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神鞭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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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无缘(三)

曹志光记起,那天改选新队委的社员大会,李秀枝也去了的,并且投了票。他可以断定,她也没有在他曹志光的名字上画圈——要不,他也有两票哩。“这畜牲,”他心里骂,“跟着他们拆我的烂屋!”范克俭只差两票就是全票了。他没有投范克俭的票。如果范克俭没有投自己的票的话,那李秀枝不是投了范克俭的赞成票吗?哼,这还了得!

这天中午,李秀枝收工后,从福奶奶那里把亮亮接回家,又手脚不停地煮好了饭菜。她在八仙桌上摆好两副碗筷,替曹志光和自己装好了饭。

“亮亮,吃饭喽!”她唤着,声音很大,为的是让里面的曹志光听到。

她喂了亮亮一口烂巴饭,还来不及往自己口里扒,曹志光黑煞着脸从卧房走出来了。他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在桌子对面。

“先别吃!我有话问你。”他说,每个字都冷得叫人发悚。

李秀枝皱了皱眉峰,没理睬他。

“那天夜里,你投了票没有?”

李秀枝盯了他一眼,回答:

“投了。”并且说:“是社员都投得,这是权力。”

“权力,你懂鸟权力!”曹志光眼睛一鼓,“你坦白,投了我的票没有?”

“没有。”

“你画了范克俭的圈?”

李秀枝一边伸出筷子夹菜,一边说:

“是的,我是投了他一票——”

她“票”字还没落音,曹志光往桌子上就是一拳。“夸啦”一声,李秀枝给他添的那碗饭震翻了,筷子在桌面上滚动着。

亮亮吓得哇哇大哭。李秀枝放下了碗筷,将亮亮抱在怀里,咬着嘴唇,用背对着曹志光。

她喉头哽哽的,不能开口逗亮亮,只好无声的摇着他。她眼睛发红,可极力忍着,不让泪水往外涌。

“你这畜牲!”曹志光破口大骂,“吃里扒外的家伙……”

李秀枝不回头,不开口,就当没听见一般。

亮亮仍在哭,越哭越上劲。

“我晓得,你一直想着姓范的,念着姓范的!”

李秀枝仍然不理他,只是把亮亮抱得更紧,摇得更快了。

“难怪哩,你和我睡觉都流眼泪!”

一股嫉妒、恼怒的火,烧得曹志光咆哮起来。他抓起桌上的饭碗菜碗,一只接一只地往地上砸,一面砸一面吼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

李秀枝牙齿咬得下唇渗出血来,可是仍然没流泪。

“今天你非给老子讲清不可!”曹志光步步紧逼,“你说,你和姓范的搞了什么鬼?嗯?”

最能宽宏的心,它的宽宏也有限度;最能容忍的人,他的容忍也有范围。生性温顺的李秀枝,一向把曹志光对她的粗暴,谩骂,看成是自己失足的报应,所以她都默默地忍受着,为此伤心,哭泣,她也不愿让旁人知道。现在,曹志光居然由她伤及、侮辱到了范克俭——这个她曾经倾心相爱,后来又一直对他怀着深深的愧疚之情的人,她的怒火爆发了。她全身颤栗,胸脯急速地起伏,陡然旋过身子,目光逼视着曹志光,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

“你,放、屁!”

曹志光大吃一惊,不由往后倒退了一步。他可从没见李秀枝对他如此大胆放肆过。但他仅仅呆了两秒钟,便向她扑过来。

“老子揍死你!”他叫着,右手捏成拳头,对着李秀枝隆起的**部位就打。李秀枝一闪躲开了,他又扬起左手…

左邻右舍闻讯赶来,见李秀枝浑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抠出了血印,纷纷遣责曹志光:

“太下得手了!”

“哪里当人打呢?”

“真没良心…”

“曹志光!”有人气呼呼的喊着名字,愤愤不平地:“如今不是早年了,你还这样凶?”

曹志光一听这是潘家虎的声音,立即跳起脚来骂:

“姓潘的,这里没骨头,谁叫你多嘴!”

“你还敢骂老子啵?”潘家虎盛怒已极。要不是有几个人把他拖住,他准会冲过去揍曹志光一顿足的,既是给自己解恨,也是为李秀枝出气。

李秀枝见福奶奶来了,马上走过去,抱住她,眼泪就象决了堤的河水,夺眶而出。

“福奶奶,我,这辈子,不得完呀……”她放声大哭。

福奶奶摩挲着她的肩头,陪着掉了好一会眼泪。然后说:

“秀枝,先到我屋里去歇歇。”又转身对曹志光:“志光!说一千道一万,秀枝总是你的堂客,你总是她的男人。”

“我不要这号吃里扒外,寻野食子吃的堂客!”志光又在桌子上打了一巴掌,“老子离婚!”

当福奶奶抱着亮亮,劝着拉着伤透了心的李秀枝往外走去的时候,曹志光已写好了一张离婚申请书,并且盖好了自己的私章。他追到路上,将离婚申请书往李秀枝身上一砸:

“把你的手指印盖上!”

……

现在,盖了他的私章的离婚申请书就揣在李秀枝怀里,而李秀枝已带着亮亮住在范克俭家里了——他不用打听也清楚,那是潘家虎把她引去的。

曹志光坐在一条小板凳上。黑夜象湖水一样淹没着他。他也懒得点灯。只有在他擦亮火柴吸烟的一忽间,才照出这间堂屋乱七八糟的情景:饭菜撒了一桌,碎瓷片飞了一地,几张打翻的凳子横在屋中…

午餐他没顾上吃,晚饭没有人搞,这会已是半夜,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

由于饿,他自然又想到了李秀枝。结婚这么些年来,每日三餐茶饭,她哪一天没为他准备得好好的呢?可现在,她走了,拿着他已经盖过了章的离婚申请书。她从此不再给他煮饭,不再给他扫屋…

而左邻右舍,生产队的男女社员,又明显地都站在李秀枝一方,同情李秀枝,指责他,说他的不是。曹志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孤立。一种悲哀的情绪,压得他象掉进了冰窟,从头直凉到脚跟。

悲哀,能使某些人变得冷静。

曹志光这时竟也自省起来,觉得对李秀枝是有些过份了,不该打得那样重,那样毒,想当初,为了将李秀枝搞到手,他费了多少心机!可现在,他竟用自己的手把她打走了…

唉,就是因为搞什么选举,搞什么分组包干!就是因为范克俭…

外面传来一阵狗吠声。

曹志光忽然想起,范克俭出去担鱼仔已经五天了,莫非是他们回啦?他连忙从小板凳上站起身,跨出门槛,走到地坪边上瞭望。果然见两个黑影从垅中鱼池那儿分手,一个往东,一个往南。“那是范克俭!”他盯着往南走的那个人。

断定是范克俭回来了之后,一想到李秀枝就在他屋里住着,并且就睡在他的**,曹志光心里不由得一阵猛跳,全身都燥热起来。回到屋里,他再也坐不住了。

如果说,白天他骂李秀枝与范克俭有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是一种讹诈,连他自己也怀疑的话,那现在,他将已比人,就毫不怀疑他们一定会干出那事来。他想,范克俭和李秀枝过去那样好,眼下李秀枝送上了门,她手里又有他写的离婚申请书,而且深更半夜的,无人知,无人晓,范克俭还会那样老实吗?世上哪有不爱腥味的猫?

醋意,妒火,伴着对范克俭搞分组包干的极端反感,使曹志光急剧地升起一种报复的。

“亲夫杀奸夫,有罪也不大!”他心里恨恨地想,“今晚李秀枝还是我堂客,到了明天,她去把离婚证一扯,又和范克俭把婚一结,以后他两个成了夫妻,我就只望得了…”

他立即摸进厨房,在床头枕边拿上手电,又进灶屋寻着菜刀,在刀石上狠狠的磨了一阵,然后穿好鞋,紧了紧裤腰带,直朝范克俭家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