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以身殉国
巩永固失声痛哭，呜咽道：“陛下，陛下，臣尚有敢死之士数人，愿护陛下出城。由朝阳门至通州，至天津，快马不过两日，再泛海南渡，可得全矣。届时移驾金陵，收拾人心，以陛下天资神睿，不出数载，必可兴师讨逆，克复神京。”巩永固几乎哭成了泪人：“陛下万乘之躯，天下臣民所望，祖宗基业所系，万不可出此菲薄之言啊，陛下！”
王承恩也哭着劝道：“是啊，皇爷。闯贼不过一时得势，所据之地不过秦、晋、豫、鲁几省而已，江南半壁仍在我手。金陵乃太祖龙兴之地，朝廷赋税半出于此，恳请陛下移驾南都，事仍可为矣。”
崇祯慢慢的从癫狂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仿佛刹那之间老了十岁，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的声音因大笑而变得嘶哑：“太迟了，襄城伯领京营出城时曾约定，一旦战没，即遣人于城内各处悬白灯笼三只。如今三大营既败，闯贼破城，不过转瞬而已。”他死死的盯着那三只仿佛宣判了自己死刑的灯笼，继续说道：“卿等都是忠臣，所奏也都是肺腑之言。不过朕已经想的明白了，即便侥幸出城，仅凭现在这几人也难以护得万全。万一沦为敌手，届时受辱又岂止朕一人？祖宗也会一同蒙羞！朕乃太祖高皇帝之孙，国事至此，虽皆诸臣误我，但朕也难辞其咎，卿等不必再说，摆驾回宫罢！”
紫禁城文华殿旁内阁值房内，阁臣早已逃散一空，此时只有崇祯、巩永固、王承恩三人而已。崇祯在一处几案前奋笔疾书：“钦命成国公朱纯臣总督中外军马，辅佐东宫。”写完用玺以后，说道：“王伴伴，可曾探听得朱纯臣现在何处。”
王承恩道：“已经探得，成国公现在西直门。”
崇祯又问巩永固：“那方把总等，还在午门外候着吧，可曾安排膳食？”
“启禀陛下，方把总等人仍在午门外候着，臣已经安排了吃食。”
崇祯点点头，说道：“这几人倒是忠勇，若是承平之日，朕定当重用。可惜生不逢时，朕如今亦不能给其封赏，否则便是害了他。命其持朕手刺，去西直门传召去吧。”
巩永固接过一看，已经猜到皇帝在安排身后事了，不由的又掉下泪来，仍然苦劝道：“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改换平民衣裳，隐匿民间，待局势稍定再行南迁。”
崇祯看着巩永固居然笑了起来：“李自成进京后，第一件事必然是大索全城，捜朕下落。朕已致社稷倾覆，罪责深重，又岂能给都中子民，再添灾难。巩卿，你我君臣十七载，缘分至此已尽，就此别过吧。”
---
方缶接过诏书，却不急着传达，看着双眼红肿，如丧考妣的巩永固说道：“驸马爷今后作何打算？”
“陛下打算以死殉国，我深受皇恩，又岂敢偷生，唯死而已！”
“驸马爷方才说的不错，江南半壁仍在，事犹可为。身死有益国家者，死之可也。身死无益国家者，何不忍辱负重，留此有用之身，报效国家。”
巩永固抬起头来，一脸的坚毅之色：“方把总，你与我不同，你现在虽是把总，那也不过是曹参将随口封得，兵部并无备案，说起来也是作不得数得。况且你一日皇粮也未吃过，以你的见识可到南方去，必可成一番事业。我乃光宗之婿，又蒙崇祯陛下倚重十载，当此之时，唯有以死报恩而已，不会再作他想。方把总不必说了，请速去传诏吧。”
方缶见其决意赴死，知道这个时候再劝的话，反而将其置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当下大声说道：“全体下马！”
莫德辉等人齐刷刷的翻身下马，站成一排，便听方缶说道：“卑职不能保证一定能报此大仇，但此生必定不敢忘今日之事。全体行礼！”
---
奔驰在北京空旷得街头上，叶崇训问道：“大人，咱们真要去西直门啊，如今这局面，他成国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挽回了。”
“当然，为什么不去，驸马爷不是说我这把总作不得数吗。”方缶拍了拍胸口，那里放着崇祯的亲笔诏书：“我便去国公爷那，把它变成作数的。”
莫德辉道：“大人说的自然不错，只是如今三大营覆没，闯贼说不定已经登城。即便没有，那西直门直面闯贼大营，此时人心惶惶，成国公很有可能早就另有图谋。陛下御宝来之不易，不如暂存大人之手，将来以之示众，天下臣民皆以为大人为先帝亲近之臣，可有大用处。”
方缶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十分正派的书生，竟也一肚子坏水，不过他能时时刻刻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十分难得：“莫相公说的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岂能留给素不相识的朱纯臣。不过这诏书毕竟是写给他的，我要用起来，诸多不便，还是要去一趟西直门，再拿一道有我名字的手令，才保险。”
“大人果然无··高见，只是如何去做，倒是十分困难。”
“山人胸中自有妙计。”
“站住！此乃城防重地，干什么的！”几位身着明军服饰的兵丁，拦住了方缶等人。
方缶见状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至少说明城门还在明军手里。他直起身板，捧出诏书，努力装出替天传召的气派吗，根本不拿正眼瞧人，说道：“有圣旨，成国公何在，速请接旨。”
那兵丁见着朱红的皇帝御玺，不似作伪，忙道：“天使稍待，国公爷正在门楼上，小的这就去请。”
方缶刚想说不必了，猛地又想起昨日永定门上的事情，顿了一下，说道：“传报一声即可，于门楼大堂内听旨，不必出迎，圣上另有口谕传达。”
西直门城门楼的大堂，莫德辉等人俱被拦在门外，只有方缶一人入内，接着便见到成国公--一个远远望去，便如一个肉球般圆滚滚的胖子。
朱纯臣看着方缶，皱起了眉毛，说道：“圣上命你传旨？”
“成国公，你见了圣旨，为何不跪？”
“你是何爵位，也敢受我跪拜！”
“我奉旨而来，便是天使，如陛下亲临，成国公你问我是何爵位，可是藐视圣上？”
“呵呵，小子你最好识相点，否则别怪本爵治你假传圣旨欺君之罪。”
方缶坚持要朱纯臣跪接，不过是想要摆高姿态，免得被对方从气势上压倒，此时见不是十分奏效，也就不再坚持，展开诏书，朗声说道：“钦命成国公朱纯臣，总督中外军马，并辅佐东宫，不得有误！”
朱纯臣听完，大大咧咧的一伸手，说道：“拿来吧，本爵已经知晓。”
方缶收起诏书，又说道：“圣上另有口谕，请国公爷屏退左右。”
“不必了，这里都是本爵心腹之人。”
“陛下口谕只可传达成国公一人。国公爷不屏退左右，难道是想抗旨吗？”这一声“难道想要抗旨吗”音量极大，方缶相信，城墙下都能听得到。
朱纯臣看着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天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嫉妒。他挥一挥手，令左右退下，眼神阴晴不定，心里打定主意，听完这小子说的话，就要寻个由头，把他做了：“说吧，陛下有何口谕。”
“此事关系极大，请国公爷附耳过来。”
“小子，我警告你，不要玩得太过，本爵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方缶一脸诧异：“国公爷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况且公爷此时已手握总督天下军马之权，卑职不过一介小小把总，以后还要仰仗公爷提携，又怎敢玩弄公爷？”
“唔。”朱纯臣似乎觉得方缶说的有些道理，慢慢踱到离方缶三尺之处，道：“这个距离足够了，说吧。”
方缶看着朱纯臣，心里默默的计算着，突然猛得冲上前去，一个擒拿，从后面锁住了朱纯臣的咽喉。方缶不给朱纯臣任何喘气的机会，拼命的箍紧他的脖颈。朱纯臣万万没有料到方缶居然敢突然动手，更没料到弹指之间，自己就被锁住了喉咙，此时他声道受制，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
朱纯臣拼命的想要掰开方缶的胳膊，可是他虽然贵为京营提督，实际上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没有丝毫格斗的经验。肥硕的身体，也严重阻碍了他原本就不多的力气的发挥。
不过三十几秒，他的抵抗就微弱了下来，满是肥膘的脸上，充满了血的红色。方缶靠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想要活命就眨一下眼睛。”
朱纯臣展现出了与他笨拙的身手不相称的敏捷，几乎在听到方缶说话的同时，就迅捷的眨了十几下。
方缶稍稍的放松了禁锢，道“国公爷，从新认识一下，在下方缶，忝为永定门把总，昨日在外城斩杀闯贼果毅将军的，便是区区。如今前来，不过要来向国公爷讨一样东西。”
朱纯臣闻言又颤抖起来，眼睛拼命的眨动，口中呜咽有声，也不知道说得什么。方缶又道：“公爷稍安勿躁，在下确实是奉皇命来传旨的，不过这诏书眼下还不能给你。公爷性命在下取之也无用，这点倒是不需当心。”
王承恩也哭着劝道：“是啊，皇爷。闯贼不过一时得势，所据之地不过秦、晋、豫、鲁几省而已，江南半壁仍在我手。金陵乃太祖龙兴之地，朝廷赋税半出于此，恳请陛下移驾南都，事仍可为矣。”
崇祯慢慢的从癫狂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仿佛刹那之间老了十岁，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的声音因大笑而变得嘶哑：“太迟了，襄城伯领京营出城时曾约定，一旦战没，即遣人于城内各处悬白灯笼三只。如今三大营既败，闯贼破城，不过转瞬而已。”他死死的盯着那三只仿佛宣判了自己死刑的灯笼，继续说道：“卿等都是忠臣，所奏也都是肺腑之言。不过朕已经想的明白了，即便侥幸出城，仅凭现在这几人也难以护得万全。万一沦为敌手，届时受辱又岂止朕一人？祖宗也会一同蒙羞！朕乃太祖高皇帝之孙，国事至此，虽皆诸臣误我，但朕也难辞其咎，卿等不必再说，摆驾回宫罢！”
紫禁城文华殿旁内阁值房内，阁臣早已逃散一空，此时只有崇祯、巩永固、王承恩三人而已。崇祯在一处几案前奋笔疾书：“钦命成国公朱纯臣总督中外军马，辅佐东宫。”写完用玺以后，说道：“王伴伴，可曾探听得朱纯臣现在何处。”
王承恩道：“已经探得，成国公现在西直门。”
崇祯又问巩永固：“那方把总等，还在午门外候着吧，可曾安排膳食？”
“启禀陛下，方把总等人仍在午门外候着，臣已经安排了吃食。”
崇祯点点头，说道：“这几人倒是忠勇，若是承平之日，朕定当重用。可惜生不逢时，朕如今亦不能给其封赏，否则便是害了他。命其持朕手刺，去西直门传召去吧。”
巩永固接过一看，已经猜到皇帝在安排身后事了，不由的又掉下泪来，仍然苦劝道：“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改换平民衣裳，隐匿民间，待局势稍定再行南迁。”
崇祯看着巩永固居然笑了起来：“李自成进京后，第一件事必然是大索全城，捜朕下落。朕已致社稷倾覆，罪责深重，又岂能给都中子民，再添灾难。巩卿，你我君臣十七载，缘分至此已尽，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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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缶接过诏书，却不急着传达，看着双眼红肿，如丧考妣的巩永固说道：“驸马爷今后作何打算？”
“陛下打算以死殉国，我深受皇恩，又岂敢偷生，唯死而已！”
“驸马爷方才说的不错，江南半壁仍在，事犹可为。身死有益国家者，死之可也。身死无益国家者，何不忍辱负重，留此有用之身，报效国家。”
巩永固抬起头来，一脸的坚毅之色：“方把总，你与我不同，你现在虽是把总，那也不过是曹参将随口封得，兵部并无备案，说起来也是作不得数得。况且你一日皇粮也未吃过，以你的见识可到南方去，必可成一番事业。我乃光宗之婿，又蒙崇祯陛下倚重十载，当此之时，唯有以死报恩而已，不会再作他想。方把总不必说了，请速去传诏吧。”
方缶见其决意赴死，知道这个时候再劝的话，反而将其置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当下大声说道：“全体下马！”
莫德辉等人齐刷刷的翻身下马，站成一排，便听方缶说道：“卑职不能保证一定能报此大仇，但此生必定不敢忘今日之事。全体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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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在北京空旷得街头上，叶崇训问道：“大人，咱们真要去西直门啊，如今这局面，他成国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挽回了。”
“当然，为什么不去，驸马爷不是说我这把总作不得数吗。”方缶拍了拍胸口，那里放着崇祯的亲笔诏书：“我便去国公爷那，把它变成作数的。”
莫德辉道：“大人说的自然不错，只是如今三大营覆没，闯贼说不定已经登城。即便没有，那西直门直面闯贼大营，此时人心惶惶，成国公很有可能早就另有图谋。陛下御宝来之不易，不如暂存大人之手，将来以之示众，天下臣民皆以为大人为先帝亲近之臣，可有大用处。”
方缶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十分正派的书生，竟也一肚子坏水，不过他能时时刻刻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十分难得：“莫相公说的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岂能留给素不相识的朱纯臣。不过这诏书毕竟是写给他的，我要用起来，诸多不便，还是要去一趟西直门，再拿一道有我名字的手令，才保险。”
“大人果然无··高见，只是如何去做，倒是十分困难。”
“山人胸中自有妙计。”
“站住！此乃城防重地，干什么的！”几位身着明军服饰的兵丁，拦住了方缶等人。
方缶见状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至少说明城门还在明军手里。他直起身板，捧出诏书，努力装出替天传召的气派吗，根本不拿正眼瞧人，说道：“有圣旨，成国公何在，速请接旨。”
那兵丁见着朱红的皇帝御玺，不似作伪，忙道：“天使稍待，国公爷正在门楼上，小的这就去请。”
方缶刚想说不必了，猛地又想起昨日永定门上的事情，顿了一下，说道：“传报一声即可，于门楼大堂内听旨，不必出迎，圣上另有口谕传达。”
西直门城门楼的大堂，莫德辉等人俱被拦在门外，只有方缶一人入内，接着便见到成国公--一个远远望去，便如一个肉球般圆滚滚的胖子。
朱纯臣看着方缶，皱起了眉毛，说道：“圣上命你传旨？”
“成国公，你见了圣旨，为何不跪？”
“你是何爵位，也敢受我跪拜！”
“我奉旨而来，便是天使，如陛下亲临，成国公你问我是何爵位，可是藐视圣上？”
“呵呵，小子你最好识相点，否则别怪本爵治你假传圣旨欺君之罪。”
方缶坚持要朱纯臣跪接，不过是想要摆高姿态，免得被对方从气势上压倒，此时见不是十分奏效，也就不再坚持，展开诏书，朗声说道：“钦命成国公朱纯臣，总督中外军马，并辅佐东宫，不得有误！”
朱纯臣听完，大大咧咧的一伸手，说道：“拿来吧，本爵已经知晓。”
方缶收起诏书，又说道：“圣上另有口谕，请国公爷屏退左右。”
“不必了，这里都是本爵心腹之人。”
“陛下口谕只可传达成国公一人。国公爷不屏退左右，难道是想抗旨吗？”这一声“难道想要抗旨吗”音量极大，方缶相信，城墙下都能听得到。
朱纯臣看着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天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嫉妒。他挥一挥手，令左右退下，眼神阴晴不定，心里打定主意，听完这小子说的话，就要寻个由头，把他做了：“说吧，陛下有何口谕。”
“此事关系极大，请国公爷附耳过来。”
“小子，我警告你，不要玩得太过，本爵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方缶一脸诧异：“国公爷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况且公爷此时已手握总督天下军马之权，卑职不过一介小小把总，以后还要仰仗公爷提携，又怎敢玩弄公爷？”
“唔。”朱纯臣似乎觉得方缶说的有些道理，慢慢踱到离方缶三尺之处，道：“这个距离足够了，说吧。”
方缶看着朱纯臣，心里默默的计算着，突然猛得冲上前去，一个擒拿，从后面锁住了朱纯臣的咽喉。方缶不给朱纯臣任何喘气的机会，拼命的箍紧他的脖颈。朱纯臣万万没有料到方缶居然敢突然动手，更没料到弹指之间，自己就被锁住了喉咙，此时他声道受制，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
朱纯臣拼命的想要掰开方缶的胳膊，可是他虽然贵为京营提督，实际上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没有丝毫格斗的经验。肥硕的身体，也严重阻碍了他原本就不多的力气的发挥。
不过三十几秒，他的抵抗就微弱了下来，满是肥膘的脸上，充满了血的红色。方缶靠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想要活命就眨一下眼睛。”
朱纯臣展现出了与他笨拙的身手不相称的敏捷，几乎在听到方缶说话的同时，就迅捷的眨了十几下。
方缶稍稍的放松了禁锢，道“国公爷，从新认识一下，在下方缶，忝为永定门把总，昨日在外城斩杀闯贼果毅将军的，便是区区。如今前来，不过要来向国公爷讨一样东西。”
朱纯臣闻言又颤抖起来，眼睛拼命的眨动，口中呜咽有声，也不知道说得什么。方缶又道：“公爷稍安勿躁，在下确实是奉皇命来传旨的，不过这诏书眼下还不能给你。公爷性命在下取之也无用，这点倒是不需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