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市
李奕查账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条足以扳倒吴仁建的证据，自灾民大规模进入蒙城县之后，朝廷下发旨意要各地方政府赈灾最后的费用从税银中截留一部分，而蒙城县灾民众多，差不多每月需向城外的灾民提供一千石的粮食，联想起城外灾民的惨状，如果这里面没猫腻那就见鬼了，李奕觉得照这个线索查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打算亲自到城外难民营中实地考察一番，吴为一听表示自己想一同前往，但马上就要到一年一度的收税时节，整个衙门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收税做准备，作为李奕的师爷自然忙的抽不开身，李奕没法只能带许忠一人前往一探究竟。
两人都换了一身寻常打扮，李奕头戴方巾身穿澜衫，外套一件夹棉披风，一副普通书生打扮，而李奕身后的许忠则不顾天气寒冷依旧是一身青色短衣打扮，越发显得蜂腰猿背，刚猛有力。
两人从偏门出了后衙来到大街之上，街上到处是储存过冬物资的百姓，商家沿街叫卖，百姓们当街讨价还价，匆忙而劳碌，大街上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李奕看到这番人间景象不禁停下自己的脚步，驻足在摊前看人谈买卖，买卖双方见李奕气势不凡加上后面跟着的许忠彪悍有力也就不做计较，有几人匆匆付钱后提了货物离开。
李奕出了城门来到灾民的窝棚地区，逃难的百姓为了过有个零时的住所，只能在城外的墙根底下搭起简易的窝棚，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可随着灾民人数越来越多，这窝棚是越搭越长，最后是连绵数里。但这些个窝棚四面透风，一到雨天窝棚内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李奕刚想走进窝棚区，里面出来几辆板车，车上是堆着几个瘦骨嶙峋的灾民，身体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了，尸体只是用一张草席卷着，一个老人家正指挥几个灾民拉着板车送往城外运。李奕在几个拉车的灾民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悲伤和难过，看来这窝棚地区死人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老先生，这是要运往哪里？”李奕拦住那指挥的老人问道。
“城外的义庄，县里规定这暴毙而亡的必须送到义庄火化，要不然容易起瘟疫。”那老人家见李奕气势不俗，也就耐心给他解释道。
“那他们的家人呢？”李奕看着这一车尸体连个哭送的人都没有。
“这都是死绝了的，自打入秋以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这死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以前我是三天收一次，现在啊是一天来收一次，真是作孽啊。”那老人家说道这里也不禁摇头叹息。
“官府不管吗，不是每日都有施粥吗？”李奕问道。
“施粥？那粥能映出人影来，一泡尿就没了，不说了我得赶快把这几个人送到义庄去，说不定今天还得来一趟。”老人家朝李奕拱手说道。
李奕目送着老人家领着“尸车”一路离去，心情也随着老人家的渐行渐远而越发的压抑，史书上的描写永远没有亲身体会来的动人心魄。
李奕站在窝棚区的进口，感到一丝彻骨的寒冷，这窝棚好比一个巨大漩涡吞噬着活生生的人命，让人不寒而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李奕带着许忠进到了窝棚区里面。
很显然李奕的到来打破了窝棚区内部的寂静，李奕的打扮与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原本赤着脚在地上奔跑的孩子看到李奕和许忠迅速躲在门后怯生生看着这两个闯入者，可更多的大人都是漠不关心李奕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大多数人都还只是穿着单衣，甚至有的人衣不蔽体，人人都眼神空洞的躺在窝棚里面，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绝望。
李奕感觉到这个地方与一墙之隔的城内简直是两个地方，城内百姓还在讨价还价的购买过冬物资，而李奕脚下这块地方只有死气沉沉的绝望。
沿着窝棚区中间的烂泥路，李奕一路走一路看，绝望已经在这里蔓延开来，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这些灾民如今是沉默中灭亡，如果闯军一来，有人振臂一呼可以想象这些等死的灾民将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饥饿的怒火足以烧毁整个蒙城县城，李奕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自己拿什么守住这蒙城城。
不过很快一阵喧哗打破了李奕的思绪，李奕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窝棚区中间的一个小广场内，灾民们在这里进行着简单的交易，当然多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因为谁口袋里都没钱，后来这地方也发展出一项新的业务，那就是卖人。很多人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就这样饿死，也给自己换几两救命的银子，把自己的儿女插上草标摆在这广场上售卖。
“公子，你行行好，把我这闺女买了吧，只要三两银子，你就把人领走，回家吃两顿饱饭立马可以给你干活。”一灾民看到李奕打扮不俗，向李奕推销自己的女儿。
李奕看到那女子表情木然目光呆滞，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父亲像推向货物一般的推销自己。
“公子，你看看我家闺女，模样标志，正经的黄花大闺女。”另一个灾民看李奕停下脚步，立马领着他闺女到李奕面前，掰开牙口向李奕展示。
李奕看到眼前的女子模样确实比刚才那位要周正一些，可也谈不上漂亮，但那神态和刚才那女子一样，饥饿不光消耗了她的肉体更吞噬掉她的尊严。
“你个张麻子，这位公子明明是先看到我家姑娘的，你横插一腿是什么意思？”第一位灾民看到有人想插队，而且对方的闺女明显比自己闺女更具有优势，怒不可遏的向对方骂道。
“赵秃子，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再说了也不瞧瞧你姑娘那磕碜样，人家公子怎么看的上，我闺女模样长的俊怎么了？”那张麻子不甘示弱的骂道。
“好哇，你敢说我家闺女长的磕碜，我今天就破了你家闺女的相，看你嘚瑟啥。”赵秃子一听到对方骂自己闺女长的不行，气的就冲了上去。
张麻子还指望着自己闺女给你换点救命的粮食，怎可让对方坏了自己闺女的容貌，两人在污泥中扭打在一起，反倒是一旁的李奕没人理睬了。
“大人，要不要？”许忠看两人实在不像话，请示李奕要不要分开他们。
“算了，不要多事。”李奕挥了挥手手说道，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犯不着管这烂事。
抬眼望去，广场不大可挤满了卖儿卖女的人，没有人理会在地上撕打的两人，反而望着李奕的眼中充满期待，希望李奕能买走自家儿女，可看到李奕身后彪悍的许忠，终究没人敢凑上前来推销自家儿女。
李奕望着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发堵的厉害，有心想出钱帮他们一把，可他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力量，人太多了。
“大人，咱们还看？”许忠看到李奕神态有异，关心的问道。
“不看了，有心无力，途之奈何，走吧。”李奕无奈的说道。
就在李奕两人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小广场内来了一位锦衣貂裘肥头大耳的胖子，那胖子带着一堆仆从进到广场后，不等胖子发话仆从对着广场内吼道：“都听好了，谁家有姑娘的，赶快报上名来，我家老爷看上了立即给银子。”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广场内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沸腾了，很多人冲到那胖子面前表示有女儿出售，就连在地上扭打的张麻子和赵秃子也不例外。
“挤什么挤？都站好一个个排队。”胖子身旁的仆从对着人群吼道。
李奕见到如此光景，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人群在几位仆从的鞭子下终于排好了队伍，那胖子见队伍差不多了，走到队伍的前头开始检查这些女子的容貌。
“张开嘴，看看牙口，转两圈我看看身材。”那胖子仿佛是在牲口棚里挑牲口一般，丝毫不顾及眼前这些女子的感受。
“二等货，三两银子。”那胖子看完第一个女子后对身旁的仆从说道。
那父母接过仆从手里的银子，留下女儿自己欢天喜地的去了。
“三等货，二两银子。”这胖子走到赵秃子女儿跟前，验过之后说道。
“老爷，求你再赏两个钱吧，二两银子一个黄花大闺女太便宜了。”赵秃子跪在地上求道。
“哟呵，不卖，那你留着吧，老爷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这胖子丝毫不理会赵秃子的求饶。
“卖卖卖。”赵秃子一听这话哪里敢说不卖。
“卖就别废话，拿上银子签字画押滚吧。”一旁的仆从骂道。
后面的队伍再也没人敢吱声，这胖子很快把广场上的货验完，嘴里骂道：“真他娘的晦气，这一趟全是二等货，三等货，一等货是一个没有。”
李奕见这胖子做派知道这些女子今后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想阻止却找不出阻止的理由，这胖子把这些女子买了去最起码能有个活命，可留在此处却只能活活饿死。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打算亲自到城外难民营中实地考察一番，吴为一听表示自己想一同前往，但马上就要到一年一度的收税时节，整个衙门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收税做准备，作为李奕的师爷自然忙的抽不开身，李奕没法只能带许忠一人前往一探究竟。
两人都换了一身寻常打扮，李奕头戴方巾身穿澜衫，外套一件夹棉披风，一副普通书生打扮，而李奕身后的许忠则不顾天气寒冷依旧是一身青色短衣打扮，越发显得蜂腰猿背，刚猛有力。
两人从偏门出了后衙来到大街之上，街上到处是储存过冬物资的百姓，商家沿街叫卖，百姓们当街讨价还价，匆忙而劳碌，大街上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李奕看到这番人间景象不禁停下自己的脚步，驻足在摊前看人谈买卖，买卖双方见李奕气势不凡加上后面跟着的许忠彪悍有力也就不做计较，有几人匆匆付钱后提了货物离开。
李奕出了城门来到灾民的窝棚地区，逃难的百姓为了过有个零时的住所，只能在城外的墙根底下搭起简易的窝棚，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可随着灾民人数越来越多，这窝棚是越搭越长，最后是连绵数里。但这些个窝棚四面透风，一到雨天窝棚内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李奕刚想走进窝棚区，里面出来几辆板车，车上是堆着几个瘦骨嶙峋的灾民，身体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了，尸体只是用一张草席卷着，一个老人家正指挥几个灾民拉着板车送往城外运。李奕在几个拉车的灾民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悲伤和难过，看来这窝棚地区死人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老先生，这是要运往哪里？”李奕拦住那指挥的老人问道。
“城外的义庄，县里规定这暴毙而亡的必须送到义庄火化，要不然容易起瘟疫。”那老人家见李奕气势不俗，也就耐心给他解释道。
“那他们的家人呢？”李奕看着这一车尸体连个哭送的人都没有。
“这都是死绝了的，自打入秋以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这死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以前我是三天收一次，现在啊是一天来收一次，真是作孽啊。”那老人家说道这里也不禁摇头叹息。
“官府不管吗，不是每日都有施粥吗？”李奕问道。
“施粥？那粥能映出人影来，一泡尿就没了，不说了我得赶快把这几个人送到义庄去，说不定今天还得来一趟。”老人家朝李奕拱手说道。
李奕目送着老人家领着“尸车”一路离去，心情也随着老人家的渐行渐远而越发的压抑，史书上的描写永远没有亲身体会来的动人心魄。
李奕站在窝棚区的进口，感到一丝彻骨的寒冷，这窝棚好比一个巨大漩涡吞噬着活生生的人命，让人不寒而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李奕带着许忠进到了窝棚区里面。
很显然李奕的到来打破了窝棚区内部的寂静，李奕的打扮与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原本赤着脚在地上奔跑的孩子看到李奕和许忠迅速躲在门后怯生生看着这两个闯入者，可更多的大人都是漠不关心李奕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大多数人都还只是穿着单衣，甚至有的人衣不蔽体，人人都眼神空洞的躺在窝棚里面，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绝望。
李奕感觉到这个地方与一墙之隔的城内简直是两个地方，城内百姓还在讨价还价的购买过冬物资，而李奕脚下这块地方只有死气沉沉的绝望。
沿着窝棚区中间的烂泥路，李奕一路走一路看，绝望已经在这里蔓延开来，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这些灾民如今是沉默中灭亡，如果闯军一来，有人振臂一呼可以想象这些等死的灾民将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饥饿的怒火足以烧毁整个蒙城县城，李奕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自己拿什么守住这蒙城城。
不过很快一阵喧哗打破了李奕的思绪，李奕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窝棚区中间的一个小广场内，灾民们在这里进行着简单的交易，当然多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因为谁口袋里都没钱，后来这地方也发展出一项新的业务，那就是卖人。很多人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就这样饿死，也给自己换几两救命的银子，把自己的儿女插上草标摆在这广场上售卖。
“公子，你行行好，把我这闺女买了吧，只要三两银子，你就把人领走，回家吃两顿饱饭立马可以给你干活。”一灾民看到李奕打扮不俗，向李奕推销自己的女儿。
李奕看到那女子表情木然目光呆滞，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父亲像推向货物一般的推销自己。
“公子，你看看我家闺女，模样标志，正经的黄花大闺女。”另一个灾民看李奕停下脚步，立马领着他闺女到李奕面前，掰开牙口向李奕展示。
李奕看到眼前的女子模样确实比刚才那位要周正一些，可也谈不上漂亮，但那神态和刚才那女子一样，饥饿不光消耗了她的肉体更吞噬掉她的尊严。
“你个张麻子，这位公子明明是先看到我家姑娘的，你横插一腿是什么意思？”第一位灾民看到有人想插队，而且对方的闺女明显比自己闺女更具有优势，怒不可遏的向对方骂道。
“赵秃子，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再说了也不瞧瞧你姑娘那磕碜样，人家公子怎么看的上，我闺女模样长的俊怎么了？”那张麻子不甘示弱的骂道。
“好哇，你敢说我家闺女长的磕碜，我今天就破了你家闺女的相，看你嘚瑟啥。”赵秃子一听到对方骂自己闺女长的不行，气的就冲了上去。
张麻子还指望着自己闺女给你换点救命的粮食，怎可让对方坏了自己闺女的容貌，两人在污泥中扭打在一起，反倒是一旁的李奕没人理睬了。
“大人，要不要？”许忠看两人实在不像话，请示李奕要不要分开他们。
“算了，不要多事。”李奕挥了挥手手说道，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犯不着管这烂事。
抬眼望去，广场不大可挤满了卖儿卖女的人，没有人理会在地上撕打的两人，反而望着李奕的眼中充满期待，希望李奕能买走自家儿女，可看到李奕身后彪悍的许忠，终究没人敢凑上前来推销自家儿女。
李奕望着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发堵的厉害，有心想出钱帮他们一把，可他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力量，人太多了。
“大人，咱们还看？”许忠看到李奕神态有异，关心的问道。
“不看了，有心无力，途之奈何，走吧。”李奕无奈的说道。
就在李奕两人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小广场内来了一位锦衣貂裘肥头大耳的胖子，那胖子带着一堆仆从进到广场后，不等胖子发话仆从对着广场内吼道：“都听好了，谁家有姑娘的，赶快报上名来，我家老爷看上了立即给银子。”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广场内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沸腾了，很多人冲到那胖子面前表示有女儿出售，就连在地上扭打的张麻子和赵秃子也不例外。
“挤什么挤？都站好一个个排队。”胖子身旁的仆从对着人群吼道。
李奕见到如此光景，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人群在几位仆从的鞭子下终于排好了队伍，那胖子见队伍差不多了，走到队伍的前头开始检查这些女子的容貌。
“张开嘴，看看牙口，转两圈我看看身材。”那胖子仿佛是在牲口棚里挑牲口一般，丝毫不顾及眼前这些女子的感受。
“二等货，三两银子。”那胖子看完第一个女子后对身旁的仆从说道。
那父母接过仆从手里的银子，留下女儿自己欢天喜地的去了。
“三等货，二两银子。”这胖子走到赵秃子女儿跟前，验过之后说道。
“老爷，求你再赏两个钱吧，二两银子一个黄花大闺女太便宜了。”赵秃子跪在地上求道。
“哟呵，不卖，那你留着吧，老爷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这胖子丝毫不理会赵秃子的求饶。
“卖卖卖。”赵秃子一听这话哪里敢说不卖。
“卖就别废话，拿上银子签字画押滚吧。”一旁的仆从骂道。
后面的队伍再也没人敢吱声，这胖子很快把广场上的货验完，嘴里骂道：“真他娘的晦气，这一趟全是二等货，三等货，一等货是一个没有。”
李奕见这胖子做派知道这些女子今后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想阻止却找不出阻止的理由，这胖子把这些女子买了去最起码能有个活命，可留在此处却只能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