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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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弹劾忠国公

    克复于阗竟然只用了短短两日功夫,安牧敬佩之余,念起当日和萧铭瑄的赌约,便有些忐忑难安。

    安牧一夜难眠,天刚蒙蒙亮,便起身上马,赶往将军府。

    到了地方,安牧下马就要进去。萧云边理帽子边迎上来道:“公主可有急事?老爷和夫人出门了,还没回来。您要不在这儿吃点,边吃边等?”

    “出去了?”安牧疑惑道:“这才什么时辰?去哪里?”

    “嗨!侍卫说是夜里出去的,一直没回来。”萧云总算整理好了帽子,拉拉袖口站定,笑道:“我们那两位主子一向是拘不住的,指不定夜里说起什么,就去瞧了。不过老爷一向最有分寸,最迟到各营军报送来,他一定会来。左右不过半个时辰,公主稍坐片刻?”

    说话间,萧铭瑄李幼玮携手说笑着进了院子。瞧见安牧,萧铭瑄松开李幼玮,给她紧好大氅。

    二人都有些疲色,但精神头很好,眼底的愉悦根本无需隐藏。

    “公主殿下来这么早?可有要事?”萧铭瑄身上只有件外袍,还真觉得有点冷意,便引着安牧,一行人一起进了屋。

    “大将军忘了当初咱们定过赌约。”安牧犹豫片刻,觉得还是直接问更好些。“如今于阗不到两日破城,是我输了,愿赌服输,大将军但有要求,还请吩咐。”

    萧铭瑄一拍脑门,“我却都忘了!”他在桌边坐定,细心给李幼玮解开大氅,对安牧道:“公主安坐,一起吃吧。至于赌约,倒真有件事,须得麻烦你。”说罢,萧铭瑄转头对侍立的萧云道:“传饭吧。”

    不多时侍画侍剑进来,端着盆热粥,馕也是热乎的。众人一起吃了,便有各营军官送上军报来。

    李幼玮先去处理,萧铭瑄对安牧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她进了侧屋。

    “我确有一件为难事,正踌躇不定,公主若肯帮,倒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萧铭瑄把隆尔逊的事情简单说罢,“虽说有个得力的下属跟着他,但萧瞿毕竟是汉人,诸事多有不便。若公主手下有合适的人,能通晓土蕃语言,帮我一起盯紧他,于咱们大计,甚有益处。”

    安牧还在想萧铭瑄会拿诸国亲贵做文金,没料到是这么件事儿。

    她想了想,“我手下的确有一个合适的,人机灵,曾经以做商队向导为生,还是个土蕃人,但祖辈便在楼兰生活了,又受过楼兰王族的恩惠,忠心不二的。”

    萧铭瑄笑道:“如此一来,更是万无一失。”说话间萧云捧着个盒子进来,萧铭瑄接过后双手捧着交给安牧,“当日不得已,以公主金刀为凭证,才能招募诸国勇者。如今大局初定,公主金刀本将理应奉还。”

    安牧见萧铭瑄坦荡,恐怕是一直都不知晓这金刀是何用意,也不多言,接了过来。

    她打开盒子取出,贴身收好,“大将军若无他事,安牧先告辞了。人午后便到,请大将军放心。”

    她出得将军府,将往日里那几缕若有若无的情思都放逐开来。萧铭瑄李幼玮情深意笃,安牧没了妒嫉,更多的是羡慕,和感伤自己的寂寥。

    家国覆灭、亲族沦陷,自己怎可耽于儿女情长,整日里荒唐了时光?待将来复国,还怕寻不到心上人么?

    马儿越跑越快,便如她此刻的心境,飞扬起来。

    日暮时分,斥候传来军报,林先马不停蹄,先下且末,再克若羌,几乎兵不血刃,就收复于阗东边的两处通商城镇。

    “林统领按您的吩咐,分兵把守,已派人前往沙洲,通知大军。”斥候禀报完毕,顿了顿道:“林统领驻扎若羌,说是等将军下令,再来于阗。”

    萧铭瑄心知林先就这副脾气,也不以为忤,只点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告诉他,嫂子尸骨我已代为收敛。让他只留千人分兵把守待援,其余的速来汇合。”

    “得令!属下告退。”

    屋内只剩下萧铭瑄和萧云二人,他展开地图,拿起朱笔在且末若羌于阗三地画了红圈,又点了莎车轮台,皱眉不语。

    “老爷,趁着丛苍还不知情,咱们兵贵神速,应当立即发兵夺回疏勒啊。”萧云有些不解,发出疑问。

    “若没有答应安牧公主全力营救诸国遗族,我又怎会犹豫?”萧铭瑄在疏勒城边儿重重画了一笔,带着无奈长叹:“若无安牧出力,能不能找到捷径还未可知,我不能行背信弃义之举。何况大唐确与诸国一向交好,是得想法子营救。”

    诸国贵族还活着的,尽数被困疏勒。丛苍一举夺取三镇,更是以疏勒城为大本营,轮台循州布下重兵,拱卫着他赖以纵横安西的资本。

    “况且算算时日,六王和顾央应该快发动反攻。丛苍说不定已经得了消息,我并非身在龟兹。若是如此,只怕不出五日,咱们行迹就会败露。若攻打循州被拖上几日,便会陷入合围。”

    萧铭瑄手指循州,凝眉道:“腹背受敌,咱们损失不起。”

    “老爷可是着急了?”萧云道:“不若小的带些身手好的,先混进疏勒城刺探一二?”

    “不着急,”萧铭瑄收起地图,伸个懒腰,道:“容我再想想。”

    夜里,李幼玮歪在床边儿逗弄着火狐,萧铭瑄伏在案上,执笔不知写些什么。

    亥时过半,侍剑送了碗肉粥来,萧铭瑄这才丢开,趁热喝了。

    “你写写画画的,在弄些什么?”李幼玮懒得下床,等着他回答。

    “于阗虽然克复,但城池倾圮,何况临近土蕃,须得重新修筑。”萧铭瑄已然解开束发,赤脚钻进被窝,“既然要修,自然得有个方案。明日得写个奏折,但事情不能耽搁,等援军到了,就开工吧。”

    “唉,又是一笔开支,不知道七哥能不能顶住。”李幼玮捉住萧铭瑄冰凉的手暖着,埋头在他怀里,低声道:“睡吧,没几日又要出兵,好好珍惜。”

    平西大军出发已有半年多,除却龟兹不失,便再无寸进。

    军饷粮草源源不断地送去前线,到底让朝中的一些人起了心思,弹劾萧铭瑄的奏折雪花一般送入宣政殿,谢璧被逼得无奈,告病在家躲风头。

    李怀城府却没这般深,捡了几个位高的,专门写了朱批骂回去。不仅如此,今日午朝更罕见地发了脾气。

    “忠国公和众将士在西北饮风食沙,朝中非但不能齐心支持,反而如此挑拨?你们是何用意?是质疑忠国公的忠诚么?”李怀从未这般怒发冲冠,从御阶上两步走下来,带着怒色道:“张御史,朕看你奏折里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又很通兵法,如此抱负理应为国效力啊。”

    张亮后背一紧,忙躬身道:“臣弹劾忠国公,是为战事,并非其余……”

    “朕知道你会这么说。”李怀冷哼一声,“朕这就给你个报国的机会!即日起,张亮罢御史。朕有旨意送给忠国公,你替朕跑一趟。”

    李怀见他陡然苍白了脸,心中才解了气,冷着脸续道:“然后你就给朕留在平西军中,从校尉做起。朕要看看你,能给朕拿什么军功回来!”

    “陛下息怒!”魏灵运心知李怀这是拿张亮开刀,忙跪下劝道:“张兄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此岂不是要他枉送性命?陛下三思呐!”

    李怀冷笑道:“书生?阿铭十二岁上阵杀敌,张亮也有而立,怎么是朕要他送命?”

    眼见此事再无退路,魏灵运只能谏言:“陛下,臣也以为,兵发半年多,安西寸土未复,此事着实有些不该。陛下理应下旨敦促,以免空耗国库,疲痹大唐。”

    众所周知,魏灵运和萧铭瑄交好,一个是房相弟子,一个是房相看中的年轻一辈中第一人。如今他当朝弹劾,不光李怀,连各部朝臣都面露惊异之色。

    李怀眸中露出痛惜来,想起李幼玮出发前所言,更觉心寒。莫非他成了帝王,阿铭成了权臣,便再难全兄弟之义?

    李怀重新迈上御阶,在龙椅上端坐了,下定决心,缓缓道:“朕临危继位,五内惶恐。朕本一介闲散诸王,面对内乱初平、外乱骤起之乱局,不得不尽心竭力,为我大唐社稷鞠躬尽瘁。忠国公与朕幼年相识,于私,他是朕知己好友、异姓兄弟,屡次救朕于危难;于公,他内平李迅叛乱,倾颓之境率兵出征,愿为我大唐重平安西。”

    “的确,阿铭这半年来寸土未复。但朕信他,信他胸怀天下,心中定有计量。”

    “从今往后,若再有人妄论忠国公是非、行挑拨之事者,朕,绝不姑息!”李怀说罢,看了眼魏灵运,“魏尚书,端午即至,但父皇孝期仍在。朕意,三年之内,曲赵流饮之事就罢了。所节耗费,一半交由户部,整顿河道,一半充作平西军军饷。”

    “臣遵旨。”魏灵运眉头紧锁,萧铭瑄和李怀相交莫逆,若今后回朝,只怕封王都是可能的。于大唐来说,不知幸或不幸?

    他一心为公,只恐萧氏荣宠过盛,成尾大不掉之势。又何尝不是怕萧铭瑄因此,慢慢和李怀离心,不得善终。

    偏生唐飞彦竟然真以为自己妒忌心作祟,魏灵运苦笑之余,更觉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