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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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五)

    五

    “殿下,那边来消息了。”

    梁王此刻正在忙着写折子,听到下人回禀,立马停下笔。

    他抬起头来,有些急切的问道:“老穆那头怎么说的?”

    回话的正是之前派去跟穆师爷联系的那个叫“一山”的下人,只听他恭敬的回复道:“穆师爷来了急信。”说完便将一个信封递了上去。

    梁王仔细看了信封字迹和上面的蜡印,连忙打开仔细看了一遍,随后眉头一锁。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要翟先生来一趟。”

    “一山”答应了一声,便去别院请那个翟先生,翟先生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叟,花白的胡子如同霜打的枯草,消瘦的脸显得颧骨很高,一身宽大的玄色长袍,拖着一双棉鞋,放人群里跟寻常的老头无异。他平日负责教梁王的两个儿子念书,其实是梁王身边的得力谋士。

    只见那老先生踏进梁王的书房,刚要开口,便听梁王把江夏镇穆师爷的信递了过来,他眯着眼睛仔细读了一遍,也神色凝重起来。

    梁王目光灼灼的盯着翟先生,问道:“翟老,这事不对啊。”

    “唔”,翟先生有些沙哑的应了一声,随即说道:“东西不在江夏镇,其实我们都是想到的,只不过是心有不甘又以防万一,才派老穆过去盯着。”他又把信看了一遍,说道:“照着老穆信中的言语,那边还真是复杂,镇子不大倒是卧虎藏龙啊。”

    梁王听了心里一紧,他砸了一下嘴说道:“翟老,有个事我还是不明白,那《百官录》……怎么早不露面晚不露面,偏偏这时候抖出来了?”

    翟先生微微哼了一声说道:“殿下,依我看来,这不是巧合。”

    梁王眼睛一睁,心跳都开始加速了,他隐约已经觉察出了端倪,只是一直想不出头绪。

    那翟先生慢慢踱着步子,时不时又扫了一眼信纸,慢慢说道:“其实江夏镇那么多双眼睛,都没指望东西真的在江夏镇。他们在那里不为别的,就是抱着我没有别人也别想有的心思在那里窝着。”

    梁王眼角一闪:“你的意思……他们都有后手?”

    翟先生格格的笑着说道:“后手是肯定都有的,关键现在比的不是谁的腿脚快,比的是谁想的周全。”

    他继续踱着步子,娓娓道来:“那个叫六子的几年前因为《百官录》被灭了门,殿下想想,这么长时间谁动过心思?偏偏这时候都牟足了精神头满世界的找,为什么?”

    梁王炯炯直视这翟先生沉声说道:“因为父皇。”

    “不错,秦失其鹿,方能天下共逐。皇上身体康健谁敢挑这个头,找西院的麻烦?再者来说,六年前你我都不知道江夏镇还有这么大的事情。”

    梁王微微抽了口凉气:“你是说现在这风声放出来,是有人刻意为之?要把水搅浑?”

    翟师爷眼睛一眯,波光流动:“当年汪文元一死,最怕的是西院,但是不敢声张,只能偷偷摸摸的查找。但是汪青后来投了惠王,他可是知道实情的,惠王也没有动作,只是壁上观。”

    梁王慢慢的点点头,“老大他还不敢,他是一贯求稳的。”

    “所以啊,这《百官录》怎么突然就传的人尽皆知?谁散的风?”翟师爷眼神一凛,眉宇间拧成了“川”字,也在思索着,这才是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梁王慢慢梳理着:“西院在找,我们三个弟兄也在找,北平王收了张韬、黑子也没安什么好心思……”他感觉云雾之中,似乎隐约能看到山峦一角,只是老是想不到点子上,心下烦闷。

    “西院找是因为汪文元死了,殿下兄弟几个也在找是因为担心有人趁皇上龙体欠安掀起风浪,北平王找……”他哼哼冷笑:“绝对不是为了自保。”

    梁王“哎呀”一声说道:“当年大理寺那头先炸了庙,这事情才闹腾起来,父皇都知道了,派的十四衙门连夜审问那个叫‘土狗’的……可是毕竟后知后觉,你想想武昌的孙红英可是景王的狗,景王想必早就摸到了底细。”

    “所以啊,惠王有汪青,还有个来历不明的乌鸦,他走的是外线;景王率先得了那个叫土狗的,知道其中关窍,他走的是内线;西院因为汪文元的死被抽了筋,按理是最先开始查找的,其实看似抢了先手,实则徒劳无功……”

    梁王被翟先生的几句话说的怦然心动,都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就看谁的手段高了!

    他凝声说道:“还有皇上你呢……”

    “对!皇上才是关键!”翟先生一拍桌子,压低了身子盯着梁王说道:“如果是皇上故意放的风,这事情就不一般了!”

    梁王猛地抬头,皇上故意放风?他立马想到自己父亲那若有似无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冰凉彻骨。

    “要知道,九五之尊不是寻常官员百姓,不仅考量的是气度才学,还有魄力和手段。有道是治乱易,治平难,现在不想圣祖先帝那辈,忙着平乱,”他盯着梁王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是要治平,要的就是敢为天下先的魄力!”

    梁王接口道:“就是看谁先敢挑大梁,扳倒阉党涤荡朝堂!”

    翟师爷格格的笑着,“殿下果然聪慧,阉党明着拉拢您一个,其实一眼看穿的把戏,他是各处下注,想要翻身做庄家。皇上不会不知道,这时候您要是能争到第一个,可想而知您在皇上心中何等印象。”

    梁王被翟先生三言两语说的心潮澎湃,他紧追一步问道:“可是扳倒阉党……”他突然止住嘴,那晚巷中“九千岁”的话语一下子浮现在他脑海里,“更进一步”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究竟是只对自己押宝还是四处留情呢?他又带着隐忧。

    翟先生瞥了梁王一眼,梁王心志不坚,易左右摇摆他是知道的。可如此关键时刻他最怕梁王急于求成而走上歪路。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天降大任,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虽然万般无奈,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思,曲中求直,可大道人心,殿下您一定要拿捏好。”

    这债先生的一番话真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也给足了面子,冠冕堂皇又夹带着提醒警示。

    梁王听了眉头微微一抖,随即绽着笑说道:“翟先生,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完人,可道理还是懂的。”

    翟先生那里听不出梁王话语中隐隐透着的敷衍,他不觉心里一沉,默默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