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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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明明如月

    就这样,钟离蒙为云逸想出了后路,云逸身负家恨,也不敢久留享受,便和谭庭松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河北道公孙家。

    今晚,是十五,月亮很圆,而且出奇的大。云逸睡不着觉,便在院子里面行走。抬头之间,月光倾泻,银色的瀑布直泻而下,铺就在水缸之中的荷花上。

    尖尖角角,亭亭玉立,中通外直,涟漪泛泛。

    微风渐起,在水缸之中渐渐的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反射着点点的月光,一点一点,却映在了云逸的脸上。

    云逸看了看月下的莲花,不禁愣住了。这株荷生出两朵荷花,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一朵盛开,一朵却含苞待放,低低的依偎在那朵高,且已经开放的荷花之下。

    这一大一小,在远处看,却像是月下一对父子。大的遮风挡雨,为小的撑起一片天地,而小的,则靠着大的,静静的长大,直到有一天,可以反过来为大的遮风挡雨。

    云逸看着这株荷花,眼角在月光的映衬之下,竟也泛出了一点光亮。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迈步,朝着外面走去。云逸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父亲,想起和父亲的点点滴滴,父亲虽然严厉,但是在父亲的眼里,却也泛着爱。

    他记得,那是在自己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父亲醉了酒,却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他的房中,表情极其严肃:“去院子里面!”

    云逸虽然不知道父亲想要干什么,却还是乖乖的穿好衣服,走到了院子之中。父亲要他在一旁看着,自己则拾起一根长槊,在月下舞了起来。

    那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套槊法,父亲舞的行云流水,所到之处,却还带起了一阵阵的乱流。

    舞完,父亲将槊扔给云逸:“把我刚才舞的,再,再舞一遍!”

    云逸一惊:“父亲,我,我还没学会呢!”

    父亲皱了皱眉头:“臭小子,怎么这么笨呢!”

    说着,父亲走了上去,开始一招一式的教云逸。在学习的时候,云逸不小心扭伤了一只脚,当即就委在了地上,叫了一声疼。

    父亲当时吓坏了,酒一下子就醒了,赶紧跑过来将云逸抱起来,小心的帮他揉着脚踝。云逸就这么依偎在父亲的怀中,他的怀,很宽大,很温暖,跟母亲的怀抱,是另外一个感觉。

    那一晚,月亮也很圆,月光倾泻在二人的身上。父亲一边帮云逸揉脚踝,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臭小子,我们百里家世代都是武将,没有出一个文臣,我啊,就想着,你呢好好读书,去考个科举,要是及第,我们百里家可就有了文臣了,百里家可就出将入相了!”

    父亲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啊,我还是放不下啊!咱们家就你一个单传,要是你不继承咱家的这套破甲槊,可就要失传了!唉!”

    父亲低下头来看看云逸,竟然发现他已经沉沉的睡去了。父亲笑了,伸手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脸蛋:“臭小子,睡得真快!”

    父亲将他带进屋子里面,然后脱下鞋子,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替他盖上被子,将被角掖严实了,这才退了出去。

    云逸觉得很温暖,翻了个身,砸了砸嘴巴,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在月光之下,云逸一边行走,轻轻喊了一声。

    突然,它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云逸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去看,确实钟离灵。他急忙抬起袖子,将眼角的眼泪拭干。

    钟离灵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想百里伯父了”

    云逸低下头:“不管你的事”

    说着,云逸继续转身往前走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门口。钟离灵马上就跟了上来,转身倒着走,就和云逸保持对面:“百里伯父已经去了,你节哀啊!”

    云逸没有说话,继续朝着外面走去。钟离灵还是这样走路,却没有察觉身后是门槛,一个退步被门槛拦住,身体便朝着后面倒去。

    云逸见状,当即伸手拉住了钟离灵,随后猛地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的这力道太猛了,竟一下子将钟离灵拉的靠了过来。

    而他竟然还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结果一下子将钟离灵抱在了怀中。钟离灵先是一愣,随即脸一红,努力的抿着嘴,低头下来,埋在云逸的胸前。

    云逸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急忙朝着一旁退开钟离灵,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一出家门,眼前豁然开朗。群星在空**卫着明月,明月毫不吝啬的朝着大地洒下光辉,原本应该被隐匿的山峰,却在月光下,隐隐显出一丝起伏的线条,挂在天边。

    穹顶之下,水泽也点点的反射着月光,与天上的星星遥遥相对。河水也似披上了银色,横亘在泽地之中,远远看去,就像是玉带一般。

    云逸惊呆了,慢慢的迈步走了出去。

    泽地上,一些下人正盘踞在河岸边,男的一组,女的一组,正在手拉手,踏着节拍唱着一些云逸听不懂的调子。

    钟离灵走了出来,也顺着云逸的目光看过去,自然而然的对云逸解释道:“这是踏歌,每次到了晴好的晚上,下人们都要聚集在河岸边唱和,父亲也不阻拦,有时候,也来看一看。他说,这是下人的世界,我们不该打扰的!”。

    许是累了,下人们却停了下来,围坐在一起。一个下人掏出了一只黑色的物件,竟然吹出了一段调子。

    这调子低沉婉转,一股悲伤之情席卷而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调子远远的传开,却又低低的回荡在泽地之上,久久不散。

    几匹正在吃草的马儿也停下了咀嚼,静静的望着人群,像是呆住了。河边的白鹭抬脚站定,侧着耳朵,好像在静静的倾听。

    云逸叹了一口气:“是胡笳”

    钟离灵皱了皱眉头:“好哀伤啊!”

    云逸望着吹胡笳的下人说道:“这是一种胡乐,低沉哀婉是它的特点”

    钟离灵勾了勾嘴角:“你会吹吗?”

    云逸却又抬头望了望天空:“会一点”

    再低头看钟离灵的时候,这丫头已经不见了身影,云逸四处查看,却见这小妮子正和吹胡笳的下人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钟离灵便拿着胡笳过来了。她将胡笳递给云逸:“吹一曲吧!”

    云逸伸出手,却又停在空中。滞了很久,他才慢慢伸手接过胡笳。然后走到了木桥之上,坐下,将脚伸出栏杆外,荡在空中。

    钟离灵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脚伸出桥外,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持胡笳,唇齿轻扣启,缓流从口出,哀声遍水泽。

    钟离灵托着下巴,侧着脑袋,听着他并不熟悉的音乐,思绪却还是回到了五岁那年,她在百里家做客的时候。

    时间仿佛凝滞了,下人们不再说笑,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刚才吹奏胡笳的那个下人,听闻云逸所奏,不禁潸然泪下,细细的啜泣。

    一曲奏罢,钟离灵偏着脑袋,望着弯弯曲曲的河水说道:“百里安,你还记不记得,我去你家做过客,我爹还说过,要许我给你做娘子的!”

    半晌,却不见云逸回答。钟离灵再转身的之后,旁边的云逸已经不见了踪影。钟离灵气的伸手锤了锤栏杆:“死云逸!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