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未破安葬遭阻拦
下午五点,蒋运高的父母亲还有一些亲戚来了。蒋父是生意人,已经和蒋运高的母亲离婚。一下小车就气势汹汹要找镇里领导还他儿子来!蒋母扒在儿子的灵柩上一个劲地嚎哭!直到几名干警把他们请到小会议室,告诉他凶手就是蒋运高的情况后,这一行人才稍微安静下来。
这时,镇政府院落里开进来两台面的和一辆白色小车,从面的上跳下十多个年轻伢子。他们一下车就找镇里的干部打听情况,然后好象事先安排好似的,一路护着雷叶的父母亲去找书记镇长,另一路由一个二十多岁满头金黄色长发的年轻人领着在寻找蒋家的家属。李太赫和王朝乐还没让雷叶的母亲停止哭泣,就只听到小会议室那边已经乱哄哄地吵成一团了。
有人在喊:“打人了,打人了,快来救命啊!”
王朝乐赶快奔过去,看到蒋家的家属已经被雷家的亲戚朋友包围了,蒋家人有几个已经鼻青脸肿了。王朝乐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办公室秘书李军赶快去派出所请杜成功带人来解围,他忙挤上前去阻止:“不准打人!我是镇长王朝乐,有话好好讲!”话没落音,身上已经挨了几记老拳。
正在搞调查的杜成功急忙带了人来,厉声喝道:“谁他妈的要闹事,就给我抓起来!”
带头闹事的金色长发的年轻人看到杜成功一出现,便马上挤出人群。杜成功一眼就认出了金头发:“焦点!你是不是又在这带头起哄?!”
名叫焦点的回头喊了几声“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就急忙跑过来递了支烟:“姨夫,蒋运高这小子太不是人了!我不过是想给我叶妹出出气嘛!”
杜成功接过烟来,焦点忙打燃打火机送上去。杜成功喷了口烟,朝焦点手一挥:“把你的这些哥们带到酒店去打牌!不要在这添麻烦了!”
“姨夫,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蒋家人!”焦点看着杜成功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好走过去朝他那些哥们打了一个唿哨,大嚷一声:“兄弟们跟我到酒店去,想喝什么酒自己选!”
王朝乐安慰了蒋家亲戚几句后,问杜成功:“你认识这些人?”
杜成功点点头:“刚才那个年轻人叫焦点,我的外侄,也是常务副县长雷达的外甥,以前在养路班,后来被安排进了公路局,喜欢和县城的混混们搞在一起。”
杜成功看着焦点这张狂的样子,心有所动。早听说这小子以前总缠着雷叶,经常吹嘘自己和雷叶是“青梅竹马”。雷叶当然不会答应这位吃喝嫖赌样样全的混混表哥的无理要求,但焦点总不死心,有事没事就朝雷达家跑。雷达看他实在是不象样子,骂了他好几回,这焦点才有所收敛。但这小子不死心,哪个想和雷叶交朋友,他就带了他的混混哥们去寻衅闹事。会不会是他?应该不会,因为毕竟是表兄表妹,他也不会这么心狠手辣。别看这小子平日里吆五喝六的,还很讲个义气什么的,他那一帮狐朋狗友还很听他使唤的!自己当公安局长,还利用了他那些酒肉朋友不少线索!听说焦点和这蒋运高关系也很不错,除了来找他打牌赌博和炸鱼外,还经常跑到蒋运高这里来借钱。这焦点曾经吸过毒品,后来强制戒掉了。不会又犯老毛病吧?!想起这个专门惹事生非的外侄,杜成功头都大了!
王朝乐忙召来副镇长蒋仁义,如此这般一比划。蒋仁义在这个镇时间较长,对乡土民情也比较了解,做事很扎实,也很能干,一听就明白了:“镇长放心!我带帮兄弟去陪他们喝酒,保证把他们这些痞子放倒不再闹事!”
镇政府里死者家人的哭声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谈判才开始进行。通过一天一夜的谈判,最后形成协议是由镇政府出钱,每家打发三万块钱,并由镇政府负责就地安葬。如果要是运回他们的老家,难度很大,因为这个地方的风俗习俗,不上五十岁的人在外去世,沿路的老百姓是不准经过的,路上会碰到阻挠。县里主要领导听了汇报后也同意这样处理。但是这也是件麻烦的事情。因为按当地风俗,死于非命的年青人不能在村庄附近安葬,必须抬到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去。
放什么地方去安葬?打通了好几个村的村干部的电话,没人敢答应安排下葬的地点。在这大热的天,现在隐隐约约已经有股让人作呕的尸臭了,再摆下去就没人敢抬了!
杜成功晚上接到一个紧急电话通知,已经赶到市公安局开会去了。同来的公安干警,因为都急着要把野猪肉送回家,所以也一同下了城。
焦点倒在**呼呼大睡,他的那帮兄弟就在酒店唱卡拉ok,一直折腾到天光。
李太赫和王朝乐分头联系村干部,但竟然没一个村干部敢表态放自己村里去安葬,因为大家知道,这几年征收统筹提留,群众抵触情绪很大,干群关系很复杂。现在搞计划生育罚款和收缴统筹提留款项,不采取些过硬措施又不行,采取措施后又导致干群关系越来越紧张。
他俩这才觉得真正忧心如焚了!
偏不凑巧,等到出葬这天清早,老天爷竟然下起大雨来。
昨天晚上联系来参加抬棺的村民,到九点多了才来了四五个人,根本不够用!说好每人开五十元钱的,还是喊不到人。
县直机关很多单位昨天给雷叶送来的花圈,放在屋檐下还干干净净的,但一到公路上,就被大雨淋得面目全非了,一个个花圈往下直掉黑泪。
李太赫接到石坷坷村村支部书记向阳的电话,说有人正在暗中组织老百姓阻止镇政府出葬,要镇里赶快行动,不然就会受到阻碍。李太赫问是什么人在领头,向阳说是一个专门信迷信的道士,叫刘道红,六十岁了,以前在石坷坷村还当过两届村长的。李太赫记起来了,昨天晚上,这刘道红和几个老头找过自己,说要来镇政府给两个死去的干部敲锣打鼓“做道场”,还要追魂“应七”。只要镇里能出两千元钱就能保证镇政府三年内太平无事!
李太赫当时就严厉拒绝了他们:“笑话!这是政府,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不能搞这套迷信的把戏!”
他们看看撞不上油水,就又找到镇长,结果又被王朝乐婉言拒绝了。
想不到他们没有发成“死人财”,竟敢发动群众阻葬。
李太赫忙找王朝乐商量,要王朝乐赶快组织镇里所有单位的男子汉,趁底下的非法活动还没完全组织好,立即出殡。
王朝乐急忙把镇里的三十多名行政干部和其他部门的二十多名男同志组织了起来,一共五十多人。他想了想,是不是要公安局的同志们跟着一起走保险系数大些。可是,大清早的杜成功就赶往市里参加会议去了,要去也就只能让派出所的几名干警去了。他用电话通知了派出所所长张前伟,要他带人随同送葬队伍维持秩序,以防万一。
李太赫披了雨衣站在镇政府门口作了紧急动员,说明了事态发展的严重性,最后把衣袖一捋:“同志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我们必须按照县委要求,必须马上把这事处理好!今天我和镇长带头抬棺材!请大家齐心协力!”
王朝乐吩咐秘书李军点鞭炮,并喊应大家:“鞭炮一响就抬起来!”
随着鞭炮响起,镇政府干部们一声大喊,就把两具棺材抬了起来。由镇里干部和死者家属组成的七八十人的送葬队伍,在风雨中出发了。
行走路线昨晚就定好了的,必须抬出七公里,葬到石坷坷村那偏僻的尖嘴岩上去。为了定这个地方,镇里也伤透了脑筋,大多数的村不敢接这个差事,因为都担心群众不准在本地下葬。好不容易说通了石坷坷村的支书向阳,要他一定帮好镇里这个忙。向阳也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依仗自己是县人大代表,好歹也算地方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这样的差事办不下来,也觉得太没面子,于是也赶紧和村干部们上门做群众思想工作,叫大家不要出来阻碍。
沿途要经过三个村。第一个村的公路边三三两两地聚了一些群众,看到从镇政府里冲出了这么一大队气势汹汹的人马,没人敢上来挡道。
经过第二个村口的时候,由于下着大雨,很多群众都在屋檐下躲着雨,村口的道路上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树枝作阻碍。派出所的四名干警赶紧冲上前去扫清了路障,后边抬棺材的人群发声喊就冲过了障碍。
抬棺材的人虽然分成两班轮流抬,但奔跑了一阵子,大家也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而那些死者的亲戚朋友,有很多已经转身往回走。
焦点带了他那些兄弟们,自告奋勇,接过雷叶的棺材,抬了半里路后,一个个气喘吁吁了!焦点一身湿透,这时头昏眼花,一头栽倒在地!如果不是大家扶得快,整个棺材就压倒在他身上了!虽然没有伤筋断骨,但有一根被绞在抬杠里面的竹杠,不偏不倚从棺材正中突然翻了过来,正好打中了他的下身!焦点双手捂着他的下身鬼喊鬼叫,把大家吓坏了!他的兄弟们七手八脚下把他抬起来,一窝蜂地送往上江口镇卫生院!
整个送葬队伍渐渐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这时候大雨突然停了下来。大家正在庆幸,没有料到前头不远处有一伙人在拦着他们。
刚刚来到石坷坷地界,迎面就看到几台拖拉机挡住了去路。拖拉机旁边站了不少手提锄头和竹扁担的群众。
还有几个道士师公模样的人在刘道红带领下正在路边烧香化纸。
刘道红身穿蓝色长衫道袍,一手挥舞长袖,一手直指长空,口中念念有辞。那肥大的裹脚灯笼裤,在他乱跳乱舞之下,兜起阵阵冷风。几缕零乱的长发,顺着雨水紧贴面门,使他的长脸显得更加狭窄,眼睛更加阴暗。
派出所长张前伟带了所里的五名干警急步上前,问:“路中间这些拖拉机是谁的?马上开走!”
连问三遍没人出来答话。
后头又赶来几名镇干部,和派出所的几名干警相互一打手势,就动手推正中间的那台拖拉机。这时冲出来一个满脸连腮胡子的中年人,一言不发,恶狠狠地坐到拖拉机驾驶座上,把刹车踩死了。
张前伟认识这个人,这是去年才出监狱的李猛。
“李猛,你放聪明点!是不是还想进去?!”张前伟厉声制止他。
一个干警想上前拉开他,李猛挥手挡开了。
两边的群众围了上来,双方在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打起来。
后头抬棺材的看看这边过不去,就只好硬扛着远远地等在那。
李太赫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儿遇着坎了!他把雨衣扔给秘书小李,对王朝乐说:“你在这指挥,见势行事。我到那边去做工作,要是僵持不下,你可以趁机绕道从小路过去。”
李太赫小跑着走上前去,拍拍李猛肩膀说:“看样子这车也不是你的,你有什么想法下来和我说吧,我是镇里党委书记李太赫。”
李猛一听他是党委李书记,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嚷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书记不书记,看你和我一笔难写两个李字,我告诉你,我看到你们乡镇干部和派出所的黑狗子心里就烦!”
李太赫对围在四周的群众说:“大家听好了,请大家不要在这里故意给我们镇政府出难题!极个别人别有用心,大家散开了,不要跟着起哄闹事!”
李猛呼啦一下子站起来,大叫道:“大家伙听好了,今天我们是在自个的家门口,我们不能让不吉利的冤魂经过我们的村子!”
“对!就是不准过!抬回去!”
“为什么要放我们这里来葬?这不是欺负我们石坷坷的人老实吗?!”
“我们这里要是三年内死人或者火烧了屋,你们镇政府负责吗?”
“平时你们搞计划生育和收统筹款那么歹毒,今天你们也有求我们的时候了!”
“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让路!看你们怎么着!”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李太赫正努力地劝说着群众,解释他们提出来的问题,想法子把这些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这时石坷坷村的支部书记向阳带着几个村干部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他们刚刚从尖嘴岩上把那些不准掘墓穴的乡民劝下来。
向阳看到那边的棺材正往后退,估计可能是要从小路上绕过去,于是对围观的群众说:“我知道,这些年乡亲们对我们村里和镇里有很多意见,当着镇里李书记的面,有什么问题就在这提出来,我相信李书记今天会给大家满意的答复!”
看到自己村的村干部出面了,很多人的话语才有所收敛,由漫骂变为七嘴八舌的提意见了。李太赫一一耐心解释。
不远处,王朝乐已经把人马重新调整分工,一队人赶来增援李书记准备堵住群众的追赶,一队人抬了棺材正从右边的小路上绕过去。
等到有人发现这边已经暗渡陈仓时,抬棺材的队伍已经跑出去半里路了。
刘道红慌忙扔了钱纸,挤进人群对李猛大叫:“我们上当了!”
李猛在拖拉机上抬头一看,急忙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大叫道:“我们上当了!大家跟我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