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唐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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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炭屑.旧王故里

    唐乾符三年,近腊月,寒天。

    一骑在官道之上疾奔,扬起一人高的黄尘。马上的人虽着汉服,但是面容深眼高鼻,更有一副络腮胡茬,明显不是中原人士。人马都是长途奔袭,可以看得出一路上未经如何休息,人困马乏,那汉子更是一脸风尘倦容。

    马到光化门前稍停了一下,那马上的汉子抬头看了下高额的城门,“驾”一声驰入长安城。

    长安的东郊,一片开阔的宅地。九脊顶青瓦略有斑驳,由于无人料理草芜已漫生到屋脊,窗格间的高丽纸面洞洞漏漏,一副萧条模样。

    阿蛮掬起一勺新炭放进赤铜的手炉。他是这家的老奴,文宗年间家主收进来的昆仑奴仆,现已上了岁数。新加的炭屑在热烫的空气里噼啪飞舞,飘到半空被夜幕里扑来的冷风一激,火星就四散开来。阿蛮盖上手炉铜盖,递到烛光下条案旁。黑暗掩映里有着一副白皙面容,他伸手接过。

    “蛮叔,狼川今冬里只怕会冷的早一些”,他的语气淡泊不兴,带着些唏嘘。他大半张脸都没在轻裘蓬松的兽毛中,可话语间他微微举目,只是一瞬,忧郁的眼神闪若星子。

    条案上的一封未启的信笺让他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喔,少爷,这是早间有人送来的”,阿蛮想起来信的事“说是邀你去什么会的,来人说,药材商就邀请了我们一家。”阿蛮说完,躬身把余下炭块一一放进木格。

    着轻裘的男子微微颔首,打开信笺,素宣的信纸,上面书着娟秀小隶如书信者款款芳影。

    “默余先生 ,吾友道席。君之所期,吾之所系。黄花遍长安,盼聚文酒会。聊闲平康坊,煮酒挹翠楼。 金秋文酒之会以待尊驾。”

    款落 令宾。

    西南面的天际,在清冷的夜幕上忽地绽开一束亮艳的烟花,炸得天空轰隆如滚天雷,继而宛如繁星的光点芒焰暴涨,五彩绚烂,刹那间亮透了大半个长安城,把屋内映照得光堂堂。

    李默余少有兴致地移目窗外,他一张干净的脸庞略是瘦削,眼神温和如一盏新月,抑或如雪里渐暖的初阳。

    他喃喃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梨花儿、桃花儿都开了,这万花堂于家的烟花恐怕有十几年没看到了吧。”

    谁会一早就喝醉,这天又是腊月初一,传统的腊祭日。

    刘驰驰穿巷走街的时候,脚步轻浮得就像踩在云里。他看到谁都打招呼,可是谁都不认识。谁会去招惹醉鬼呢,除了坊口几个被他摸了粗腰和滚圆屁股的大妈会骂一句:“要死啊”,其他人是懒得搭理他的。

    他飘摇着修长的体态,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平康里的石子路上,“去去且回回,来日有今朝;一杯王孙酒,无上奈何桥。”许多人家图个吉利,听他这么一唱,气得直骂甚嘛东西。

    终于听着没动静了,再一看,果然是趴在街边睡着了。

    杜子美曾经痛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事搁在平康里,真的不算多稀奇的事。入了冬,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烂醉如泥睡倒在街边的富家公子。被家里人寻过来给背回家的那是幸运的,更多的就给一夜严寒冻死了。可任何事总有那万幸之人,刘驰驰就是!

    平康里跑街的奴才们最记得的就是刘驰驰大马金刀躺街的醉相了。只要这厮此种状态,那就只要劳嘴喊一嗓子:“仙儿姐,你男人还要不要啦”。

    一准从挹翠楼里环佩叮当地跑下一貌美年轻的女子,嘴上还骂不咧地数落着,“要死啊,你就光有嗓子不知道帮姐把人扛回来,这天寒地冻的,你不知道积德的啊,姐哪天少你赏钱的啊”。

    然后就是一伙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楼。等众人散去,女子俏脸晕红,倚住门边等喘息定了,定会瞟一眼仆床大睡的刘驰驰,骂句,“每次都灌成这个死相,哪次不管了,喝死你”。话虽这样说,但她每次都管。

    这女子便是孟小仙,她口口声声称姐的这一年,年方二八,碧玉年华,芳华一条平康里坊。

    此刻的月掩阁里温香流动,孟小仙的怀里,刘驰驰已经把酒喝得高高的。他滚热的嘴唇正贴着小仙的耳廓语无论次地噫语。男人雄性的气息袭击着这个女人,她喜欢这样的撩拨,喜欢靠着他滚烫的身体,她喜欢他。

    刘驰驰很乐意每次这样的酒醉,这样他能感觉到酒在身体内滚动着的热量,这样才能驱赶掉他一早上山带回来的寒湿气。清早山上的寒气彻骨,又带着草木早晚间吐纳的瘴雾,体质稍不抵者,一场大病是免不了的。他纵是体质健勇,但长期的早晨上山的职业习惯还是带给他积郁不散的山寒之气,而驱寒的最好法子,莫过于喝一顿大酒,泡一个热澡了。酒要是藿咧咧的那种,澡嘛,当然要水温烫的,简直可以烫掉猪皮的。

    这么一个喜欢喝酒,又喜欢泡澡的人,他做的生意是在葬礼上面唱悼诗!并且他还唱的很有名,名动长安城。他有个吓人的名号--“凶肆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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