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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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一十一 弈者亦子

    王芷兰所带来的那几封书信,是影流收集来,陈宫张邈与吕布勾结的密信,信笺里都盖了他们各自的私章,曹操不会认不出。谁知奸雄半信半疑地看了,却一把将信扔在地上,爽朗笑道:“公台和孟卓会背叛我?别说笑了,你们这离间计未免太拙劣了些。”

    “哦?那曹将军认为,他们两人为何不会背叛你?”王芷兰见曹操一时间未有全信自己的话,不紧不慢地反问了起来。而曹操仍是那副轻松的模样,再度坐下身去,说道:“你可知公台是何时追随我的?那时我刺董失败,独自出逃洛阳,为魔王通缉。身为县令的公台抓住了我,却又放过了我,还弃官随我一同起兵。你说这患难之交,怎会在此时背叛于我?”

    “你又可知孟卓是如何投到我帐下的?昔日我与他,还有袁绍,都是总角之交,穿一条裤子长大。他本来跟在袁绍手下,不知为何得罪了他,袁绍不顾旧情,便要杀他。我却还记得年少时的情谊,主动收留了他,还对他委以重任。你说他不对我忠心耿耿,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容身?”

    说这些话时,曹操言语轻松,显然是对陈宫和张邈这两人极其信任。可王芷兰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清清嗓子说道:“曹将军自以为知人知面,却不知可敢言知心?陈宫弃官追随于你,确是目光独到,但也不过是为他这小小县令某个出路而已,谈不上什么忠诚。你可记得自己误杀吕伯奢,陈宫怒斥曹将军,险些分道扬镳?曹将军有梦中杀人的习性,若那日夜里你不梦游反抗,怕是陈宫已将你害了。第二日清晨客栈里打斗的痕迹,总该引起你堂堂奸雄三分疑心吧?”

    “再说张邈,他的确在被袁绍下诛杀令时为你所救,但你可知,袁绍的所作所为,已在他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适逢乱世,连总角之交都信不得,无论袁绍还是曹操,他们有为刀俎的本领,自己就只有任人鱼肉。你说张邈心里藏着这些想法,一旦抓住机会,又怎么仍旧对曹将军忠心?”

    “更何况有书信在此,铁证如山。清明和曹将军也算得上是挚交好友,两军交战以来,都各自留手,衡天军再不济,也不会施这般拙劣的离间计吧?”

    王芷兰所言,确实也算得上有理有据,其中还有不少曹操与陈宫不为人知的秘辛。但即便她舌灿莲花,奸雄也仍旧不为所动,说道:“你说得再怎么动人有理,他们也是我曹孟德认定的兄弟。奸雄这一世,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我自己珍视之人。我宁信其无,不信其有,你奈我何?”

    奸雄这话出口,让王芷兰真不知他是在与自己博弈,还是真的自欺欺人了。但少女总要带着博弈的心思来与他交涉,施以些许外交辞令,或能动摇曹操。王芷兰正想间,故意后退几步,说道:“曹将军既如此固执,那小女子只有言尽于此了。今日来,只是替清明来为将军提个醒,将军不信,芷兰只有告辞了。”

    少女说着就要走出营帐,谁知奸雄却一抬手,门外卫兵拦住去路。在少女不解的眼神里,曹操邪笑道:“王姑娘这就要走,可是不把我曹孟德放在眼里?军中寂寞空虚,清明将你这绝代美人送到我曹孟德眼前,姑娘想走?还是先陪我春宵一夜,再走不迟。或许一夜过去,你睡服了我,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王芷兰终是眉头一皱,但想起貂蝉在曹营的经历,终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曹将军说笑了,当日貂蝉在你营中安然无恙,衡天军上下便都知将军是君子,不会有此下流之行。”

    “貂蝉?那丫头可不一样,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生得再美,也终是欠几分味道。”曹操说着,眼睛死死盯在王芷兰身上,竟有几分淫邪地说道:“你就不同了,不仅国色天香,浑身上下还有一股少妇的风韵。虽不知你婚配何人,但那一举一动,可与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不一样。风华绝代的人妻少妇,我曹孟德,可从不会放过。”

    奸雄说着,一步一步向王芷兰靠近。少女真有些慌了,她虽未有婚配,却也和恋人陈到一夜风流过。曹操对人妻的独特嗅觉,竟好似撞破了她的私密之事一般,让她羞愤难当。王芷兰惊惶地向后退去,门外的两名卫兵却猝起把住她的胳膊,让少女动弹不得。

    眼看着奸雄欲行不轨,王芷兰为人制住,真有些惶然失措,也不敢言语太多,有失衡天军使者的身份。她孤身入曹营,本以为自己是与曹操博弈的弈棋人,谁知此刻,却成了奸雄棋盘上的棋子,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奸雄步步紧逼,王芷兰的忍耐到了极限的时刻,她突然感到身后制住自己的力量瞬间瘫软,她扭头一看,只望见蛇盘剑的残影。一只大手将她向后一拉,王芷兰落进那人怀里,才发觉那两名卫兵已人头落地,鲜血喷涌。

    “别动她。”陈到一声冷哼,冰霜般的木头脸愤怒得像是要着起火来。诚然,自衡天军成立以来,每逢王芷兰出使,陈到必定暗中相随,此番入奸雄帐,自然也不会例外。眼看着恋人将遭轻薄,陈到又怎会坐视不理。一如当初在雾网支部,陈到挺身而出,绝不会让王芷兰受半点委屈。

    “是你!”陈到的突降让曹营上下都炸了锅,夏侯惇曾与他交手,当时月黑风高,他未记住陈到的脸,却记住了蛇盘剑。一见到方才斩杀两名卫兵的蛇盘剑,大夏侯立刻反应过来,拔出朴刀,直指陈到。

    “哈哈哈哈,总算是出来了,你就是清明手下那支暗卫的首领吧?徐州鏖战这段时日,你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曹操停下脚步,放声大笑,仿佛陈到才是他要网住的大鱼,奸雄说道:“不过你也太不谨慎了些,竟几番自行现身,让我有机会循迹追查。虽查不出姓名出身,但却可查出你和王芷兰的关系,刚好这丫头奉命出使,我利用她将你引出来,如折清明一臂,这仗,还有得打!”

    “王姑娘,可委屈你白费那么多口舌。不过要和我曹孟德弈棋,你还欠三分火候。凭你这器量,不过做我掌中一颗棋子,任我摆布。”

    “来人,收网!”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中军帐里的曹营虎将各自拎起兵器,扑向门帘前的陈到与王芷兰。影锋让怀中的王芷兰转过身来,伸手把她扛在肩上,迈起神行步,逃出中军帐。陈到毕竟是受过特训的暗卫,即便肩上扛着一个身轻如燕的王芷兰,也还是瞬间与追上来的敌人拉开了距离,奔逃而去。

    “追上去,别让他们逃了!”曹操站在营门前发号施令,曹营虎将从他身侧窜了出去,直追向陈到与王芷兰。曹营里的虎狼之师也不是吃素的,见有人从大营里奔逃而出,都站起身来,舞动兵器严阵以待。陈到左手扛着王芷兰,右手握着蛇盘剑,仍是在敌丛中左冲右突,来去自如。

    “叔至……又给你添麻烦了。”被负在陈到肩上,王芷兰红着脸,娇羞不已地向恋人道歉。而影锋却是浅笑一声,说道:“彼此彼此,这麻烦,说到底也是我给你添的。芷兰,你和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么多。”

    “总之现在,还是先逃出这里吧。”

    陈到说着,将肩上王芷兰抱得更紧,脚步也加快了几分。眼前虾兵蟹将拦路,身后也有龙狼虎豹追逐。最先赶上来的,自然是夏侯渊的羽箭,王芷兰的视线在身后,远远望见小夏侯拈弓搭箭,忙呼喊道:“叔至,有暗箭!”

    “我听得到。”陈到说着身躯一闪,夏侯渊夺命的羽箭从他脸颊擦过,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险之又险。他所说的听到,是凭借着心目感知夏侯渊的暗箭,只是对方也是心目的高手,陈到感知得略慢,闪避的动作也跟不上,才在脸上留下伤痕,但在这之后,他将会慎之又慎地避开小夏侯。

    跟在夏侯渊暗箭之后追上陈到的,是先登乐进。莫说他身材矮小,跑起来却是比任何人都快,仅凭一双小短腿就跟上陈到,还戏谑说道:“老兄,你尽管接着跑,若是追不上的话,算我输。”

    “那你怕是输定了。”陈到说着脚步一转,踏在身旁的一根旗杆上,竟垂直踩之而上。乐进见他自己往死路上跑,不禁笑道:“你跑的很酷,但逃不逃得出我手掌心,该另当别论。”

    乐进说着,也四肢攀上旗杆,直往上爬,来追赶陈到。影锋靠着轻功踏到旗杆顶,低头一看,先登竟就在眼前,爬的颇为辛苦,却面露坏笑。陈到冷笑一声,说道:“你上来了?那我,可就下去了。”

    陈到言罢,右臂一展,伸出一张蝠翼般的披风来,纵身向下跃去。这旗杆足有三五丈高,莫说乐进,就是王芷兰也想不到陈到会直接跳下去,不由得闭上双眼,放声尖叫起来。陈到眉头微蹙,有些无奈地笑了声,说道:“别怕,你看。”

    依着恋人的话,王芷兰仍旧不安地睁开双眼,只见自己与陈到正滑翔与半空,将要稳稳落地。这蝠翼披风是百里太一亲手所制,即便只张开一半,照样可保两人安然无恙。至于乐进,则依然停在那根旗杆上,气急败坏。

    甩开乐进,陈到与王芷兰安稳落地,眼前拦路的却是气势汹汹的夏侯惇,正扛着大刀对他说道:“那夜孟德放过你一马,未分的胜负,就今日来定吧。”

    “还是改日吧。”陈到并不想和这自己本来就无几分把握胜过的对手缠斗,更何况自己肩上还有一个弱不禁风的王芷兰。夏侯惇一出刀,他身躯就向侧边一闪,躲过大夏侯的奋力一击,奔逃而去。

    论及迅捷,就是放眼天下也难有人比得过影锋陈到,他下定决心不和曹营任何一人交手,曹营也就无人能追的上他。夏侯惇一刀不中,陈到已蹿出去数步,大夏侯也不肯服输,很在后面穷追猛赶。

    虎狼拦路,龙蛇追逐,陈到独自扛着恋人,以一柄蛇盘剑杀出血路,奔向曹营大门。曹操站在中军帐前的高处,颇为感慨。就在这时,荀彧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说道:“主公,放他们走吧。”

    “放他们走?文若,这可是你和我一同布下的罗网,那小子再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你此时要我放他们走,是为何意?”曹操疑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的知己,而荀彧则是满头大汗,斩钉截铁地说道:“此战已毫无意义,我军必须速速返回兖州,可能的话,还需得到周临的协助。”

    “仲德刚送来的急报,陈宫和张邈勾结吕布,真的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