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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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后的战役

    带血的头颅让大帐内的气氛很是压抑,所有人都三缄其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张献忠不高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父帅不必动怒,我倒觉得官军渡河倒也并非全是坏事。”作为张献忠的大儿子,张可望率先打破了帐内的沉默。

    “哦,我儿觉得为父杀错人了?”张献忠斜着眼望着张渴望问道。

    “此人丢下自己的部队只顾自己逃亡当然罪该万死,儿子的意思是如今官军弃城而出,不是省了咱们一番功夫吗?”张可望解释道。

    “哦?你仔细说说。”张献忠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在打仗这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如今他这么说必有道理。

    “我的意思是官军此番渡河无非是来解潜山之围,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来一个围城打援以逸待劳,再说咱们前段时间在庐江城下吃了大亏,不是咱们技不如人,而是对方仗着城墙坚固,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对方弃城而出,没有了城墙的掩护,咱们何必惧他。”张可望对于此前的庐江之败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对手既然敢出城,正是自己一雪前耻的好时机。

    “如果潜山城内的守军出城迎战,咱们岂不是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张献忠对潜山城内顽强的军民略微忌惮。

    “父亲放心,潜山城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守城尚且吃力,出城作战可以说是万万不敢,再有一个就是据逃回来的士兵汇报,官军渡河人数不过万余人,在兵力上咱们还是占了优势,如果咱们在潜山的必经之路上严阵以待,当可大破官军。”张定国见张献忠略有迟疑,也出口赞同自己大哥的看法。

    “好,既如此,那咱们就干一票大的,吃掉这股援军之后再回来享用潜山城的钱粮美女。”张献忠见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赞成主动出击,当下决定回头与李奕决战。

    张献忠在半路虎视眈眈的等着李奕,不过李奕此刻最担心的则是自己的友军左良玉的部队,左良玉见李奕毅然出兵之后也加快了行军速度,但他的部队依旧落后李奕差不多一天的路程,接下来马上要面临一场血战,而且对手的兵力数倍于己,李奕不得不一次次的催促左良玉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跟上自己的步伐。

    “去,告诉左良玉,我部将在两天后与敌决战,要么过来与我们并肩杀敌,要么来替我们收尸,希望左将军三思。”李奕写下最后一封亲笔信交给自己的亲兵,尔后郑重吩咐道。

    阴雨连绵的三月天终于出了一回太阳,三月的艳阳,晒得人舒适,但在太阳底下久了,也晒得人头晕目眩。战旗之下,李奕手搭凉篷,眺望敌阵,对左右部下说道:

    “今日一战,关系到我等的生存,只能死战,若想活下来,那就杀死对方。闻鼓不进,杀!”

    “闻鼓不进,杀!”部下齐呼道。

    “怯战后退者,杀!”

    “杀!”

    这是李奕带兵以来,所面临的真正一战。天下巨寇张献忠,绝对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数万人马远远看去遮天蔽日,气势夺人。

    李奕绝不会让部下看出自己有丝毫的怯意,如果再多一点时间休整,情形会大不同。他很想下令掉头回庐江,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严峻的现实只能让他的心志更加坚定。

    许忠道:“敌军以精锐为中军,两翼为老弱。不如让卑职率精锐一千杀向中军,将敌中军扰乱或者拖住,大人再派步卒攻其左右二翼,尔后用马军掩杀其后。”

    “此计甚好,你创伤未愈,量力而为!”李奕命道,“敌军会用箭阵阻挡,尔等阵形不要太过密集,我自会亲率骑兵为你助战。”

    “大人是主帅,岂能冒险?”王必成道,“不如我率步卒两千随许将军压上。”

    上次的并肩作战让两人成为莫逆之交,此番当再并肩作战。

    “准!”李奕点头命道。

    不远处,八大王见到对面阵地那面高高飘扬的李字大旗,脸颊上的旧伤仿佛隐隐作痛,他马鞭微微扬起遥指远方,对身旁的张定国说道:“我儿,看到那面大旗没有,我要拿它当擦脚布。”

    上次庐江之战,由于自己的冒进,张定国险些让自己的遗憾终身,今日决战,张定国自然战意高涨,在马上对张献忠抱拳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大破敌军之后我与你们痛饮三百杯。”张献忠对身后的众人说道。

    蓦的,鼓声响起。

    官军中战旗挥舞,自大阵中央奔出一千步卒,为了最大程度的提高自身敏捷,这一千人都放弃了盔甲,只是身着简单的战袍,左手持盾,右手提刀,哇哇叫着急奔而来。绝对不能让敌军马军首先跑起来攻击自己,这是李奕的打算。

    “这是什么招数?我还未主动攻去,他却来攻我。”张献忠哑然失笑,“就凭这些死士也敢与我中军为敌,自不量力!”

    说话间,许忠带领的敢死队已经奔至跟前,张献忠命弓箭手放箭,在阵前编织起一道严密的箭网。

    “御”许忠一声巨吼。

    霎时间,一千面巨盾被举了起来,盾牌的防御能力不错,可箭阵太过犀利,不少士兵一下被钉死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但前浪死在滩头,后浪又汹涌而来。

    张献忠不由得擦了一下惊讶的双眼,转瞬间这些官军死士已经奔到了面前,撞在了中军当中。

    “拦住他们!”张献忠惊呼道。

    阵前已经倒下了一大片,肢体横飞,鲜血迸流。敢死队的将士,宁愿自己与敌厮杀在一起,许忠抓住敌军轻视的时机,杀入敌军中军,不让敌军拉开距离。近身格斗,讲究的是血性勇气,以命换命,这种不要命的拼杀,让流民军很不适应,中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又一阵鼓响,李奕叫身旁的传令兵摇动令旗,而后有王允成带领的两只两千人的部队,分别从左翼两翼杀向敌军。如同猛虎下山,杀向流民军。李奕带领的官军人数上远远少于对方,故而只有占得先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许忠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在流民军丛中纵横捭阖,身影在长枪大矛丛林中忽隐忽现,旧伤崩裂,新伤又生,精壮的上半身沐浴着敌兵与自己的鲜血。流民军见他神勇,纷纷围住来绞杀,令他险象环生。

    李奕立在高阜,紧张地观注着战局,见许忠吃紧,连忙命王必成出击。

    王必成远远看着,立刻率预备队冲上前去,与许忠所部协力作战。

    张献忠见势不妙,挥军急退,整顿人马,奈何三面都是官军。双方的人马绞杀在一起,脱离不得。王必成早就盯上了这位一身鲜明铠甲的大帅,率领精锐气势汹汹地直奔张字帅旗之下。

    张献忠大惊,为了避免庐江城下的那一幕重演,赶紧呼斥左右心腹左右抵挡。王必成举起长枪,将拦在身前的亲兵砸翻在地,斜刺里又奔来一马军,王必成狠狠地往那马首招呼,马首发出崩裂的声响,战马长嘶一声翻滚倒地,将背上的主人摔得七荦八素。

    许忠与王必成两部人马,看似已经张献忠的中军精锐拖住了。

    但是,战局又发生了变化,猎人总认为自己才是王者。蓦然,敌军后阵的骑兵杀出一条血路,冲破了李奕中军的阻挡,直奔显眼处的李奕而来。

    擒贼先擒王,李奕懂张献忠自然也懂,善于长途奔袭的张定国更懂这一点。

    李奕没有退路,前方将士正在与敌人肉搏,如果自己的中军一旦不战自退,那整支部队将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李奕已经避无可避了。

    胯下的战马似乎在跃跃欲试,或许是在不安地颤抖。李奕也不想退,身旁除了数百近卫骑兵,还有两千步卒,对方想在短时间内吃掉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眼看着敌骑越来越近,越来越快,两千步卒纷纷竖起大盾,抬起长枪,可高速飞奔的马匹怎是人力可以阻挡,一时间双方是人仰马翻,简单的盾阵没有阻挡住张定国的突袭,可很大程度上减弱了敌方的速度。

    接下来该是李奕带领的骑兵上战场了。

    李奕手中铁枪横空而出,击撞而前,电光火石之间,迎面的敌人被刺落下马,被身后的战马践踏而死,来不及发出惨叫声。

    一个照面,双方马军的奔势,立刻缓了下来,战马撞在一起,骨胳断裂,血肉横飞,濒死的战马痛苦地嘶鸣,落马的骑士悲哀地被战马踩踏而死。军士们感觉自己如同掉进了一个深渊,看不到出路,双耳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尖利的,是箭矢划破长空的声响。

    呼呼席卷而来的,是整队战马奔腾的巨浪。

    噗噗之声,是箭矢刺入肉体撕裂皮肉的声响。

    咚咚之声,人马撞在一起时翻滚在地所发出的闷哼声。

    失去了头颅,一了百了。若是失去了铁枪,还有横刀。绝望之时,将士们仍然可以看到帅旗之下,最高统帅正挥舞着横刀,左劈右砍,此时此刻帅气仿佛变成了一种图腾式的存在。

    帅旗倒了,帅旗倒了!

    旗手实现了自己对统帅的诺言,旗失人亡。

    一人倒下,另一个军士扛起了帅旗,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喉咙,他也无奈地倒下了,亲吻染红的大地。

    “铁牛,护住帅旗。”李奕对一直紧紧庚随自己的铁牛吼道。

    铁牛丢掉自己手里的长枪,转而扛起了帅旗,旗帜紧跟在李奕左右,军士聚拢在他的左右,犹如保护自己性命一般珍视着自己的旗帜。

    李奕带领的部队突击向前,如同一把锋利的大剑。这把剑在敌军的阻挡与疯狂反击下,飞快地变化着形态,忽而变钝,忽而扭成了一把弯刀,忽而又被拦腰截断,忽而又如同无数块废铁在大匠师的熔炉中被铸成更锋利的剑。

    只是这把剑,似乎越来越短,似乎越来越沉重与迟钝。

    李奕疯狂地左劈右砍,敌人的血与自己的鲜血交织在一起,他感到绝望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