨修素有才名,这么做会否有失公允?”

    “连杀父大仇都毫不挂怀,甚至当着仇人的面指责自己的亡父,如此人品,你敢录用吗?”赵瞳歌着实是看得准说得清,一句反问,就说得徐庶哑口无言,少女又道:“开府纳贤的不止我相府一处,我宁愿他去太尉府供职,也不想把他留在相府,恩怨相对。”

    身后传来阵阵打骂之声,赵瞳歌安步徐行,淡定自若地转过街角。而在相府门前街市的另一处角落,一名中年官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望见杨修被人暴打的惨状,甚为不忍地对车里的人说道:“国舅,我们要不要去搭救杨公子?凭他的才名,为我太尉府效命,日后或成大器。”

    “哼,放着父仇不顾,却恨不得去认贼作父,可悲且可憎。”端坐在马车里的人,正是国舅董承,他对杨修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说道:“我们走,不必管他。相府不要的人,我太尉府难道会奉若珍宝?太跌颜面。”

    走过大街小巷,赵瞳歌与王芷兰将热闹非凡的洛阳城逛了个遍,少女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再像方才一般为周临忧心忡忡。典韦与徐庶一文一武走在后面,两人都算得上健谈,一路也还不至于尴尬。

    洛阳西街,是三龙教传道布施的地方,徐归兮清晨就从相府出去,说是要来这亲自布教。赵瞳歌与王芷兰已是不知多久未曾见过她装神弄鬼,一时兴起,就走到西街去,找寻三龙教的地界。

    在西街最显眼的空地,三龙教搭建了一处高台,四人远远就望见徐归兮站在台上,宣扬教义。她所说得倒也不是些洗脑的胡言乱语,而是众生平等和家国情怀一类的箴言,这也是徐归兮的愿景,她创立三龙教并不是为了控制那些无知迷茫的百姓,而是引导万民向善,让他们在这乱世有一精神依托。

    三龙教的教义,偶尔听一听也是颇为有趣。赵瞳歌等人驻足聆听,不知不觉间竟入了迷。徐归兮站在高台上讲的正起劲,也未曾注意到街市角落,她的同伴们竟也停在那里,听她传道受业解惑。

    “衡天恶贼,还我父亲命来!”就在这时,高台对面的酒楼上一声怒吼,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徐归兮抬头望去,只见酒楼上,有一名身着劲装的少年从二楼看台跳下,手握长剑,气势汹汹。

    少年怒发冲冠,从酒楼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高台上。他一刻也未曾停留,径直出剑,毫不留情地向徐归兮的咽喉刺去。

    “什么鬼?”徐归兮也并不是吃素的人,她在衡天军中虽不上阵杀敌,却也有些防身的武艺。此刻的高台唯有她与少年两人,对方直奔她性命而来,她不自救,难道等死?只见三龙教主拂尘一甩,少年的长剑就被紧紧缠住,徐归兮顺势一拉,就将少年扔出去好几步,让他险些跌落高台。

    与此同时,站在赵瞳歌身后的典韦大喝一声,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般撞开行人,狂奔跃向高台。在少年站稳身形,刚要向徐归兮刺出第二剑的时候,典韦已登上高台,势如华山般出现在他身后。

    “给我倒!”赤手空拳,无兵无刃,典韦一手猛得夺取少年的长剑,一手握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狠狠地按在高台上。脸颊着地的那一刻,高台的木地板都为之碎裂开来。典韦又反手一扭,少年惨叫一声,整条胳膊都筋断骨裂,软绵绵地瘫下去。

    “归兮,你无碍吧?”就在这时,赵瞳歌等三人也来到高台,关切地问起了徐归兮。三龙教主未受一丝伤害,只是有些吃惊,问道:“瞳歌姐,芷兰,典老哥,还有……徐先生,你们怎么在这?”

    “路过而已,谁知道就能遇到你被行刺?还好老哥我来得及时。”典韦说着,拽起少年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来,恶狠狠地问道:“说,你是谁,又是谁指使你来的?”

    “衡天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还要谁人指使?”少年啐一口血痰在地上,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徐庶凑近望了望他,蹙眉说道:“奇怪,这刺客……怎么和杨修长得这般像?”

    “大哥?你们把大哥怎么了?衡天恶贼杀我父亲,还要害我大哥吗?”少年倒是耿直,一听到杨修的名字,就坦白了他与自己的关系。徐庶恍然大悟,对赵瞳歌说道:“原来如此,听说杨彪生有两子,一文一武,文的是杨修,武的叫杨筑。这名刺客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杨筑了。他行刺徐教主,是替父报仇来的。”

    “我杀你们衡天恶贼,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我大哥无关,与我家人更无关!衡天恶贼,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别为难我大哥和家人!”比起温文尔雅的杨修,学武的杨筑显然就像是一个愣头青,只顾仇恨,不计后果。

    他说自己是孤身前来刺杀,赵瞳歌倒也相信——周临赦了杨家死罪,责令永不录用,但却未曾抄家。杨筑一身粗布劲装,破烂不堪,甚至还有些脏乱,必定是离家已久。少女嗤笑一声,冷冷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与你大哥无关,他几个时辰前还在我相府门前求官,被我赶出来,又岂会和你一起,以卵击石?”

    “典老哥,将他带回相府,我要亲自提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