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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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一十八 反道而行

    平心而论,周临的武艺在强者辈出的衡天军中绝算不上是顶尖,甚至是末流。五年前初到衡天书院的时候,他尚可靠一招借力打力将万夫莫敌的翟燎都摔出去,但在书院的那三年里,不知是受百里太一那一身飘然若仙的儒者风度影响还是什么,竟有些重文轻武的倾向。

    三年皆是如此,少年在武道上的进步极小,比之练武只为防防身的王芷兰与赵瞳歌可谓强上不少,但在四个弟弟当中,大抵只能和那个不成器的郑誉过过招了。

    周临与当时绝顶强者的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与谁都能硬碰硬一段时间,但打得久了,却是谁也敌不过。身为衡天军的首领,大汉的丞相,他本该知道惜命,但正如佘闻人在萧关下所言,他人弱,瘾还大,敢和吕布一对一厮杀,遑论姚倾?

    不过凭他的本事,也仍旧不是鬼镰姚倾的对手——毕竟几位弟弟他连一个都打不过,又如何与和冉为武艺差不多的姚倾比肩?好在鬼镰前些时日被储靖重伤过一次,劫营救袁弄玉的那夜,也被花将军刺中好几枪,新伤旧伤接连掣肘,才让周临能够与他打一个势均力敌。

    你来我往,交相猛攻,不知不觉间,周临已和姚倾过了百余回合,却仍旧不分胜负。斩蛇剑势如疾风,招招致命,鬼镰亦刀似迅雷,动辄生杀。这么多个来回打下来,周临与姚倾的身体也各自有所损伤,但大都不打紧,任鲜血流注,仍战个痛快。

    见周临打了这么久,本来淡定自若的陈流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衡天后军毕竟是在以五万的寡兵对抗十五万不止的仲家军精锐,起初还凭借着士气和杀意硬将数倍于己的敌军压回去,随着周临与姚倾的单挑愈发白热化,大军之间的厮杀也是衡天军在显现颓局,久战不利。

    “清明这小子怎么和姚倾打了那么久还不收手?他再不回来,我可要下令后撤了。”一声没好气的抱怨,陈流逐渐对周临自作主张的逞强略感不满。一旁杀得正酣的佘闻人也不禁蹙了蹙眉,问道:“我去分开他们两个?”

    “不必,回头看,铁血军转向了。”随着郭嘉的一声提醒,众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远处本该在攻城的铁血军竟掉头过来,杀气腾腾地奔向后军与仲家军交手的战场。时间稍稍向上追溯一阵,在看到后军有变的时候,储靖转过头来望向身旁的荀攸,问道:“公达,你觉得攻下邳和援后军,孰轻孰重?”

    鬼头鬼脑的军师荀攸眼珠一转,拈着胡须说道:“援后军也是为了攻下邳,但就此时此刻而言,自是援后军更为重要。都督以为,如何?”

    “正合我意,子义,文则,掉头转向,援救后军。”储靖浅笑一声,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到身旁的太史慈与于禁那里。两位铁血军的中枢大将毫不犹豫地执行着都督的命令,鸣金之声瞬息间抵达城中的每一处角落,连冲在最前的狮吼营与潜豹营也不得不撤回铁血都督身边。

    但即便如此,翟燎也仍是有些不解,他甫一回军就一副颇有怨怼的模样,问道:“二哥,我攻城攻得好好的,你鸣金做什么?”

    “掉头转向,去后军援救大哥。”储靖微微一笑,他伸手拭去翟燎额角敌人的鲜血,淡定自若地说道:“攻取下邳不急一时,也急不得这一时。吕布之所以守得下去,是因为有姚倾给他撑腰。暂且放过徐州兵去打垮仲家军,鬼神才会崩溃的更快些。”

    以是不过多久,储靖就整顿好兵马,掉头转向去往后军,援救周临。乱武军那一侧罗孤见状,也停止攻城,只是率领三万精兵强将守在城下,震慑城楼上的鬼神。而后军心急如焚的陈流等人,也恰在此时看见了救援而来的铁血军。

    对于绝大多数仲家军而言,铁血军是几乎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们与这支衡天旗下最精锐部队初次交手,就遭遇大败,被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之后储靖更是趁着姚倾不在的空当,率军夜袭仲家军大营,以单方面的碾压给予这支伪帝袁术的直属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铁血军之于仲家军,可谓是在身心上都存在着绝对地压制。

    远远望见铁血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原本与衡天后军杀得正酣的仲家军不由得都慌了神。他们回想起连日来的惨败,不由自主地退却起来。而与之交战的衡天后军眼看强援将至,又乘仲家军士气正溃,毫不犹豫地反扑过去,大杀特杀。

    正与周临单挑着的姚倾以余光瞥见储靖与铁血军,他心中清楚,一旦两军交错,他所面对的将会是衡天军全员。不仅是数次挫败自己的储靖,还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狮吼营及潜豹营,绝不是此刻的仲家军所能应付。

    “你愣什么神,那是云律,我弟弟,没见过吗?”见姚倾被储靖的到来动摇了心智,周临猝起一剑砍向他的脖颈。姚倾的眼睛虽盯着即将到来的铁血军,心目却早已看见周临的这一手,连忙举起鬼镰,挡下这毫不留情的一剑。

    “我不仅见过,还见他一次就想杀他一次。”与周临靠力道对峙的姚倾狠狠地咬着牙,像是在发泄自己数番败在储靖手里的怨气。他猛得一使劲,将周临连人带马弹飞出去数步,自己却勒马而走,说道:“不过我该撤了,你自己去见你弟弟吧,周临!”

    “喂,你这小子,还没分出胜负呢,撤什么撤?”周临一夹绝影马,一鼓作气就要追过去。谁知他未走几步,眼前就横起一杆渗人的长矛,佘闻人冷冷地望着他,说道:“你要再胡闹下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到头来,还是自家的女杀神担心周临中鬼镰的埋伏,将他拦在自己的矛前。少年着实是难以和她较劲,只得意犹未尽地放狠话说道:“姚倾,下回再交手,我的剑可不会在你的心口只刺进半寸了。”

    “待我伤好,再遇到你,可是会让你身首异处的,周临。”纵马疾驰的姚倾忽然回过头来,以一副阴谲狠辣的的目光瞪了周临一眼,好似真的要将他当场格杀一般。言罢,鬼镰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向着自己手下的仲家军喊道:“战果足矣,撤!”

    在姚倾的命令下,仲家军且战且退地撤出战场。储靖让于禁与太史慈率军追杀过去,自己慢条斯理地走到兄长身边,蹙眉说道:“大哥,你和那个疯子较什么劲,自讨没趣么?”

    “要是他真如无忌所猜想的那样,并不是从最初就那般心术不正,我倒觉得他挺有趣。”周临收起沾染着姚倾斑斑血迹的斩蛇剑,颇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而后说道:“你听东来说过了吗?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窘境,亟待解决。”

    周临所说的窘境,自是指赵瞳歌从洛阳运来的粮草被姚倾所截获。这于战事来说,着实是难以应付,以至于铁血都督都忍不住蹙了蹙眉,说道:“我都听过了,但事已至此,回营清点粮草后再做打算吧。”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在铁血军追击仲家军稍有战果后,联军十余万纷纷撤出下邳城前,回到大营。是夜,衡天与乱武两军众人齐聚在中军帐内,等候陈流清点粮草。不过多时,暗影统领唉声叹气地走进来,说道:“都清点过了,军中剩余的粮草,就算是衡天军与乱武军相加,也只撑不过一个月。”

    剩余粮草,不足一月!

    人是铁,饭是钢,如若粮草不足,这支十余万人的大军就算是半日也熬不下去。粮草不足一月,也就意味着在短短一月之内,就必须攻破徐州,抑或是半月之内就必须退兵,否则大军就会饿死在半途。

    这对此时此刻的联军而言,可谓是实打实的晴天霹雳,以至于众人听过后都沉默不语,苦思冥想。陈流深知这是自己的过错,也深深低下头去,说道:“对不起,清明,这都是我的疏漏,让大军陷入危局。”

    “我早和你说过,这非你一人之过,不必一再自责。”周临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清楚陈流身为影锋的大统领,日理万机已是不易,一失足成千古恨,也怪不得他。他望向桌案上的地图,问众人道:“那粮草的缺损,你们看有补救之法吗?”

    “别忘了,衡天军举起之初,你自己亲口定的铁则,绝不强征百姓半斤粮草。”邹瑾之在桌案间踱来踱去,颇有些头疼地按摩着额角,说道:“如今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再看倒像是束手束脚的掣肘了。不过徐州诸城都方经战乱,粮草都被吕布劫掠到下邳城中了,硬征软征,都于事无补。”

    “解决之法,倒是有一个的。”就在这时,站在角落的罗孤突然开口,他淡定自若地走到桌案前,指了指下邳城南方的一座不起眼的地标,说道:“下邳城南二十五里,是九江。此地曾是楚霸王项羽驻军屯粮的地方,民风凶悍,人不畏死。历来徐州城守,也只有陶谦刘备能管束他们,吕布曾打压过多次,却熬不过他们万众皆兵,同仇敌忾。”

    “数百年前项羽在时,曾于此地留下良田千亩,至今九江所囤积的粮草,可谓难以斗量。要是能从九江征来粮草,联军的窘境也就迎刃而解了。”

    听罢罗孤所说的九江近况,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连吕布武力镇压都不折服的九江城,又岂是轻易所能征来粮草?但周临却似乎想到了对策,直截了当地说道:“陶大人和玄德驯服得了他们,吕布却毫无办法,那就只能说明九江人吃软不吃硬,只从德政,不服暴戾。不如这样,我明日带三千人去九江亲自借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定能说得通。”

    “胡闹!”周临一语方罢,郭嘉就立刻回绝了他,鬼才气恼得有些胸闷,但还是咬着牙说道:“城南不仅有九江,还有姚倾的大营,你只带三千人前去,是想被吕布杀,还是想被姚倾杀?”

    “都不想,但我这么做,也有我自己的道理。”周临颇有些体贴地将怒气冲冲的鬼才扶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来带寡兵才不显胁迫,我初来乍到,不给出足够的诚意,谁会借粮给我?二来我此番带的人越少,吕布就越不敢来。”

    “萧关之前,那我自己做诱饵来骗她追杀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鬼神对我怀着切齿之恨,就算是天罗地网也会心甘情愿地往里跳。但现如今不同,他被闻人和子龙小哥打得心惊胆裂,再有那么明显的陷阱出现,他绝不会再中,甚至还会拦着姚倾去中。”

    “他不敢踩陷阱,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做出一副陷阱的样子,我越是形单影只,越是破绽百出,他就越能回想起被闻人他们击溃的恐惧,绝不敢出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