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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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仗义相助

    原来《周书·武成》讲的是武王伐纣成功后,率领诸侯祭天,然后治理天下的情形。范雎顺着如夷所问,往下背诵的是《武成》结尾几句,大意是说:建立官长需要依靠贤良,任命吏员需要依靠才能。教育人民五常之道,要靠民食、丧葬、祭祀。重视诚信,讲明道义,崇尚有德,报答有功。这样就垂衣拱手之间,天下大治了。

    听到这两人一问一答,众人纷纷惊讶。郑安平替朋友高兴,表情得意,那意思是看我没说错吧!范雎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一个村姑能问出《书》中的句子,让他另眼相看。

    如云目视如夷,意思是她冒失发问,太过惹事。如夷抿嘴一笑,她看范雎对答如流,倒也佩服,便不再为已甚继续追问下去了。

    无忌起身拜道:“不想今日,得遇大才!如果有暇,两位可否到无忌府中一坐?”

    范雎正要答话,忽然外面一片马蹄声响起,瞬间人声鼎沸。又听到器物摔砸之声,呼号喝令之声。探头看时,只见一队带刀甲士,在酒馆外一边打砸,一边抓人询问。店老板来回奔走哭告,反被甲士的头目一脚踹在地上。

    混乱之间,有人指了指屋内。甲士头目舍了店老板,拔刀向店内走来,如氏姐妹都花容失色。郑安平正准备拔剑而起,却被范雎拉住,只得坐下。现在范雎倒是一派从容,仍然悠悠品茶。

    太子魏圉眉头微皱,从怀中掏出一块形式古旧的木牌来,拢在袖子里递给无忌。无忌会意,拿了令牌,也拢在袖里,起身站在酒馆门口。

    那甲士头目正要进屋,却被一个布衣少年挡住,伸手便去拨拉。无忌心中忿怒,也不亮令牌,伸手飞快抓住甲士头目的手腕,用力一拧。那甲士头目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少年,竟然敢对他突然动手,被拧得矮下身来,半屈着身体,大声呼痛。远处几位甲士见首领被制住,急忙跑过来救援。

    无忌一脚把那甲士头目踹出几步远,喝道:“魏无忌在此,谁敢放肆?”

    众甲士一愣,闻言站住,看那头目。甲士头目揉着被摔痛的屁股,看着无忌一身寒酸打扮,叫道:“大言不惭!你这鬼样子也敢冒称公子,我家主人才是公子!来人,给我绑了!”

    众甲士正要动手,忽然却又站住不动。只见无忌手掌伸出,亮出一面木牌来。木牌上螭龙纹理盘绕,当中围着一个大大的“令”字。

    一众甲士虽然职位低微,毕竟是魏齐公子府中侍卫,日常来往的也都是王公大臣,自然认得这正是魏国王室令牌。

    那甲士头目看到令牌,犹豫片刻,赶紧跪下参拜:“小人无知,冲撞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其他甲士见头目都跪了,赶紧都纷纷跪下请罪。

    无忌冷冷道:“我没什么要恕你们的。倒是你们,砸坏这许多物事,又打伤许多人。却要问问,这些被你们欺侮的店家和客人,要不要恕你们?”

    甲士头目低头咬牙道:“小人是奉了魏齐公子的命令,来抓两个冒犯公室、意图不轨之人。不小心伤了其他人众,小人甘愿受罚!”

    无忌道:“你们是魏齐公子府上侍卫,我要罚你们,倒是伤了魏齐公子的情面。我只要你们依三件事。”

    甲士头目道:“请公子吩咐!”

    无忌道:“其一,当面向酒馆主人,和一众被你们打伤的人赔罪!”

    甲士头目忙招呼众甲士,一起向周围团团作揖赔罪,道:“小人等粗野无知,一时情急,伤了诸位,还望恕罪!”

    无忌又道:“其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把你们砸烂的物事赔了。”

    甲士头目道:“遵命!只是小人们是来抓人,身上并没有带钱财。小人们回头,定然将所需罚金奉与店主。”

    无忌点点头:“也好。反正我就整日就在这大梁城中游逛,若是你们食言无信,我就亲自去找魏齐,再与你们好看。还有其三,方才得罪你们的那两个人,现在是我的客人,你们不可再与他们为难。”

    甲士头目犹豫道:“前两件事小人们定然遵从。只是这第三件事,我家主人吩咐小人定要割了那两人的舌头回去复命,小人们实在难办……”

    无忌心中不悦,暗骂魏齐未免太过狂妄,别人骂了几句,就要割人家舌头。口中却道:“魏齐公子那里,你们只说是我已经将人带走就是。若我的话你们觉得不够,是不是要把太子请来,与你们说说?”

    甲士头目忙道:“小人不敢!”又纠结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下令收队,回魏齐府复命去了。

    一场闹剧收场,酒馆主人忙来与无忌施礼道谢,无忌忙扶着让免了。回到屋中,将令牌还与太子魏圉,六人继续吃酒谈天。

    因如夷此前一问,令范雎收了对众人的轻视之心,话匣子渐渐打开,果然谈锋甚健,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列国情势,无所不包。而且有问必答,答必释疑。只是一向自负惯了,言谈之间,还是时时流露孤高自赏之意。无忌倒不在意,如云、如夷也还侧耳倾听,太子却时有不悦。至于郑安平,则是一脸的星星眼,只剩下崇拜的五体投地了。

    无忌想起唐雎所赠的《吴子兵法》中,有些关节一时还没想明白,便拣了几处,趁机询问范雎。范雎听了,不由得更高看了无忌几眼,一一解释听了,又郑重道:“兵家之事,死生之地,非久历战场者难以尽述。我之所言,也不过就文字推测而已,不必太过当真。”

    无忌听了,又与郑安平攀谈,借机也把《剑经》的一些疑难处与他商量。不过这次他额外谨慎了些,没有直言书中的字句,只是就自己练习时的实际难处询问。郑安平在武学上的本事,比起范雎在学问上的本事,却是远远不如了。无忌提上三处,他也只能凭着对墨家武学的理解,推演一下,勉强解释一处,不过这也让无忌感觉受益匪浅了。

    正所谓话逢知己,千言觉少。不知不觉间,日影西移,已至申时。太子邀如云、如夷姐妹出来,本来是想要一起游玩。此前玩了半日,尚未尽兴,正想在茶铺歇息之后,继续寻些去处。不料被魏齐的门下横插一手,然后又结识了范雎、郑安平。原本想寒暄几句打发走便好,不想无忌与这两人一见如故,谈古论今,天上地下纵横无际,偏偏连如氏姐妹两个也听得津津有味。太子连下几次决心,都还是忍住没有打断。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下去,故意伸了个懒腰,表示困乏。

    范雎看了看太子,便住了讲,席上忽然便冷了下来。

    如夷看看情形,拉着如云跟众人道:“时辰不早,再不回去,要挨家父训斥了。我和姐姐便就此告辞吧!”

    如云偷眼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有些不舍,不过还是道:“小妹说的是。那便告辞吧!”

    太子心中郁闷,正想怎么趁机脱身,再去送如氏姐妹,忽见颜恩却跑了进来,对太子和无忌行礼道:“两位公子,长公主派人来,说有要事相请!”

    太子怒道:“一会儿也等不得吗?待我送了两位姑娘归家,再去长公主那里!”

    颜恩方才进来,也不知道一向和气的太子,什么缘故拿自己发这么大脾气,只得嗫嚅道:“是长公主说十万火急……”

    如云和如夷忙道;“公子不必相送,我们自己归家便可。”

    无忌道:“你们两人走这远路,毕竟让人放心不下。不如这样,颜恩你还是驾车,送两位姑娘归家。长公主那里,让铃铛找辆车来,送我们去便可。”

    太子无法,只得道:“这样也好。实在失礼。”

    如云、如夷忙道无事,又谢了太子和无忌,方才登车回家。太子和无忌目送二人上车,却见车窗帘幕微微掀开,二女挥手告别,如夷又淘气地冲无忌做了个鬼脸。

    太子心中莫名烦躁,正好见铃铛驾车过来,便跺了跺脚,直接上了车。无忌忙朝范雎、郑安平告罪,问了两人住处,说改日定然登门请教,又付了茶水钱,这才施礼作别,上了车和太子一道去了。

    范雎和郑安平看这两人远远去了,也一同上路。郑安平叹道:“人说少公子无忌年少轻狂,游荡无度。今日一见,却是谦恭有礼,又侠肝义胆。可见人言不可尽信啊!”

    范雎道:“身入秦营虎狼之地,一言而退穰侯之兵,岂是年少轻狂、游荡无度的纨绔公子能做出来的?世上最不可信者,便是俗夫传言。”

    郑安平笑道:“范兄说的甚是。方才无忌公子问我的一些武学疑难,真把我给问倒了,还好勉强解释出一个,不然实在汗颜。想不到公子当中,还有如此文武双全之人。相比之下,另一位公子虽然年龄长些,却是远远不及。”

    范雎笑道:“你可知另一位公子是谁?”

    郑安平奇道:“是谁?”

    范雎道:“能让魏无忌恭谨以待的公子,自然只有太子魏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