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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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雄心壮志

    长安城的这些风波不断,忠国公府太夫人的小跨院仍旧安宁,几个老仆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太夫人身子骨已经油尽灯枯,怕是熬不到盛夏了。韦氏亲自送了太医离府,面带忧虑走回来。

    “老夫人,老爷传回消息,说不必理会那些弹劾。”侍书低声将才得的信禀报。

    韦氏却摇头道:“阿铭不懂,若此等情形也不反击,下回弹劾,谁知道又会牵扯出什么来。陛下虽未疑他,但谁能担保会是永远?”

    她只思虑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和侍书低声嘱托两句,“便这般处置。总要让这些不识抬举的知晓,如今长安士族,以我萧氏韦氏为首。陛下将来就算起意,也要让他束手无策才是。”

    “是。”侍书点头应下,伸手打帘,韦氏换上一副轻松神色,抬脚进去。

    太夫人愈发枯槁,精神头也不济。

    她如今愈发糊涂,拉过韦氏的手便唤:“远儿啊。”

    韦氏顺着她道:“母亲,儿在。”

    “我知你心中不喜,但先帝赐得婚,慕萱又诞下你的骨肉,你若不接回来,你让我死了怎么和老韦公交待?他平生最宝贝慕萱,如今他仙去,你更应该对慕萱多些怜惜呐!”老夫人显然记忆混乱,说得话却让韦氏心内酸涩。

    “母亲放心,我记下了!”韦氏随口应着,老夫人豁然坐起,“明日我便入宫面圣,请陛下旨意,立阿铭为世子。你再去接他们母子回来,不得委屈了他们。”

    韦氏忙道:“母亲放心,明日儿去求圣旨。再挑个吉日,去别院接他们回来,和年儿一起孝敬您。”

    老夫人着急看着韦氏,问道:“此话当真?”

    “儿什么时候敢糊弄母亲?”韦氏含泪道:“夜深了,母亲安睡,儿定如母亲心愿,今后好生待他们母子。”

    老夫人这才打消疑虑,由着韦氏给她拉好被角,念叨了些琐碎旧事,才满足地闭目睡去。

    这一睡,终究没再醒来。

    宫中得了韦氏报丧的信,当即为太夫人加护国贞敬夫人的尊号。李怀更不顾九五至尊,亲去上香致哀。

    “老夫人节哀,如今国公府全靠您撑着,朕替阿铭谢您。”李怀只以萧铭瑄好友身份说话,对韦氏甚为尊重。

    “我和阿铭等若异姓骨肉,夫人若有难处,尽管说。虽说碍着身份,但朕自会妥善安排处置。”

    韦氏没推辞,行礼道:“陛下有心了,若有难处,臣妇会去觐见皇后娘娘的。”

    李怀安了心,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才告辞离开。他也不避讳,正大光明来,昂首挺胸走,一身素服,只戴着玉冠,端得以晚辈礼吊唁长辈的架势,让许多在场的官员明白,国公府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诋毁的。

    李怀前脚离开,沛公上官锦旭也是一身素袍,只带了一个总角书童上门。他祭奠完毕,陪着跪在灵堂的萧恒,见他神色怔忡状态低靡,嗫嚅片刻,终究开口低声道:“你不能如此!如今弹劾国公的奏折不断,若你不振作门风,难道要夫人亲自出门么?”

    萧恒浑身一震,眸中带着讶色,沙哑道:“弹劾兄长作甚?”

    上官锦旭低声向他解释完毕,叹道:“可惜我空有爵位,却不过是个翰林,说不上什么话。亏得陛下明理,从不理会这些。”

    萧恒本稍微挺直的腰杆又折了下去,他苦笑道:“陛下是绝对不会对兄长生疑的。而我,终究是府里最没出息的一个。”

    “说些什么瞎话!”上官锦旭红了脸,“你的本事我是明白的,不就是守孝么?在家用功,难道不靠国公,你便作甚都不成?姐姐常说,男儿应志存高远,不可妄自菲薄。若她听见,定要斥你。”

    听他说起尚锦莜,萧恒不知联想起什么,耳边染了些许粉。开春天气稍暖,尚锦莜便启程去了江南,只怕如今还不知太夫人去了。此去是为萧氏船队首次出航的事,尚锦莜不放心那边的掌柜,又逢如今艰难局面,不顾自己风寒未愈,便执意去了。

    二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上官锦旭拍了怕萧恒肩头,叹道:“姐姐怎么也不肯认祖归宗,我知她为何如此,却觉得两件事本不想干。你得空给姐姐多去几封信,好生劝劝。姐姐喜欢经商,我也是支持的啊。她何必如此?”说起这些,上官锦旭只觉得无奈。

    萧恒木然点头答应,“我记下了,下月去信会提,你且歇歇吧。”

    “也好,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上官锦旭没听出他声有异样,转身走了。出了灵堂,熟门熟路得去给韦氏问了安,才道:“国公如今在平西为国效力,我是您晚辈,特告了假,在这儿帮您。我带了小厮,就和萧恒住一处,也好照应。”

    韦氏明白,国公府人丁单薄,若全靠萧恒一人,只怕顾不过来。

    她当即应下,“你便当这儿是你家里一般,不必见外客气。恒儿那孩子近来心思重,我怕他经历此事,若无人开导,闷出病来。你若能和他一处,我自然放心。”

    “可我方才见他,只是气色差,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上官锦旭拧眉道:“夫人放心,我自会和他分辨清楚。”

    他刻意这般,不愿让韦氏操心,心下却仔细思量方才萧恒话语间的细节,这才觉察出萧恒有些不对劲。

    他劝慰完韦氏,才由萧明引着去了萧恒院子,住在西厢。

    萧明极是喜欢他,笑道:“国公先歇着,待会送几个得手的人来,您先用。”

    “乔叔,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上官锦旭忙分辩。

    萧明道:“那也不能要您自个儿铺床叠被啊!”

    上官锦旭无奈道:“好吧好吧!但凭您安排!”

    看着城外有条不紊的唐军,丛苍似乎才明白,土蕃兵围龟兹城近一年,除却损失唐军万余守城军外毫无建树,不过是唐军要借此时机拖延时间以调兵遣将。

    于阗被萧铭瑄奇袭,此事已在土蕃军中传开。他穿过了连魔鬼都不敢进入的死海,竟然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再次攻克于阗,一时间萧铭瑄的名头在土蕃军中便如同杀神一般。

    丛苍恨得牙儿根痒,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个闷亏,半个字都不能多提。

    除了镇守碎叶城的几个心腹,如今能有一战之力的土蕃将领,都聚在疏勒城主府中。

    花不喇心知自己罪责深重,待丛苍归来主动请罪,已经做好至少被削爵为民的准备。但丛苍竟然未多责罚,仍旧用他为疏勒城主帅,对此他感激涕零,也对接下来和唐军的交锋充满期待。花不喇要借唐军的鲜血雪耻,这人选自然是萧铭瑄。

    “赞普,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碎叶城和咱们的联系。”这员虎将铿锵有力道:“唐军马上的确好生厉害,但骑兵在攻城中作用不大。我们还得提防唐军那种能炸开城门的武器。”

    “赞普,花不喇所言有理。”胡丝尔是个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留着两撇八字胡,很有慨然之色,“但臣以为,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我八万大军,难道不能突围么?”

    “然后呢?”丛苍带着冷笑说出他期盼的答案:“回逻些?”

    本有些吵嚷嚷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罢兵回朝,对于在外征战一年多的土蕃人来说,是绝大部分人所思所想。

    抢掠够了,享受够了,难道非占着这陌生的土地么?

    偏生丛苍半分要回去的念头都没有,也没人敢在他面前直言进谏。胡丝尔算是胆子大的,意思分明就是趁着还能跑,大伙赶紧回去吧。

    “我要整个安西!”丛苍说出自己的壮志豪情来:“你们也见识到了,这里一城几年的财富,是我土蕃几代人的积累!如今大唐内乱虽平,但皇帝不过是个好文弄墨的书生!只要打赢此战,将萧铭瑄这批将领折在安西,我土蕃只需五万大军,就能长驱直入!中原江山,就会成为我土蕃牧牛羊的绝好草场!我们的子孙,将永远都是太阳的子民,享受这时间最美的繁华,穿最好的绫罗绸缎,享用最好的玉盘珍馐,再也不用如你我一般,受尽高寒苦楚!”

    丛苍憧憬之后,又蛊惑道:“届时,裂土分王,在座的都会是我圣城的诸王!”

    他见诸人神色各异,变幻不定,又忽而转变话锋,厉声斥道:“胡丝尔!你阵前扰乱军心,妄言逃命!其罪当诛!”

    胡丝尔老谋深算,当即就知丛苍要害他性命。他话也不说就要往外逃,早得了丛苍眼色的花不喇抽刀直捅,血溅三尺,要了这员虎将的性命。

    丛苍走到胡丝尔的尸首旁,厌恶地弯腰取回他的军符,随手拿袖口擦去血污。

    “若再有言退者,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诸将领噤若寒蝉,互相看了眼,对于死亡的畏惧和财富的崇拜,终究让他们一起拜倒。

    “尊赞普号令!”

    丛苍站起身来,神色渐渐恢复如常,他负手走出大门,冷笑道:“花不喇,你去替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