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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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七 空寨

    等周临走出金銮殿时,陈流等人已然守候多时了。自己与刘协的对话被随意糊弄过去,毕竟这是他与年轻帝王两人的约定,不必告知同伴。兵贵神速,罗孤与三位姐姐早就带着四万人马出城,只留区区一万人给周临。

    衡天众在长安城并无根基,有的只是刘协的全力支持,周临只得命王昭锦建立工房,制造守城器械,而城中仅存的一万兵马,则被分为四路分守四门。陈流守北门,陈炀舞守西门,翟燎的双脚虽能下地走路,但仍是行动不便,周临只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共守东门与南门两座城门。

    话虽如此,但若是让李傕郭汜与异族的联军突破罗孤在城外的防线,长安城破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周临敢带着这一万兵马镇守帝都,也正是因为关山之外,有罗孤策马驱驰,陷阵杀敌。

    将城中人马部署终了已是黄昏,周临与翟燎共守着长安东门,一立一坐。回头望着风光无限的长安城,翟燎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哥,大少爷能拦得住敌军吗?”

    “李傕和郭汜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何拦不住?”周临倚靠在城楼一侧,向西而望,似乎已然看见兄长浴血奋战的身影,他微微一笑,说道:“尽管安心吧,他比我们要强上百倍,只要想拦住,就一定拦得住。”

    日落日升,云起云散,就在罗孤率军出师的次日,他们与李傕郭汜联军不期而遇。长安军扼守两山间一道峡谷,不突破他们,联军就根本无法进军帝都。面对昔日将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劲敌罗孤,李傕与郭汜在马上急得直跳脚,迟迟不敢动手。

    “战机稍纵即逝,两位将军如此犹豫,是要等敌军自行退散吗?”身旁足足一丈高的巨汉沉声催促,李傕仰起头与他对视,只见那人一身戎装,虎背熊腰,满脸浓重的大胡子几乎遮蔽了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直直瞪着前方。

    那人是匈奴单于刘豹,父亲是汉人,母亲是匈奴人,在以血统为尊的匈奴部族里,刘豹能做上单于,靠的唯有实力,无可撼动的实力。仅是那一丈的身高,就足以令李傕敬畏。但侵袭长安的主帅毕竟是他李傕,见刘豹如此无礼,这位西凉虎狼心生一计,说道:“单于既然急于出战,不如先行,若是能斩将破敌,长安的美女,就都是阁下的了!”

    “美女……哼,也好。”刘豹再异于常人,也终究是人类,他也有欲求,而他的欲求,就是美女。当初贾诩也是用长安美女的诱饵,游说刘豹加入联军。眼见着刘豹率领着匈奴铁骑攻向长安军,李傕心中窃喜,毕竟刘豹若胜,自己进入长安便畅通无阻,即便他败了,也可削异族之锐气,并且给予罗孤与吕布可观的损伤。

    匈奴铁骑来势汹汹,光是这一军,便有七八万众。吕布眉头紧蹙,而罗孤却恰好瞥了他一眼,说道:“吕布,带着你的西凉旧部,出阵。”

    “什么?”四万人马中,有三万是董卓昔日带来的西凉军旧部,罗孤将他们悉数交给吕布统领,但要他带着这区区三万人面对匈奴铁骑,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罗孤却不给吕布辩驳的机会,而是冷冷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怎么,你想要违抗军令吗?”

    不论之前有着怎样的过节,此刻罗孤是吕布的上司,他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如山,吕布若是违抗,当场处斩都无可厚非。于是憋着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吕布策马而去,同时激励部下说道:“张辽,高顺,西凉铁骑,随我杀!”

    从兵力到单兵作战能力,西凉军与匈奴军都像是隔着一道无可逾越的鸿沟,差之千里。三万西凉军方一突击就被团团围住,除了高顺的陷阵营外,几乎都是动弹不得,并且一步步地被蚕食摧毁。刘豹坐镇军中,一丈的身高甚是显眼,吕布本想冲到他面前,凭借鬼神武艺擒贼擒王,却被匈奴人前赴后继地阻拦住,手中画戟,胯下赤兔,俱是无从施展,急得吕布咬牙切齿。

    眼看着西凉军即将由外而内被啃食一空,罗孤这方终于鸣金收兵。吕布得令连忙撤回,张辽高顺身上各负轻伤,部下也损失数千,这初阵,败得狼狈。

    “废物。”面对战败归来的吕布,罗孤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这一句来。还不等鬼神辩驳,罗孤已调转马头,留下一句道:“你驻兵山道,我安寨山腰,敌我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底下,可别动什么小心思。”

    “你……”罗孤如此布局,几乎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做长安的屏障,吕布气急败坏,一把将画戟掷在地上,咬牙切齿。

    而峡谷外的敌阵,刘豹同样迷惑不解地回到营中,问李傕道:“李将军,敌军被本单于杀得大败,为何不乘胜追击?”

    长安此行,意图夺取皇帝的李傕郭汜自然是比单纯掠夺的刘豹要心急得多,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罗孤足智多谋,即便面对这样的窘境,他脑子里恐怕也有千百种对策,使两位曾经的败将不得不慎重应对。

    身为军师,毒士贾诩自然也是看出了李傕郭汜的担忧,上前说道:“两位将军若是忌惮罗孤的话,诩倒有一计。”

    从发兵长安至今,李傕郭汜对贾诩可谓言听计从,见他发话,便顺势问了下去。贾诩眉间浅笑,轻描淡写地说道:“王允离间得了情同父子的吕布与董太师,我们又如何不可离间,本就仇怨颇深的吕布与罗孤?”

    是夜,山道军营的吕布痛饮一口烈酒,将酒碗狠狠摔碎在地上,愤愤骂道:“罗孤这厮欺人太甚!不就是官位比本大爷高么,三万西凉军对八万匈奴兵,有种他自己带啊!他和董卓、和王允没什么分别,都拿本大爷当狗一样使唤,当狗一样使唤!”

    吕布的声音如雷如霆,他说完又要再喝,却被高顺一把抢过酒坛,铁面人说道:“将军,喝酒误事,隔墙有耳。”

    “将军,虽说罗孤目的不明,但他将你从朝堂上带出来,而未将你作为王允同谋治罪,就已经是救你性命了。”比起吕布,张辽显然更看得清大局,他说道:“事已至此,还是全力将李傕郭汜拦在长安城外,再谋出路吧。”

    “呵,三位何不现在就另寻出路?”账外传来一阵渗人的浅笑,高顺当即拔刀奔去,口中喊道:“是谁!”

    账外的黑影信步而来,披帘而入,毒士那张惨白的脸带着微笑出现在三人面前。贾诩身为西凉军谋士,与吕布等人自然是旧识。但他身处敌营,吕布也不由得提防着问道:“是你?来刺探军情的话,本大爷现在就要你小命!”

    “要我的命?吕将军,若是我死,你和李郭二位将军可就再无和解的机会了。”面对吕布的威胁,贾诩淡定自若地走到他身前,步步为营的游说着。高顺将刀架在毒士的脖颈上,冷冷地说道:“把话说完,我们没有那么多耐心。”

    “比起高高在上的太师,李傕郭汜两位将军在意的,还是昔日并肩作战的吕将军。”在微弱的烛光下,贾诩将自己的来意娓娓道来,他说:“他们二位是因为没有活路才进军长安,可试问吕将军又可有活路?且不说朝中有周临罗孤二人把持,就是此战,若胜,即是罗孤功绩,若败,他也大可拿将军去顶锅。如此看来,将军留在长安军中,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的。”

    听了这话,吕布不由得沉默了。诚然,他在朝中的确是处于这般窘境,进退无路,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中。而贾诩的到来像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吕布顺势问道:“那你来这里,又是想要给我一条什么样的路?”

    “从此到罗孤的营寨,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此时正由将军把守。”毒士将手掌按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罗孤百密一疏,终是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诩此来,是向将军带来李郭两位将军的承诺,只要将军反戈一击,夜袭罗孤营寨,他们就不再追究谋害太师一事,并且将权力三分,将军有其一。你们西凉旧部共掌长安,再不受任何人摆布,不是如鱼得水吗?”

    “吕将军,万万不可!李傕郭汜军中还有异族,若让他们开进长安,就是万民哀嚎,生灵涂炭!”听贾诩如此游说,吕布又有所动摇,张辽连忙劝阻。但唯利是图的鬼神可不会听从他的忠言,而是咬着牙说道:“张辽,可是除了这样做,我还有别的出路吗?万民也好,皇帝也好,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本大爷只为自己而活!况且如此行事,还能够向罗孤报仇,何乐而不为?贾诩,回去告诉李傕郭汜,本大爷与他们握手言和,诛杀罗孤,共谋长安!”

    得到吕布的回答后,贾诩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将披风裹好,说道:“那诩便回去通报了,两个时辰后,将军打头阵偷袭罗孤,我军随后就来。”

    “好,本大爷这就点兵!”比起迎战联军,偷袭罗孤更让吕布兴奋,他起身拿过画戟,同时对沉默的张辽高顺说道:“张辽,高顺,你们不必顾虑太多,只需跟随我就好。本大爷是天下无双的吕奉先,终有一日,要站在所有人的顶点!你们就站在我身后,好好见证这一起吧!”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长安城外的山道间,吕布军悄然潜行向灯火通明的罗孤营寨。从虎牢关到长安,罗孤处处轻蔑,吕布心中的怒火早已熊熊燃烧了不知多久。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怨,使吕布毫不犹疑地答允贾诩的条件,向罗孤反戈一击。

    贾诩说罗孤露出一处致命的破绽,而他吕布,又何尝不是?

    吕布军一路畅行无阻,既无陷阱,也无斥候。头脑简单的鬼神并未想得太多,而是策马奔到罗孤的营寨门前,一戟刺穿了守门将士的胸膛。

    无血无肉,赤兔马上的吕布震惊地望着地上的草人,再抬头看向眼前的罗孤营地,赫然是一座空无一人的空寨。

    任吕布想破脑袋,也绝料不到罗孤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让这万人大军凭空消失。来不及多想,身后的惨叫与火光与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回头望去,却是自己在山脚下的营地着火,李傕郭汜联军顺势杀了上来,肆意屠戮着自己的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