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条回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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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疑案重重风波起(六)

    陈中敏为官多年,虽是清正廉洁,但素来对老父老兄颇多照顾,如今陈氏积累偌大身家,比之龙凤镇百年大族王、张、刘几家亦不逞多让。但见镇西首的陈府,高门大屋,广夏细旃,近二十年来,扩大了十倍不止。陈家能有几口人?住得了几间屋?如此富丽堂皇,大都是为了郡上太守大人的脸面而已。

    太守大人回乡省亲,摆酒招待乡邻,本镇但凡稍有名望的世家,谁又敢不给些薄面?当夜,陈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无论是接了帖子,还是没接到帖子的老爷们早早带了礼物,前来拜会,有的人能进门喝杯茶吃个席,有的则只能留下个名号便哪来哪去。

    太守大人一郡之尊,自然不会亲自出面接待这些个乡绅,自有陈家大爷代劳。但二子一进府门,便被门房单独领到了书房,依旧是那日的光景,陈中敏抱着一卷史书苦读,正看到‘三分归晋’一节,见二子进门,忙起身相迎,“小神僧来得正是时候,今夜寒风大作,应是要下雪了。”

    二子瞥了一眼他手上翻着的一页,“是了,瞧着今年雪下得比往年要晚了些,但总算是熬过了酷暑,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年也快到头了。”

    听着二子话里的禅机,陈中敏知道自家的计谋已被识破,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佩服佩服,还是逃不脱小神僧的法眼。”

    “大人说笑了,大人运筹帷幄,高明得很嘞,引蛇出洞,小僧拜服。只是今年天气甚怪,如今这个时节,头雪还没落下,怕不是个好兆头,当心来年不顺啊。”

    二子这话不疾不徐说出,陈中敏只觉万分刺耳,随手扔下书卷,讥笑道,“如今陈府铁桶一块,只待那人进来,便叫他插翅难逃,小神僧只需作壁上观,瞧瞧到底是什么个不长眼的东西?胆敢到陈府撒野。”

    二子略笑了笑,并不答话,坐在一旁,提起茶盏,品起茶来。陈中敏也回到位置上,静静看起书,二人互不搭理,一时之间书房里倒是静悄悄的。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得前院几声惊叫声,接着便是嘈杂吵闹的声音瞬间响起,外边东流敲了敲门,轻声道,“大人,鱼上钩了。”

    陈中敏嗯了一声,对二子道,“小神僧,走吧,咱们也去瞧瞧。”说罢,径直带头往前院走去,到了前院,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会客的栖凤堂。

    太守身边的几个跟随见大人过来,忙上前开了道,陈中敏带头进了去,只见内堂几个少年公子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疼得打滚翻腾,哀嚎不已,旁边几个老郎中正摸脉断病。几个年纪稍大的乡绅跺着脚,抹着泪,口中喋喋不休道,“这是怎么个回事?”

    陈中敏却只扫了一眼,喝问道,“如何了?”

    几个老郎中互相对了对词,才由一个年纪最大、头发花白的上前回话,“禀太守,几位公子中的毒颇不寻常,我等无能,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若要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中敏闻言,冷哼一声,又对边上一个随从道,“把有嫌疑的都带上来吧。”

    不多时,便有七八人小厮丫鬟被捆了上来,一个二个眼含泪光,各自叫屈,“老爷老爷,小的们清清白白,绝不敢害人啊。”

    陈中敏也不看底下这群小的,寻了一把太师椅坐下,自有人上前问话,“哼,是谁做的?快快从实招待,莫要等被人指了出来,那就不好看了。”

    几个小厮丫鬟对视一眼,皆随口骂道,“是哪个丧天良的,烂心眼的杂碎干的,赶紧承认了啊,别害了咱们无辜的人。”陈府假以操办大宴的由头,近些时候招了不少小厮入门,十有八九便是为了今日引出最终罪犯来。

    但这些个人对骂良久,却无一人承担,上边问话的管事面上冷峻,当即走上前去,顺手便给眼前一个小厮一耳光,“说,今日你干了什么?来龙去脉,前前后后,一点一滴都给我说清楚。”

    那小厮被一耳光打傻了眼,愣了一愣才急吼吼自白道,“老爷,老爷,小的是冤枉的啊,今日小的负责切菜,可没有使毒啊,切菜的不止小的一人,板哥儿、青哥儿都和小的在一块儿,他们都是可以为小的作证的。”

    这小厮话音甫歇,管事便朝另外两个小厮看去。那两个小厮显是适才那人话中的板哥儿、青哥儿,但二人都赌咒发誓言称自己清白。管事的听得不耐烦,又接着问了上菜的、做菜的等相关诸人,但几个人都哭爹喊娘,说得有理有据,清清楚楚。

    眼见上方陈中敏脸色愈加严峻,管事的冷哼一声,吩咐道,“既然你们几个不识抬举,那便别怪我心狠了,来人啊,都拖下去先重重的打一顿,看能撑得了几个?”

    虽说国法不允私设刑堂,但如今太守大人便坐在堂上,俗话说,有官便是堂,在场诸人,哪里有敢劝的?当即便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上得前来,将几个小厮丫鬟拖了出去,几人顿时嚎嚎大哭起来。

    外边正准备动刑,忽听得门外一声高呼,“且慢动手,下毒者便是我,与他人无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少年缓缓走到院中,他虽穿着简陋,但面上颇有英气,此时自首送死,更有一副决绝之色,旁人见了不免在心里叫声好的。

    陈中敏眯着眼看了看那人,又转过头瞧了瞧二子颇有些得意,走到门口处,冷声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到我陈府来撒野。”

    几个中毒少年的长辈目眦欲裂,也各自发声,骂道,“哪里来的贱胚,还不快快奉上解药,好饶你一死。”

    那少年仰天长笑,猛地又停了下来,指着眼前几家大老爷,“我敢来这里,便没有报活着的心思出去,嘿嘿,我在这世上孤独了好久,今日再死,只怕巧儿也等得寂寞了吧。”

    众人闻言,皆是哗然,听这少年的口气,竟似乎是替巧儿姑娘报仇来的。

    那少年见众人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即又哭了起来,“我与巧儿自小相识,她无依无靠,只好入了勾栏,但她自来冰清玉洁,洁身自好,本来,本来她马上就要赎了身,我们俩,我们俩长相厮守,再不分离,哪知道,哪知道姓王的那些畜生,竟然,竟然……”说到这里,一席话再也说不下去,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众人听他说得可怜,也都起了怜悯之情,饶是与王公子最亲自的王家老爷一时之间也没敢呵斥咒骂。但此间几个中毒少年的长辈却不依不饶,“哼,害了巧儿姑娘的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何你还要来害无辜的性命。”

    那少年抹了抹眼泪,“哈哈哈,无辜,哼,无辜,这几个人都与那些罪犯没什么两样,当日若不是他们伙及陈家的几个杂碎和王家那些个畜生意气相争,巧儿又怎会落得这般结局,我又怎么会有这般结局?呵呵,所以,他们必须死,必须一死来告慰巧儿的在天之灵。”

    陈中敏听到这里,心头虽是惭愧不已,但面上丝毫无异,走上前两步,义正言辞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虽有大错,自有国法制裁,你偏要充当天老爷的角色,哼,误人误己,束手就擒吧。”

    那少年又疯了一样笑起来,“我早说过,今日敢来,便没有再活下去的心思,太守大人也太小觑了在下,哈哈,太守大人自以为智珠在握,便可盖棺定论了吗?”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陈大爷身边王宝予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缓缓滑落下去。

    陈中敏见状,双拳紧握,眼放精光,耳听得后边一众老郎中抢救的声音,直到几个老郎中接连摸了脉,都摇头晃脑,无可奈何,他才说道:“小伙子,你年纪轻轻,切莫自误。快交出解药,本官才好念在你知错能改的份儿上饶你一命。”

    “哈哈,在下早已言之,小命在此,陈大人派人来取便是,何必多言?你老人家今时今日名望之重,杀我一人,有何不可?我今一死,又有何憾?”那年轻人说到这里,不免一顿,神色黯淡下来,又补充了一句,“嘿,唯惜当年两相悦。”

    陈中敏脸色铁青,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立在当场,便有几个善辩的幕僚上前来,或劝诫,或恐吓,那少年却没半分皱眉。

    二子见一群老郎中无能,陈中敏等人又只知咄咄逼人更引反感,瞧着王宝予面上愈加惨白,情知不敢久拖,走上前去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少年见状,反而疑惑,问道,“怎么?小神僧为何发笑?是笑在下癫狂不成?”

    二子悲悯地看了看他,又长叹了口气,“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如果小僧没有猜错,当日王家公子几人和老鸨子的死都应与施主脱不了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