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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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五)

    景、孙、薛三位大人在北平稍微盘桓了几日便要回京复命了,王爷殷勤的送出了城。临走之时,景大人握着王爷的手含着笑说道:“哎,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只盼着王爷平定蓟辽,早日凯旋啦。”

    王爷也笑吟吟的说道:“景大人此番如此照顾本王,本王心里感激不尽。哎,真是照顾不周,三位前来查案,也没有正正经经的请三位好好领略领略北地风光,真的愧疚啊。”

    “王爷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我同朝,还在乎这些虚礼吗?说句实话,我一把老骨头,真受不了这里的天气,巴不得早点回家呢。”

    王爷听了哈哈的笑着,轻轻捏了捏景大人的手,说道:“天凉好个秋,眼看着冬天就到了,景大人还有两位大人早点回朝,也能了却本王一桩心事。”

    景大人微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王爷说道:“王爷放心,皇上心里明镜似的,我们此番只是求证,回了朝廷自然会跟皇上仔细回禀,那吴昇也是包天的胆子,竟然敢通敌!要是活着回来肯定千刀万剐,难怪我们去德州和真定一线诸城都没有吴昇的踪迹,真小瞧了他的贼胆!”

    王爷眼神流转,叹了口气说道:“哎,匈奴人的奸细无孔不入,想来他吴昇也是起了贪念。还是三位大人明察,在牢里查出了奸细身份,要不然……本王真的洗不清了。”

    孙大人这几天一直都板着脸,此时听到王爷和景大人的言语,按耐不住在一旁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哎,吴昇是督察院的人,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真的有点难交代啊。“

    王爷眼神光芒一闪,连忙说道:“孙大人放心,本王已经给皇上上了秘折,备述吴昇一案查明的真相,吴昇是前线督查被俘,经不住拷打又起了贪念,这才吐露了我军动向,贻误战机,如今畏罪潜逃,本王人头担保,一定将他捉拿归案!跟督察院没有任何关系。”

    孙大人是心里有些愤懑的,虽然说好了这个案子要“和光同尘”。可就算囫囵结案,为什么偏偏往督察院头上栽,通敌那可是谋逆的罪名,皇上怪罪下来,整个督察院都要兜着。

    其实他是不明白王爷和景大人的深意的,监军人选是“九千岁”定夺的,跟督察院关系并不大,而杨永信和吴昇却是“九千岁”跟皇上商议以后敲定的。当时兵情火急,皇上的意思是监军人选官职不宜太大,以免权威过重掣肘军务,反而让王爷心存疑虑。而督察院遍布全国十三道,京城中适合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选来选去要么“九千岁”撇嘴,要么大皇子那头皱眉,反倒剩下杨永信成了香饽饽。

    这里还真要夸夸这杨永信,这位大人可是老油条,别的本事没有,那偷奸耍滑、墙头草的功夫可是一流。可谓:要他蹲着绝不站着,要他跪着绝不蹲着。所以汪青和“九千岁”都看好了他,都不约而同的向皇上推荐了。为什么?就吃准了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结党”二字,这么个兼容的人物,岂不是大妙?这才有了他带着吴昇和张韬的监军之旅。

    所以这拐来绕去的,倒变成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了。

    这王爷“密奏”的深意便在于此,皇上不降罪,落个糊里糊涂案子了结;自己还交了辽东和保定的兵权,反正迟早要交,现在主动交了君臣释疑、也省的树大招风。无论案子里还是外,皇上心里只要舒坦了,这才真的叫“和光同尘”。

    孙大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想着说点什么,却撞上一旁薛都统那若有似无的目光,他心中蹊跷,半张着嘴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不再言语。

    回城的路上,孙大人沉默不言,他恼恨那景大人不经自己同意便跟王爷暗通曲款,把自己坑进去,想着大不了鱼死网破,回去反正有人顶着。

    景大人倒是悠闲的骑着马,看着沿途的景致,他瞥了瞥一旁的孙大人,看那孙大人还是一副死人面孔,便微微笑着说道:“哎呀,孙大人,你呀,不长进。”

    孙大人轻轻哼了一声,没回答。

    景大人无可奈何的皱皱眉说道:“孙大人是对我有意见?”他不待孙大人嘲讽的话语顶来便接着说道:“吴昇的案子,坑的不是督察院。王爷这步棋下的是妙不可言!你要是能悟的透了,呵呵,以后你离高升就不远啦。”

    孙大人诧异的看了景大人一眼,越发的觉得这个老头子捉摸不透,他耐着性子沉着声音问道:“敢请景大人赐教。”

    景大人瞥了一眼一旁微微笑着的薛都统便把王爷和自己的推敲揣测慢慢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归根结底,这案子是皇上的案子,不是你督察院的也不是我刑部的更不是西院薛都统那头的。要想结案,首先是不能把自己给结进去。”

    他眼角微微一抬,看着凝神沉思的孙大人继续说道:“吴昇的案子你敢深究?”

    孙大人微微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了景大人一眼。看着似乎还没琢磨透呢。

    景大人嘿嘿笑了一下说道:“我问你,杨永信是谁选定的?你自己琢磨琢磨。督察院的人督察院来办,这才叫上下交代,才叫心照不宣。”

    孙大人听着听着终于恍然大悟,他“哦”的一声,这才是听明白了,悟懂了。孙大人扭过头看着景大人笑嘻嘻的表情,也嗤的笑了一下,骂了句:“都是他妈老油条。”

    不知不觉走了些日子,已经到了河间。三人终于可以稍稍歇歇脚,想着稍坐盘桓便要继续往京城赶路。

    这薛都统存了份心思,他倒要看看那独眼究竟有没有那份灵透,如果有,倒是可以利用一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道理放哪里都不会错的。

    果然,第二天傍晚,独眼便摸上来了。此时薛都统正打量着对面坐着的一脸惶恐欣喜的独眼,心中格格冷笑。

    他想了一会儿,笑吟吟的开口说道:“独眼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人有奶便是娘啊。”

    独眼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想觉得不合适,便尴尬的放下手咳嗽了一声,嘿嘿笑着说道:“都统大人,戏文上唱的好啊,‘鸟随鸾凤飞腾远’,我这不是也想攀攀您的高枝嘛。”

    “盯着张韬,以后有你的好。”薛都统单刀直入,收了表情冷冷说道,随后手一摆:“金钱美女,任你享用不尽。”

    独眼听了身子一震,顿时心花怒放。他馋虫一般“啯”的咽了口口水,双眼放光的说道:“敢问薛都统,那么烫手的东西,万一我拿到了,不会被灭口吧。”

    薛都统听了眼皮微微一颤,眼中光泽转瞬即逝,这独眼知道的可不少啊!他微微一笑,阴恻恻的说道:“既然知道烫手,拿到了就赶紧给我送来,灭口?你要是给灭口了,那我怎么办?我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嘛?”

    随后他仰着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微微皱着眉头说道:“这年头,好好活着可不容易,只要不多事、不多嘴,你爱怎么着怎么着。西院正好也缺人手,你要愿意……我倒可以帮你引荐引荐。”

    “那就先谢过大人了,我这人无功不受禄,您让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那独眼是就腿搓绳,给梯子就上,紧接着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薛都统看着眼前独眼那个令人厌恶的嘴脸,心里却起了忌惮之心,无心之人最为致命!这种人唯利是图,没有任何底线可言,他们受够了穷命,心胸狭窄狠毒,只要给足了好处,他们哪怕挚爱亲人都敢出卖。想到这里,饶是薛都统这般阴狠角色都不由得心中隐隐泛着些凉意,双刃剑用好了能杀人,用不好可是真的扎手。

    他眯着眼睛瞄着独眼,脸上泛着又青又白的光,冷冷的问道:“你和张韬……生死之交,情同手足吧。”

    独眼朝椅背上一靠,眼中贪婪之色一览无余,他大咧咧的想了一会说道:“生死之交是肯定的,情同手足嘛……可能还差点。”

    薛都统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暗道一声,果然是个穷凶极恶的胚子。便笑了一下,说道:“差点?差点是什么意思啊?”

    独眼一个激灵,立马挺了腰杆坐起身来,舔了舔嘴唇感慨的说道:“日子久了,人心会变呐。我独眼虽说少了个招子,可心里也是明镜儿一般,人都要往高处看,就算是梁山好汉也知道‘要想当大官,杀人放火受诏安’的道理,我这几辈子的穷命,老天可怜,这不,”他脸色立变,格格媚笑着对着薛都统说道:“让我遇到您这位贵人了嘛。”

    薛都统哈哈大笑起来,挑着眉毛打量着这个独眼说道:“我自问心肠算是硬的,可我看你比我还硬!我喜欢的,‘九千岁’想必也会喜欢。好好做你的差事,还是那句话,道理你都懂,”说完指着自己说道:“我,可要看实打实的东西。”

    “得嘞,您就瞧好吧,我独眼从今儿个起,就指望您了。”独眼到底是斥候出身,这北平混了没几天,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的是有模有样。

    薛都统被他逗得都乐开了花,突然眼中杀气一闪,笑容骤然隐没,斜着眼睛瞟着那独眼说道:“杨永信的人头先存你那里,必要的时候帮我摘下来。”

    独眼一听,忙不迭的恬着笑脸说道:“那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小的等您的信儿。”

    “记住,张韬给我盯死了!不管别人出什么价,只要你为我做事,我出双倍。要是办糟了,你功夫再好,也飞不上天。”薛都统突然摆下脸,盯着独眼杀气奔腾的说道。他知道,对付独眼这种人一定要恩威并施,压得住他才能拿的住他。

    独眼心中一寒,立马严肃起来,连忙点头答应。

    薛都统突然一想,这独眼也是当年的斥候,那东西会不会在他身上呢?便冷不丁的问道:“我知道你心里存了忌惮,我可以明着告诉你,不管东西在你们谁那里,只要给我,一生富贵享用不尽,只要嘴管好,你就随便逍遥。”

    独眼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说道:“薛都统,这话我都快说了八百遍了,张韬也问过我,黑子也怀疑我,那东西要在我身上,我他妈早就拿出来了。我是只恨不在我在身上,肠子都他妈悔青了,我当时要是多个心眼,也不会如今就这副德性啊。”

    有道是:辛苦遭逢人殊途,莫道善恶一念间。吴昇一案算是告一段落,落的一个稀里糊涂,可江夏镇的名堂可就越来越多啦。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