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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章:度日如年

    半个时辰后,刘子卯腋下夹着公文袋,手中提着笔墨盒,急匆匆来到那间屋子里,见赵响正趴着呼呼大睡,鼻息均匀,神态甚是熟畅安逸。

    刘子卯暗自冷笑,上前一拍他屁股。

    压根就是装睡的赵响立刻惊叫起来,揉了揉眼睛,笑道:“啊,是刘大人来了,刘大人办事果然利落,我一个觉都还没睡透哩。”

    刘子卯冷笑道:“你怎知我们一定会应了你的要求。”

    赵响嘻嘻一笑,说道:“方才在梦中,周公他老人家告诉我的。”

    眼见日头偏西,刘子卯可没心思跟他瞎掰糊,放下笔墨盒和招文袋,取出协议,户籍,银票,口供,催促道:“东西都在这里,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画押了。”打开笔墨盒,亲自帮着研起墨来。

    赵响先看了看户籍和银票,然后拿着协议逐字逐句的仔细看了起来。

    刘子卯横了他一眼,说道:“放心,都是按你的意思写的,咱们开封府这么大的衙门难道还会坑你的。”

    赵响看了一会,倒没发现有什么歧义和埋伏,再拿起口供细细看来。看了一会,忍不住口中啧啧赞叹,睨着刘子卯,笑道:“这份口供真是文采斐然,字字珠玑,莫非是刘大人的手笔?”

    刘子卯脸上微微泛起得色,微笑不语。

    “唉,可惜了,可惜了!”赵响突然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甚么可惜了?”刘子卯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

    赵响抖了抖口供,笑道:“若我等采用刘大人这滴水不漏,周全详细的谋杀计划,必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啊!”

    刘子卯脸色一愠,他一向对自己文笔颇为自负,还以为对方是说哪里行文不妥,没想到赵响竟是在如此戏谑于他。

    “刘大人,你真是一个搞谋杀的天才啊,留在开封府做个主薄真是大材小用了。”

    “好啦!别磨蹭扯蛋了,签字画押!”刘子卯喝道,递上毛笔,又从怀里掏出一盒印泥。

    赵响把银票,户籍,协议塞进胯下紧紧夹着,提笔笑道:“刘大人,方才在梦中周公他老人家还对我说了些话,你想不想听听。”

    刘子卯忍了片刻,没好气的说道:“既然你非要说,刘某总不能把耳朵遮住吧。”

    赵响一本正经的说道:“周公说了,这开封府乃豺狼群居,龌蹉肮脏之地,叫我一定不要信你们,上你们的当!”

    刘子卯脸上陡然杀气笼罩,森森逼问道:“小子,莫非你想反悔不成!”

    赵响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说出去的话自然算数的,我看那周公定是老糊涂了,哈哈……”笑毕,爽快的签起名来。

    刘子卯见他签了名,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暗想:“哼!看你这厮还能嚣张得意到几时!”然而定睛一看,顿时气得脸都变了形。

    口供上赫然落着“李三”二字!

    刘子卯目眦睛裂,厉声呵斥,“小子,我们诚心诚意,你竟敢如此戏弄开封府!莫非以为真不能把你怎么样!”

    赵响嘻嘻一笑,说道:“既然全他妈在造假,你又何必当真,我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听说西夏姓李的多,就叫李三又何妨!”

    刘子卯急喘了几口粗气,想想也是这个理,时间也不多了,不便强逼,再说也不好再写一份口供了,于是忍怒喝道:“盖全手印!”

    “是!”赵响微微一笑,盖上了手印。

    刘子卯立刻掇起口供揣进怀里,快速收起笔墨砚印,大步流星的离去。

    赵响望着他的背影,脸色陡然黯了下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如临深渊,命悬一线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开封府之所以让步答应自己的要求,其实就是诳自己签字画押,自己身处囚境,见不得外人,这份保命的协议压根就没个屁用,户籍和银票随时可以收回。

    他之所以签字画押,其实就是在争取活命的时间,看能不能在结案之前想出个办法,或者盼望有奇迹降临到自己身上。

    此后赵响度日如年,每天都在冥思苦想,惶恐焦灼中煎熬,门外增设了两名看门的衙役,三个时辰换一次岗,昼夜守在那里。饭食茶水都是从门下一个半尺来见方的孔中递进来,门上还有一个小孔,便于衙役监视用。

    外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甚至连衙役咳嗽一声,打个响屁,都让他神经紧绷,战战兢兢。

    一连多天下来,焦愁惊恐中他没有想出任何活命的办法来。

    他有些泄气了,抬眼四顾,细细打量着静静的屋子,心中悲叹:“莫非这小小斗室,就是我赵响的葬身之地么!”

    这一天,赵响正端坐沉思,忽听门外有人在说话,顿时心神一惊,凝神倾听。

    只听一个衙役告诫道:“记住了,时间只有一盏茶功夫,废话少说,否则俺们就赶你走了,知道么!”

    另一人忙道:“知道,知道,多谢大哥提醒!”

    一名衙役叩了叩门,吆喝道:“李三,有人探狱来了,快快起来!”

    “这开封府也真够逗的,李三都叫上了。”赵响眉头一皱,暗思:“我在这时空举目无亲,谁还来看我,奇了怪了?”

    门被打开了,两名衙役领进来一个矮乎乎,胖墩墩的僧人,正是相国寺的智愚。

    赵响又惊又喜,连忙裹着锦缎下来床,忍着屁股上的伤痛,迎上去激动的大叫:“智愚师兄,你来看我了!……”

    智愚满脸怒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如当日痛叱智深的神态,痛声骂道:“好你个骗子,一会儿赵响,一会儿李三,你骗的俺们好苦!”

    赵响一呆,吱吱唔唔道:“事出有因,还望师兄见谅…….”

    智愚又忿忿骂道:“你个胆小鬼,无骨气的家伙,竟然全招了,这下可给相国寺和主持方丈带来多坏的影响,你知道么!”

    “师兄,你…怎知道的……”

    智愚怒道:“开封府已经把结案告示贴出来了,满城都在传讲你的事了!”

    赵响猛然一惊,此案已然结案了,那开封府的狗贼很快就要对自己下手了,心中绝望悲愤,一时怔怔无语,眼泪流了下来。

    智愚见他这等模样,心一软,上前摸着他的身子,手触到赵响的屁股,赵响顿时疼得跳将起来。

    “怎么,他们打你了?”智愚关切的问。

    “嗯!”

    智愚恨恨道:“我就知道他们打你了,不然你不会屈招的!”

    “原来相国寺并不认为我是刺客。”赵响心里好不感动,噙泪说道:“师兄,赵响实在对不住相国寺和方丈,还有你……”

    智愚低声道:“啥了别说了,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你就是个替死鬼,把你送出境怕是没安好心。”

    “什么!是礼送出境,不是落户……”赵响本来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这下是彻底绝望了。

    智愚又低声道:“主持方丈很关心你,正在游说了朝廷中的大人物,希望能帮你洗脱冤情。”

    “多谢方丈大师!”赵响强忍悲愤,眼泪哗哗直流。

    这时,一名衙役眉头一皱,上前喝道:“行了,行了,时间到了,你该出去了!”说着,就拉起智愚的胳膊。

    智愚奋力挣脱,争辩道:“才一会儿,怎就要了一盏茶功夫了?”

    衙役笑道:“咱口大喉粗,喝得快!”

    智愚跺脚骂道:“喝的快,烫烂你的舌头!”

    “废话少说,出去,出去!”衙役大怒,用力推搡着他,往门外赶,另一个衙役也过来帮忙推。

    智愚扭头大叫,“赵响,你记住我的话了,什么都不要想,好生养伤!”

    赵响恍恍惚惚,置若罔闻。

    “妈的,废话真多!”两名衙役把智愚赶出屋子,正欲锁上了门。

    “两位大哥,你们且等等!”赵响突然大叫一声。

    智愚忙转过身来。

    赵响飞快的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忍痛跑到了门口,递上馒头,说道:“智愚师兄,感谢你来看我,这个馒头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在回寺的路上吃吧!”

    智愚连忙摆手,说道:“你在这里苦着哩,馒头寺里多得是,还是留给你吃吧。”

    赵响突然悲声嚎哭,涕泗横流,怆然道:“亏师兄仁慈厚道,我方能在贵寺白吃白喝许多日子,此番大恩大德……这个馒头是我的报答你的一点小心意,莫非你都不愿接受么……”

    智愚抓了抓圆溜溜的脑门,只得接下了馒头。

    “哐!”的一声,屋门被关上了。

    赵响呆呆立了一会,突然跑到竹榻旁,从榻底拿出那份协议,慢慢的撕碎,一点点的放进嘴中咀嚼,吞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