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文豪
字体: 16 + -

第六十六章 可卿,别走

    史凡来至可卿卧房,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史凡此时便觉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一副《海棠春睡图》,两边有一幅对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

    史凡含笑道:“这里好,这里好!”可卿笑道:“我这屋子可是神仙才住得了的。”

    说着,亲自展开了纱衾,移了鸳鸯枕。那史凡恍恍惚惚,依着警幻所嘱,和可卿作起了儿女的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史凡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于是趁机问道:“可卿既是神仙,是否知道我的前世今生?”

    “天机不可泄漏!不过,你既问起前世今生,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家宝玉和黛玉的前世今生。”

    史凡心想,这还用你说,原著里早就写得一清二楚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便让可卿跟他说说。

    原来,贾宝玉的前世是赤瑕宫的神瑛侍者,而林黛玉的前世则是一株绛珠草。

    这赤瑕宫原名玉瑕宫,乃是灵虚真人的府邸。灵虚真人是混沌初开之时,昆仑山上的一块红色玉石。当年玉皇大帝曾在其上面打坐修道,最终修成不坏金身。这玉石也借了玉皇大帝灵气,修得正果,成为石仙之祖,玉帝敕封为灵虚真人,掌管万石之事。玉瑕宫也因避讳玉皇大帝的玉,遂改称为赤瑕宫。

    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

    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

    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史凡听了,恍惚问道:“烦请可卿告知,他们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他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

    史凡听了此话,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

    “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以常远保全了。即如今日诸事俱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无患了。”

    史凡便问道:“什么事?”

    “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也没有典卖诸弊。便是有罪,己物可以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史凡听了,心中不觉大喜,于是说道:“既是这样,我回去后一定找机会,让他们把这两件事办妥。”

    “仙姑果然没有错看你!不过,只怕他们中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贾府将败,要办妥这两件事恐怕不容易!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下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若不早为后虑,只恐后悔无益了!”

    “可卿放心,就算他们最后都败了,只要我有能力,就一定会伸出援手的。盛筵必散的时候,我向你保证姑娘们的安然无恙!”

    “这我就放心了。我见你聪明懂事,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史凡见可卿要走了,一时伤感至极,大声疾呼“可卿,别走!”只听二门上传出云板,连叩四下,正是不详之音,霎时将史凡惊醒。只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道:

    “东府蓉大奶奶快不行了!”

    同睡一屋的茜雪这个时候也被惊醒了,见史凡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帮史凡穿衣服,携着一起往院子外面来。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闷,都有些伤心焦急。

    史凡胡思乱想着,只听见宁国府那边有人来传话,说已经请来了宫里的太医,正在给蓉大奶奶诊脉、针灸和拔罐,尝试着各种可能的治疗法,不过蓉大奶奶还处于昏死的状态。

    史凡心中的希望又多了一些!他的双手紧紧握成双拳,手心出着湿嗒嗒的热汗,他竖起双耳,等待着传话的人匆匆跑来。

    转眼又半个时辰过去了,就在史凡觉得希望渺茫的时候,东府那边终于再次派人传话来了,只听见那人大声喊道:

    “醒了醒了!蓉大奶奶醒过来了!蓉大奶奶醒过来了!”

    第二天,史凡正在研读《论语》,恰读到《泰伯》这一段:“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呜也哀;人之将死,其也善。……“又在朱熹《论语集注》看到:“鸟畏死,故呜哀。人穷反本,故占善。”

    史凡突然想起昨晚梦中可卿说的那番话中,有关贾府日后的退步长策:一是祭祀产业,一是家塾。于是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本现世的法典《抄札法》,查阅到了有关查抄没收的内容,且有案例描述如下:

    “令各处抄札人口家财,解本处卫所。犯人家产田地外,成丁男子同妻小收军充役,其余人口给与官军为奴。金银珠翠本处官司收贮,年终类解。马匹令本卫收养,给与骑卒,无屯处,并一应孳畜。粗重物件,尽行变卖值钱于有司,该库交收,内有坟茔,不在抄札之限。”

    原来,祭祀产业在抄家时是不入官的。这里明确指出了关于抄札的规定,唯有坟茔,不在抄札之限。所谓坟茔,并不是单纯的坟墓,也包括与之相关的土地,也就是可卿所说的祭祀产业。

    从祭祀产业的特殊性可以看出,为祭祀服务的土地和房产可谓是最安全的财产,不仅其本身容易保值增值,还能避免政治风险。这本是钻了当时法律的空子,如果能够好好利用,在贾府败落甚至抄家之时,其作用之大不言而喻。

    几天之后,史凡听说秦可卿已经稍稍病愈,可以说话走动了。于是,他带着这些疑问,一个人偷偷地来到了宁国府,悄悄溜到了秦可卿的卧室外面。

    只要他一推门,就可以见到秦可卿,可是史凡却突然犹豫了,心想自己该不该进去呢?

    史凡的思绪再次戛然而止,耳边隐约传来一阵阵呻吟声,此起彼伏!他靠近卧室的房门,侧耳倾听,那呻吟声恰是从可卿的屋里传出来的。

    秦可卿不是才大病初愈吗?怎能有这样的声音传来!真是奇了!

    史凡记得,之前曾问及秦氏之病。珍大嫂子尤氏曾说,秦可卿病得的也奇,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到了下半天就懒待动,话也懒待说,眼神也发眩。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

    还说,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诊病的先生也讲,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如此,专业的先生与家居的婆婆都不约而同认为秦氏病源在于心事忧虑。想到这些,又听到那声,史凡突然觉得一阵别扭,转身赶紧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