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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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吹台秋色

    大梁周遭是邙山余脉,多有丘陵。这些丘陵都不甚高,坡度也不大,难以与山比肩,只能称之为岗。此时黄河还没有时常泛滥,两岸也就没有那么多泥沙淤积,更显出地势起伏,不像后世几乎被填成了一马平川。

    吹台就建在大梁东南的一座岗上,为昔日师旷的吹乐之台,故名吹台。师旷是春秋末期的晋国人,传言他为了让自己清心寡欲,专心学习乐器,不惜用艾草熏瞎双目,反而得到了最聪敏的耳朵。后来师旷被晋悼公任命为大司乐,深得信任,常借用乐理来讽谏国君,后世均称颂其为高贤。

    无忌和如夷两人同乘一马,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吹台所在的山岗之下。如夷因是第一次骑马,显得兴奋异常。在无忌的搀扶下下了马,又亲昵地摸了摸黑马的脖子。黑马也十分配合,在如夷的胳膊上蹭了几蹭。

    如夷十分喜欢这匹黑马,便问无忌道:“这马可有名字吗?”

    无忌道:“那倒不曾取,不如你帮我想一个。”

    如夷围着马走了两圈,沉吟一会儿,道:“这马浑身漆黑,只额头上一块弯弯的白斑,如同月亮在黑夜之中闪耀,不如就叫明月骓吧!”

    无忌笑道:“甚好,这名字又雅致又响亮。”他回身拍拍黑马的脖子,“你也有名字啦,以后就叫明月骓!”

    明月骓得了名字,似乎十分欢喜,边喷着响鼻,边绕着无忌和如夷跑了好几圈。无忌和如夷也都大笑。无忌知道明月骓轻易不会乱跑,也不拴缰绳,只让它随意撒欢寻草吃。自己携了如夷的手,缓缓朝岗上走去。

    其时秋高气爽,晴空如洗。山岗上遍植枫树,恰似一大片红霞,遮在半空。秋风吹过,掀起一阵阵哗哗的响声,宛如潮鸣。无忌和如夷都不说话,似乎都在倾听这秋日的天籁。

    两人悠悠地爬到吹台之下,只见是一座方圆数百步、高数十仞的土丘。土丘上也种着枫树,当中一条小道,蜿蜒而上。两人又沿着小道往上走,上到半腰处,有一块平地,一侧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吹台”两个古朴的大字。

    无忌看那石碑残缺不全,上面布满斑驳的苔痕,石碑一半淹没在荒草之间,叹道:“师旷之时,距今不过两百余年,却已经几乎了无痕迹。当时还是晋楚数百年争霸中原,如今楚国失地千里,晋国更是分成魏、赵、韩三家。山东诸国,均日夜在秦军威胁之下。不知道要有怎样的贤才,才能力挽狂澜,再兴中原!”

    如夷抿嘴笑道:“你这样年纪,天天却要想这样的大事。难道朝堂之上,就没有一个能人不成?”

    无忌道:“能人自然是有,只是要么争权夺利于上,要么明珠暗投于下。否则以山东六国之广大,怎会屈服于区区秦人?”

    如夷轻叹一声,道:“那请问这位少年英才,能否暂且把国家大事稍放一放,好好游览一下风景可好?”

    无忌笑道:“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咱们就在这里歇息片刻,好好欣赏风景吧。”

    两人便在这块平地上驻足流连,细细观赏枫叶。如夷一时兴起,摘了一些红透的枫叶,编成两个圆环状的叶冠,自己头上戴一个,也给无忌戴一个。

    无忌看如夷头顶着火红的叶冠,更衬得肤白如雪,眼亮如星,一时情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如夷也不抗拒,就偎在无忌身边。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听着秋风和枫林的和鸣。

    忽听附近一声轻响,转头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无忌想要走过去瞧瞧,如夷却正沉浸在满怀柔情之中,抱着他不肯放。无忌见再没了响动,便自作罢。

    却说如夷离家不久,如父又去了村东头一户人家,帮忙修写家书。家中只剩下如云一个,顿时觉得寂寞非常。百无聊赖之中,想起此前太子赠送的珠钗,回来后一直舍不得戴,收在匣里。她便把珠钗找出来把玩,又插在发髻上,在铜镜前顾影自怜。

    忽听一阵熟悉的车马声响,很快又有人敲门。如云心里一喜,急忙奔出去开了门,果然是太子魏圉。

    太子看看如云,又探头往院里瞄了几眼,问道:“伯父在家吗?”

    如云道:“家父方才出去了。太子不是近来政事繁忙么,怎地又有空来了?”

    太子奇道:“你怎知我政事繁忙?”不待如云答话,又道,“前几日霜降,想来吹台那里的枫色定然极好,特地来请你们姐妹一起去玩。”

    如云笑道:“那倒正好,待我进去收拾一下。只是太子为何不与无忌少公子一同来?”

    太子道:“无忌近日被父王督促,在家里刻苦读书,不好出来,所以我先自己来了。”又朝院里看了一眼,催促道,“如夷呢,让她也收拾了一同去。”

    如云却不着急进去,打量一下太子,眼神有些奇怪,良久道:“无忌少公子一早来了,也带着如夷去吹台赏枫去了。”

    太子闻言一愣,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本就是想自己来找如氏姐妹,准确的说,是找如夷出去游玩,是以故意没有去叫无忌。谁知无忌竟也自己来了,还先接走了如夷。一时只觉满脸尴尬,心中也有几分酸楚。

    如云却没去细想太子这么多的心思,能见到太子,心里便欢喜不尽了。她急忙回房收拾一番,仔细插了珠钗,又给如父简短留了句书简,掩了门,又出来见太子。

    见太子还愣愣地立在那里,如云嫣然一笑,道:“太子,我们走吧,一起去吹台寻无忌和如夷!”

    太子僵硬地应了一声,和如云一同上了马车,吩咐颜恩起驾。

    两人乘着马车,虽比无忌的明月骓稍慢些,却也很快便到了吹台附近。太子远远看到无忌的黑马在上岗下悠闲慢步,心里有些别扭,便让颜恩绕了个方向,到山岗的另一侧停下。

    太子和如云下了车,吩咐颜恩看着马车在山岗下等候,两人缓缓朝吹台上登去。太子想着无忌和如夷,无意欣赏风景,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些。如云跟了一会儿,就有些气喘吁吁。太子见状,携了如云的手一起往上。如云心中暗喜,偷眼看太子时,却见他眉头微锁,似乎有些心事。

    两人沿着吹台一侧的小路,边行边绕。太子忽然松了如云的手,吩咐她在原地等着,自己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如云有些不明就里,就乖乖在那里等着。

    只见太子往前走了一段,就自站住,呆立了半晌,转头回来,满脸怒容。如云心中疑惑,刚要开口询问,却被太子拉着,沿着来时的小路向下疾走。走了一半,太子又忽地停住,一手握拳,朝路边的枫树狠狠砸去。

    太子平素不太习武,又养得皮肉娇贵,这一下顿时砸破了皮,渗出微微血丝,不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如云吃了一惊,连忙拉过太子的手来看,脸上全是心疼之色。

    方才太子独自前行,正看到无忌和如夷相拥而立。如夷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十分沉醉。不用再细说,太子也明白了两人的感情。他这半年以来,因时时想着如夷,强自忍耐,连宫中的绿萝都没怎么碰过。不料却见到自己暗恋的女子,跟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拥在一处,心中又妒又恨,又自怨自艾,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此刻见如云正垂首查看自己手上伤势,侧脸看去,跟如夷有几分相似,又露出洁白的一段脖颈,十分诱人。太子深藏在心底的妒火,混合着压抑了半年的欲火,一下子席卷上来,不可遏制。他猛地张开双臂,将如云紧紧抱住。

    如云心中一阵惊慌,挣扎着方要抬头说话,却被太子狠狠吻下来,堵住了嘴巴。她忽觉身上一阵绵软,好似没有了一丝力气,慢慢放弃了挣扎,静静感受太子身上异样的气息。

    迷离之中,她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在衣裙之间游走揉搓,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平躺下来,仿佛小葱一样被一层一层地剥开。秋风吹在赤裸的身上,也并不觉寒冷,只有一种舒爽的颤栗。一阵从未感受过的刺痛之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狂潮。

    不知道多久,这带着原始气息的狂潮才渐渐结束。如云拥着气喘吁吁伏在她身上的太子,紧闭双眼。一切就像一个狂乱而又迷离的梦境,她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梦境忽然消失。怀中是自己一直偷偷爱着的人,也许他对自己还不是那么喜欢,但又怎样呢,起码现在他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渐渐的,她感觉到太子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么炽热。忽然,她的怀抱空了,想必是他已经起身。她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隙,看着他匆匆披了衣裳,又将她的衣衫从四周捡了起来,丢在她的身上。

    梦该醒了。如云静静躺着,望向天空,眼角流出两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