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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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六)

    张韬和独眼出了柳大人那里,便一路往黑子安排的住所走去,半道上便碰到了黑子,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刚要往住所的巷口里弯,黑子一把拉住,两人心里一提。

    只听黑子大着声音说道:“这才什么时辰,走!喝两杯去。”

    张韬和独眼会意,便不言语跟着黑子一路逛着。三人找到一个热闹的酒肆,挑了个靠门的角落坐下。黑子说道:“怎么样了?”

    张韬觉得也没必要瞒,便一五一十的把柳大人哪里的钟钟见闻都说了一遍,黑子低眉沉思着听着。好容易张韬说完,黑子四下看看说道:“那现在你怎么想?”

    张韬看着独眼和黑子,谨慎的说道:“这里人多,最好现在就走,赶紧回北平王那里才是要紧。”

    黑子指节叩着桌子说道:“说的是,所以刚才我把你们拉出来了,我们住的那地方偏,而且好像被人盯上了,现在非常时期,不能回去了。”

    独眼一惊,左右看看说道:“那现在就走?”

    张韬沉思了一会,他心里也有点怕,那江夏镇外的路万一有埋伏真的是自投罗网,但是不走,在这镇子里又觉得处处都是眼睛。

    他想了一会儿带着犹豫说道:“现在就走吧,我和独眼在前面,黑子断后,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黑子低着声音说道:“只要到了明州,就好办,大和尚带了人在那里接应我们呢。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张韬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乌鸦,多年未见,此时骤然相逢,却又各有机缘,那个人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张韬心里也是一阵的烦躁。

    三人匆匆忙忙付了酒钱,偷偷寻了马匹,便往镇口赶去,他们商量好,走大路,不能走那条心有余悸的密林小道!

    月明星稀,那皎白的月光照着镇外的官道一侧的山壁明亮,张韬略略放了心,一出镇子,便“驾”的一声,缰绳一抖,和独眼沿着官道驰骋。静谧的官道老远便听那嘚嘚的马蹄声奔踏而过。

    刚行出去十几里地,张韬猛的一醒,一拉缰绳,那马受惊的都立了起来。张韬赶忙翻身下马,躲在马后面,那独眼早就双刀在握,凝神戒备。

    只见面前站着五六个人,道路外侧也慢慢的走出来四个,都是手持兵刃,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面前的那几个人隐隐将一个人头领模样的人拱卫其中,只听那人尖尖的嗓音传来:“好手艺,听说斥候里有一门‘嗅天腥’的功夫,方圆十丈能察觉埋伏,今天算是见识了。”

    那人话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走了出来,道中站定。只见一身齐膝浅灰色的窄袖袍,小臂处用皮革裹着还雕着暗花,收拾的利利索索;护腰搭着蹀躞带,腰畔悬着一柄短刀,一双白底短靴,裤脚也收的妥妥帖帖,一身打扮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人神色傲然的看着张韬和独眼,微微冷笑。

    张韬看着眼前的那个人,听声音像是个太监,他知道应该是西院的人,便沉着声音一边留意四周一边说道:“雕虫小技,倒要大人见笑了。”

    “柳大人那里还真是热闹,我本想也去打扰打扰,可是我一看那里面跟赶集似的,想想就算了。”

    “大人在这等我,是要拿我?”

    那人正是西院的那位“阿三”,外边都称一声“三爷”。他傲慢惯了,嘿嘿的笑了一下说道:“张韬,就算你督察院的汪大人见着西院的人也不敢这么孟浪,如今进了北平王的门,眼界可够高的啊。”

    张韬和独眼对视了一眼,一时犹豫不定,他冷冷的说道:“大人,恕在下冒犯,不知道大人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你这么急匆匆的就走,想必那《百官录》的动静你是嗅出味道了吧,说出来,我听听。”

    一旁的独眼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想来的确有这么个意思。

    张韬心里却是一惊,这个死太监心思真细!他不露声色的说道:“大人误会了,正是因为没有丝毫线索,在镇子里呆着也害怕,毕竟那镇子太热闹,我想早点回去睡个安稳觉。可能是大人想左了。”

    那三爷眼光一冷,哼了一声喝道:“拿下!”

    周围人一听令下,一言不发便围了过来。张韬骂了一声:“姥姥的!”立马举弩射倒一人,随即便是矮身一滚,躲过一计横刀,他不停的拉扯距离,马儿受惊,撒蹄就跑,倒也赚了点空子,他不敢缠斗,和独眼互相掩护着,接招便退,绝不贪刀。

    正在混战之时,远处黑子策马赶到,毫不犹豫冲入人群,一蹬马镫,往后一个漂亮的空翻,稳当落地,随即抽刀加入混战,三人品字形站定,张韬居中,黑子独眼策应两翼,对方似乎是要活捉,开始没有敢下死手,这时那三爷呵斥了一声:“留中间那个,其余的格杀勿论!杀一个,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不知谁猛喝了一声,众人一下子便扑了过来,张韬紧咬钢牙,一声怒吼也猱身上前,一计“披挂”拨开对面的刀刃,随即横扫斜侧方的一人,那人胳膊立马血花飞溅,独眼乘机双刀连划,仗着靠墙,将那人连刺带捅。

    这时眼见又有人扑来,独眼不敢再贪,慌忙的又退了回来,面部一阵凉风,险些便给一刀带走。三人配合默契,一时只守不攻,倒也勉强支撑。这时张韬耳畔只听一声破空之声,那黑子身形陡然一矮,原来腰侧中了一弩,随即便感到压迫之感,眼见着一把砍刀朝自己直直砍下!

    “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原来是张韬横刀来救,隔开黑子眼前的劈刀,已然亮了背心。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张韬自己后背便被人重重砍了一下,几欲跌倒,张韬哪顾得疼痛,又是一声爆喝,拼着杀一个赚一个的念头,拧身横刀,生生把对方的头骨劈裂!

    黑子这时摊倒在地,挣扎的着想要站起,又是一声破空之声,一只弩箭擦着他的后颈“乓”的一声打在身后山石之上,溅起蓝色的火花,惊得黑子身体一蜷,扯动伤口刺心的疼。

    张韬独眼现在已经是困兽之斗,没有别的念头,只能咬着牙死拼,独眼腾挪闪转,因为在最里侧,还靠着山壁倒也没有后顾之忧,纵然仗着凶悍身手了结了两个,此时也是累的浑身酸软。

    眼见着张韬便已经支持不动,背后的刀伤想必不轻,独眼一个人也差不多耗尽了力气,只凭借一口气撑着。

    就在绝望之时,只见对方一人“啊”的一声惨叫,匍到在地,张韬、独眼一愣,只见一小队人马轰的冲了进来。那三爷也是一愣,凝目细看到底之人,只见那人腰窝子里插着一柄飞刀,随即便见一个黑影朝着自己扑来!

    三爷知道是劲敌,不敢怠慢,一个滑步后撤,顺势腰刀出鞘,他知道对方精于飞刀,不能拉开距离让他从容出手,必须要贴身紧逼。

    只听张韬大喊一声:“你妈的乌鸦,早点来啊!”嘴上说着,一个侧靠抢身,搂腰绊腿,撕心裂肺的扯了一声,凭着悍勇又掀倒一人,余光瞥见一道寒芒朝他袭来,他赶紧仰身躲过,便再也站不起来。一旁独眼见那人招式扑空,便趁势抢攻,矮身钻到来敌腰侧,一柄短刃直直插进肋骨。

    张韬累的喘着气定神细看四周,乌鸦带的人清一色的黑衣蒙面,已经帮自己接了阵。他赶紧踉跄着查看黑子的伤势,拿刀把衣服割开,跪在地上费力的绕着黑子的腰绑扎起来帮他止血。

    独眼帮着张韬照看背后的伤势,还好没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便也扯了衣袍帮张韬包扎。乌鸦的人正跟西院那头打的热闹,乒乓作响,人影交错,双方人马都不是庸手,混战起来更是一击必杀,转瞬之间,便料理干净。

    那头三爷和乌鸦已经打的难解难分,三爷心中诧异,这个人不是军中功夫,倒像是禁军功夫!他是西院的“四金刚”之一,武艺高强,一眼便能看出路数,他心里暗惊,莫不是“十四衙门”的人!

    他思虑之下,眼见着自己这头已经吃了大亏,死伤殆尽,顿时萌生了退意,气势大减。手中不由得一犹豫,乌鸦正愁找不到破绽,见三爷一个招式停滞,立马侧空翻身躲过三爷的虚招,随即手抚腰侧,腾空一计飞刀直插那太监大腿!

    三爷大腿中刀,立马身形一晃,站立不住便跪倒在地。乌鸦横刀架在那“三爷”肩膀上,一声大喝:“别动!”

    独眼也呼喘着气想凑上去看看热闹,那三爷瞥了眼身侧的乌鸦,突然感觉一道身影挡住亮光。他抬头一看,不由得楞了一下,独眼!他虽没见过独眼,但是听薛都统交代过,在北平收了个桩子,瞎了只眼睛,使双刀。

    那独眼一看三爷眼神便知道坏了!他见三爷似乎想要开口,心里一惊,连忙扑上去,饿虎扑食一般,三下两下便把那三爷活活捅死。乌鸦想要拦着已经迟了,只得瞪着眼睛盯着独眼,满是惊异。

    只见那三爷痛苦的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独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神带着深深的愤恨和不甘,挣扎了两下,瞳仁散开,直挺挺的死了。

    张韬已经帮黑子包扎妥当,这才上气不接下去的站起身,对乌鸦拱手道:“谢了!”

    乌鸦走上前,看了看黑子的伤势,说道:“你们还是先回江夏镇吧,我派人帮你们护着,镇里赶紧找个郎中,不能拖。”

    张韬从见着乌鸦就陡然对他有着信任,仿佛就从没考虑过那《百官录》会在乌鸦身上一样,自己都觉得诧异。

    旁边的独眼嘿嘿笑着冲乌鸦说道:“刚才那计飞刀可亮的紧呐!呵,那身手,真不是盖的。”

    乌鸦微微笑了一下,没多言语,便招呼手下,护着张韬三人往镇子方向走去。

    有道是:半路伏兵乍出,旧友镇重逢。这乌鸦和张韬如今可谓各为其主,却又互有勾连,两人究竟如何安排,且看下章——《青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