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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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一)

    “皇上所言极是”,蒋栋梁隐约知道今天皇上召集自己和两位大臣应该就是立储的大事。

    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皇上的心思还是要一点一点的探。

    他拿捏着言道:“皇上昔日曾经说过,为国为臣应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不可存着投机幸进的心思。立储关乎国本,乃天下大计,斟酌选定,倒也绝了个别臣子骑墙观望的小算盘。”

    “恐怕不是个别。”皇上放下茶碗,轻声哼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撇,“朕心里有数,早年宋时雨被朕拿下之后,包括陆挺、孙敖、姚洛广等一干老臣也被朕接连打压。明里无人再提立储,暗地里却拉帮结派。”

    张万林眉梢微微一抖,自己的猜测似乎更进一步了,可是皇上真要按自己猜想的那样,那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啊!

    只听皇上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幽幽的看着殿外晴空浮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要懂朕的苦衷,是忠是奸朕分的清楚。朕当年打压他们是怕他们看不清,陷得太深!”

    他收回目光,盯着台下的三位臣子,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几遭沉浮了,想必也琢磨透了。当年朝堂文官拉同年,结门生,‘江南党’、‘宣党’、‘秦党’,不务正业专门互相攻讦,眼睛都长别人身上!”

    皇上脸色越说越冷,脸上如同蒙了冰霜:“带兵的要么吃空饷,喝兵血,要么暗通款曲,想着升官!”

    他狞笑了一下说道:“不办他们迟早要成为祸害!书生空谈误国,武士投机取巧。”他咬着细牙,狠狠迸出几个字:“他们坏透了!”

    张万林心中一颤,连忙望一旁瞥了一眼,三人都是噤若寒蝉,头埋的低低的。

    “万林刚才说的话说得好,天下大事,治乱易,治平难。所以我想,”皇上眼中微光一闪而逝,电石火光一般。

    “我想应当选一方无瑕美玉。”

    一句话说的阶下三位臣子猛地一颤,无暇美玉,这不就是说……

    张万林脑中一道明闪划过,难怪!难怪这几年阉党如此横行皇上都放任不管;难怪北平王那里似是而非却只是偶尔敲打;难怪几个州府大员波澜不惊的换了个遍!

    他又继而想到,难怪陆洋会擢升!

    他平复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缓却也不由得有些发颤:“老臣体谅皇上良苦用心,可……”

    “皇上,是不是在稳妥一些?”

    皇上沉吟了一会,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一国之君关乎千秋基业,朕要给你们选一个中正仁君!”

    张万林迈上一步,行礼说道:“臣恳请复起姚洛广、孙敖、杨绂。”

    蒋栋梁和鲁连虎稍作一愣便明白必中深意,这是防止日后之乱,谁都不知道如今惠、景、梁三位打的算盘,万一铤而走险,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二人抖擞精神,立马附议。

    皇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做的太明也不好,脓包不挑破了,终究还是个祸害。”

    鲁连虎思索了一会儿,斟酌言辞说道:“可以升任他们先去临近外省,一来不至于太显眼,二来也算一道屏障!”

    这“临近”二字说的皇上眉梢一抖,还真是巧妙!大内有陆洋和老冯头,左近安庆有石俊峰,陆挺在幕后,隐约就已经牢牢把控。临近外省诸如江苏、河南再由几个老家伙把持,的确万无一失了。

    其实这蒋栋梁还存着一番心思,他不想自己提心吊胆,辛辛苦苦,最后那几个被贬多年的老臣就凭借一朝之功便占了风头。内阁位置可容不下那么多老资格。

    张万林在一旁听了心里也是微微一跳。这个蒋栋梁还真是有两下子,既为皇上分忧,还能占着功劳,波澜不惊的就把几个老家伙踢出去了。

    三个臣子又陪着皇上密议良久,待日头落山方才出来。

    三人一路无言的走到宫门口,却破为默契的谁都没有上轿。

    蒋栋梁也是奔五十的人了,还真没想到最怕的事情还是摊上了。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二位,这时候了,就别在掖着藏着了。”

    张万林和鲁连虎也皱着眉头笑了笑,他叹了口气说道:“哎呀,惠、景、梁,难考量。可我真没想到,皇上竟然选了老四!”

    “难怪当年封王,封他叫‘雍’王。”蒋栋梁意味深长的说道。

    鲁连虎却在一旁还在思索,他砸了一下嘴说道:“皇上说要选一方无瑕美玉。看来终究瞒不过圣上啊。”

    张万林和蒋栋梁也在回忆皇上的话语,无瑕美玉,惠景梁三位跟那‘九千岁’是扯不尽的关系,那北平的监军杨永信据说也是默契之选,皇上早就看在眼里了!

    张万林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看着另外两人,低声说道:“二位,你们可听仔细了没有?皇上还说了一句‘脓包不挑破,终究是个祸害’。”

    鲁连虎眼中迥然生光:“看来西院要完了!”

    蒋栋梁也微微一笑,“善恶自有报啊,这等误国贼子,早该办了!”

    张万林眉头一跳,差点就说出口,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事情已经够多了,先把皇上交代的办好了,二位有劳去见见姚洛广和孙敖,我还要去老陆那里,皇上说了,要‘平’,千万不能显眼了。”

    鲁连虎皱着眉头接着问道:“那杨绂已经接了密旨去湖北,二位怎么看?”

    张万林嚅嗫了一下,还是点了一句:“应该是《百官录》的事情。”

    他索性又神神秘秘的说道:“皇上可是有两手准备的,我们做臣子的,这个时候可要拎清了!”

    三人意味深长的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便散开了。

    张万林坐在轿子里,还在想着皇上说的“脓包”。

    “脓包不挑破,终究是个祸害”,他有默默念了一遍,仔细的体味。

    他其实才是真正琢磨透的人,“脓包”指的绝不是阉党,反而应该是惠景梁这三位斗的不可开交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