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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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门(三)

    当灰色的天空上闪烁着启明金星的时候,艾红已悄悄起床,洗刷完毕,她把被子叠得有角有棱,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爬上屋顶。黎明的玫瑰色彩与她亢奋激昂的严肃融合在一起,她挺胸掐腰,鼓缩双肺,通过简易扩音器,把红色的口号像一串串炮弹射向村庄。

    村庄被她激活了,人们从睡梦中被聒醒,伸懒腰,穿衣服,倒尿盆,开大门,掀鸡笼,抱烧柴,大人叫,孩子闹。当村庄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雾气渐渐消散的时候,传来了雄鸡的啼鸣和黄牛的哞叫,骡马的响鼻和黑驴的长啸。

    艾红又第一个来到队上放置打工钟的大槐树下,代替队长把清脆悦耳回音悠长的钟声传向四方。没过几天,李向梅沉不住气了,叫着另一个女同学王静,比艾红起得还早,率先把一排排颜色更艳的“机关炮”胡乱地抛向了黑沉沉的村庄和泼墨般的原野。

    第二天,艾红比她们起得更早,用更激烈的言辞声嘶力竭地向周围高分贝地发射。

    她们就好像誰起得早谁喊得凶,誰就能上大学似的。

    半夜三更,艾红迷糊了一阵子,睡眼惺忪地顺着那架竹梯往房上爬,一弯钩月泻下银辉,镰刀在慢慢地切割着茫茫的夜幕,房脊上模模糊糊地有一团黑影,“誰呀!”艾红喊。

    那黑影纹絲不动。

    “誰呀?”艾红又喊。那黑影猛一下子站起来,两手一舞,猛然一声阴沉的低吼:“我是鬼——”

    吓得艾红“妈呀——”一声,差点儿从梯子上掉下来。

    “嘿嘿……”房脊上的达文海嘻嘻哈哈,小声对艾红说,“艾红,你上来。”

    艾红这才稳住心,揉了揉眼睛上了房,气哼哼地捶了达文海几拳:“吓死我了,装神弄鬼的。起这么早干吗?你也要喊口号。”

    “哼,神经!”达文海不屑一顾地说,“我不喊。也不允许你们喊!”

    “为什么?”

    “你已经严重干扰了社员和知青们的休息,休息不好,也就影响了我们队的生产。你没看见吗,这两天我老打哈欠。过几天,就要推荐上大学了,告诉你,我可不选你。”

    “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你好充能的。你想,你又是加班,又是喊口号,我们干是不干。如果成天这样干,人受得了吗!你这个人,私心太重,好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我……只是想……表现好点,好早点脱离开这个地方。”艾红冤屈得几乎要掉出眼泪。

    “谁不想早走?你走了,别人咋办?我就不选你!”达文海扭着脸气她。

    “哼!”艾红又气又急,“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看你平时挺理解支持我的,想不到关键时刻扒豁子。你不选我,不一定别人也不选我。”

    “我也不让别人选你!”

    “那……那……哼!我就不信!别人也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我这就要开始喊口号了,你别捣乱了。“艾红拿起硬纸筒,张开大嘴就要喊。

    “好了,好了,”达文海哭笑不得,“让我多活一会儿吧!其实,推荐上大学,我不选你选誰呢!这第一个提人选的人很重要。”

    “那你真的第一个选我。”艾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吧,第一条是唯一能挣十分的女工,这是全队社员定下的,誰能比!第二条吗,去年挣了三千四百个工分,誰能比!第三条吗,代表知青点参加过全县模范代表大会,誰能比……”

    艾红听着听着,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一阵秋风刮过,远处呼啸的树林似乎隐藏着内容丰富的玄妙,脚下的村庄还在静静地沉睡,人们似乎都和她一样,沉浸在安祥与幸福之中。

    艾红抖擞一下精神,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拿起了硬纸筒,对着沉睡的人们,发出了一連串鲜艳无比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