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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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四)

    要不怎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这赌徒的心里都是这般,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那“见好就收”都是后悔的时候才想到的话。

    那放“印子钱”的中年人叫孙二,他在赌场里浸淫多年,各色各样的人那是见得海了去了,就瞅准了张韬这样的,有点钱财却一时见短的,赌术不高还心有不甘的。

    这种人有点家底不怕他赖账,而且一旦套上了交情,以后一来二去就成了长线买卖,借的越多,他放钱得的抽头就多,何乐而不为?

    这里要抖落两句,大概说说这江湖道道。

    这江湖啊,行行业业黑道白道,那是杂驳的很。笼统来说,大致分为“金”、“荣”、“蓝”、“阁”四道;“风”、“马”、“燕”、“雀”四大门。再考究起来,还有细分。

    比如还有八小门,叫“金”、“皮”、“彩”、“挂”、“平”、“团”、“调”、“柳”,外加有两门:一为“骗术门”,一为“穷家门”。

    “金”道做的是相面的生意,叫“金点”,甭管摆摊的还是设管的抑或是走街串巷的都属于这行。

    “荣”道做的是“小绺门”,说白了就是小偷。这里面分的可细,人群里便摸包掏口袋叫“小绺”,也叫“镊子把儿”;还有呢是搭讪行窃,蒙的你晕头转向,掏了你的钱,一般女性比较容易得手,叫“朋友钱”;还有呢比如白天偷,晚上不偷叫“白钱”,反之就叫“黑钱”;另外品味比较高的,专打金银珠宝、票号商号的主意,那叫“高买”,如果细说那里面门类多了去了。

    这里多句嘴,这“小绺门”在古代是正经的一个行当,所以江湖人甭管你做什么的,只要在道上走,如果看到“小绺门”在动手,不方便叫破,要不然便是犯了忌讳,砸了人家的“生意”。但是你如果当面不点破,等人家干完了,倒是可以跟着分钱,叫“过桥分赃”。

    那“阁”道做的是药材生意,就是买药的,狗皮膏药、仁丹之类的都算,就不再赘述。

    四“道”生意介绍了三道,咱说说这剩下来的一“道”。

    做赌博生意的属于四大道里的“蓝道”,赌徒在江湖黑话里叫“銮把点”,借债叫“展杵头儿”,赌钱叫“控銮”,耍老千那叫“老月”。

    这有道是:“行行有门,门门有道”,江湖艺人的技艺,也有“腥的”(假的)、“尖的”(真的)之分,江湖人的谋生规律是:“腥加尖,最赚钱”,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能绕的你云里雾里,于是便乖乖掏钱。

    小时候有个动画片叫《宝莲灯》,里面有个跑江湖算卦的,是梁天配的音,里边有句台词儿怎么说的?叫:“走走走,游游游,不学无术不发愁;逢人便说亏心话,坑蒙拐骗最拿手”。

    虽说有点夸张,纯属逗乐,但是江湖险恶啊,人心隔肚皮,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您要是不明白里边行情,那可没有二话,只能挨宰。

    所以这赌场里怎么可能都是凭运气说话呢?赌场里养的那批坐庄的往往都是顶尖的“老月”(老千),正所谓“十赌九诈”,有骰子里做手脚的,有要人帮忙偷看传消息的,有的庄家还会和人一起“打连子”的……这算是歪路,走的是个“诈”字诀。

    但是也有凭本事的,那可就厉害了,据说近代有几个“赌王”,听声音就能听出骰子的点数,看表情就能大概估摸出自己的胜算。

    要是轮到自己摇骰子那手上功夫更是不含糊,要大绝不会来小,要豹子绝不出顺子,甚至还能把骰子摇的叠罗汉……这不仅要有高手悉心教导,还要下多年的功夫,这手功夫练出来的真的是凤毛菱角了,“行行出状元”说的便是这个。

    可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这话要反过来说,能下这么大功夫的人,做什么事业做不成?还用在这赌坊里冒着被人敲闷棍的危险跟人庄家抢食?

    有这么好的本事,运气好的被老板看上,收为己用;要么认你狠,服气你的手艺,给点钱财打发,让去对门糟蹋去;可要是运气不好的,你三番五次的赢,或者大赢小输,那就被人记了仇,上了“黑名单”,搞不好小命都没了,那反而得不偿失了。

    那张韬在赌场里还没怎么着就输了十几两银子,也没看他大呼小叫垂头丧气的离开,反而还心有不甘的到处转悠。衣着举止从容大度,一下子便被那“马眼子”盯上了,稍一套话,满口大白话,一个字的行话切口也说不出来,那真是应了另一个词儿了——“宰白羊”。

    这张韬走出赌坊,头也不回就往穿街而过,此时已经不觉已经是亥末时分,加上天气又冷还有雨,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张韬径直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着,眼睛瞟见一个巷子,便踱着步子迈了进去。

    刚进巷子他一个闪身,随即隐没巷中。不一会儿便见巷口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隐约一个影子靠近了过来,那人尾随了张韬一路,见张韬进去了,他左右看了看,便也跟着进去了。

    这巷子半明不亮的,张韬人影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那人皱了皱眉头,想着便回巷口等着吧。他刚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人,他埋怨了一声,细看之下,只见一个乞丐佝偻着身子,正冲着自己笑着。

    那人咒骂了一句说道:“滚滚滚,身上没带钱。”

    那乞丐竟然仍然笑着不让,慢慢弓着的背便直了起来,眉宇之间依稀可辨竟然是个颇为凶恶的汉子,那人心里一个突突,颤着声音笑了笑说道:“身上真没钱。”

    他机警的很,一瞥那乞丐表情便知道不对劲,拔脚便要离开。那乞丐正是独眼,岂能让他走了,一把把那人拽过来,顺势就是一推。

    那人“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独眼那凶巴巴的模样,吓得腿肚子都抽筋。刚想起身,陡然发觉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吓得身子猛地一震。

    他心里怕极了,怕是遇上“黑吃黑”了,他仓皇扭头一看,那人不正是赌场里的那个“空子”吗?只见张韬此时正一脸刁笑的看着他。

    张韬笑着蹲下身来,对那人“嘘”的一声,示意他别乱喊乱叫,那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笑的直发颤:“老板,你这吓我呢,我就不放心跟出来看看。你也知道,我们靠抽头吃饭的,对您……对您可没恶意。”

    张韬舔了舔嘴唇,对那人嘿嘿的笑着,操着南方话道:“我就打听点个事情,你晓得就告我哈子。”

    那人有些诧异的点点头,听张韬问话。

    “你们赌坊的老板是哪个啊?”

    那人一惊,猛吸一口凉气,开口就问老板,怕是活腻了吧。

    他此时被人所制,不敢拒绝,便说道:“是郝爷,叫郝中发。”

    张韬盯着那人的眼睛,紧接一句:“在哪儿能找到他?”

    那人心里是肠子都悔青了,说起来自己还是“马眼子”,这回还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对方是挨宰的白羊,没成想羊皮下面是头饿狼!

    他见张韬和背后的独眼虎视眈眈的逼视着自己,料想他们肯定是冲着赌坊来的,想着先把事情糊弄过去,只要在这江夏镇,他们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