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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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夫妻重逢

    距离踏入死海,已经过去了七日。

    若说之前的大漠无垠,还能让人生出向往来,此处则荒芜一片,了无生机,直让人想要逃离。

    林先手下的兵并没有打散建制,依旧是他统帅。林先也明白萧铭瑄的苦衷,有意无意让这些老兵油子和萧铭瑄的那些人马混在一处,如此言传身教,再打上几场硬仗,就可以看出作用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萧铭瑄的眼神仍旧朗澈。他接过侍剑递上的水囊,看着远处异样的天色,有些不安。

    “看着情形,夜里怕要起沙暴。”安牧拄着自己的马刀,还有些怕这些汉人不懂,正待解释,久在西域的林先已然变了神色,“公主能确定会起沙暴?”

    “能确定。你看天边,已经起乌云,风势也大。若是在外面可能不会起,但在死海里,是逃不过的。我走了两次,都没遇到过。咱们真是,太倒霉了。”安牧的官话越说越顺溜,让在座的将领却变了颜色。

    萧铭瑄亦听闻过沙暴的恶名,断眉都有些拧巴,“都去下令扎营,辎重营居中好生护着水。”

    “是。”几位将领领命之后,见萧铭瑄没再开口,赶忙去部署。

    几声马嘶鸣声后,萧铭瑄站起身,看着天边儿浓厚的墨色,忽而心有所感,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发呆。

    他必须在丛苍毫无防备之前夺回于阗,才能重新拿回整个西域战局的主动。再以于阗龟兹互为犄角,遣使者和固城公主谈判又或者从别处入手,逐步蚕食丛苍几年经营,继而将这个土蕃百余年才出现的一位天才,扼杀于这纷乱的战局中,好为大唐赢得将来几十年西北的太平。

    而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他终将和李幼玮携手归老,再不理会世间俗世。

    同携手,共白头。

    长安的那些暗流涌动,在萧铭瑄预料之中。至于李幼玮李怀如何解决,他有心无力,干脆全副身心放在西域,不去想。

    不去想,亦就少些相思。

    然而在这异域之中,竟起相思,且来势汹涌,不可抵挡。

    胸肺中阵阵酸楚,萧铭瑄神色落寞,对身边的萧云道:“我怎么感觉兕子离我好近?”

    “老爷说笑了,长安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萧云心知萧铭瑄难过,刻意说着俏皮话,想替他宽心。

    “可不是,十万八千里,我真是痴愚了。”萧铭瑄甩甩脑袋,接过萧云的药丸子,丢进口中乱嚼了嚼,也不喝水,任由苦涩在口/唇中蔓延肆虐,才缓缓咽下。

    不多时,天色大变。

    乌云低垂,似乎触手可及。好在准备周全,除却个别士卒在外方便的,大部分都拴好马匹,铸好沙墙,在帐中躲避。

    侍剑拿着三张馕,对还在一块儿小沙丘上眺望的萧铭瑄喊道:“老爷,进帐吧。”

    “等等。”萧铭瑄搭手看着北方,只见三人两骑,正往他的中军帐飞驰。

    看那衣着,两个都是斥候。

    怎么这个时候,还会有敌情?萧铭瑄不敢大意,跳下沙丘,“萧云,去叫一队钉子准备。”

    “是。”萧云方才咬了口馕,含含糊糊应了声,也不骑马,跑着离开了。

    过了两刻,那三人两骑终于到了。其中两个人正是以斥候打扮掩人耳目的萧氏钉子,另一个却并非此次出兵的各路军服饰。

    “国公!末将虎贲马力。夫人从龟兹城追了出来,已经进了死海!咱们准备不足,只怕水源已断!还请国公速速发兵援救!”马力在两名钉子的搀扶中下马跪地,抬起头后确实是熟悉的面孔,是萧铭瑄留在长安的虎贲军中一员。

    “你说什么?!”萧铭瑄大惊失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喝问道:“兕子离了龟兹?”

    “是!”马力答得斩钉截铁:“末将为国公带路!”

    萧铭瑄顾不得其余,揭开拴着的踏云,只携了纯钧,对侍剑道:“去和三哥通个信,我带两队人找兕子,归来之前,军务皆有三哥酌情处理!”

    说话间,萧云领着二十来个钉子回来。萧铭瑄比划了个手势,这些人训练有素,也不管沙暴即将来袭,将方才携带的水粮丢上马背,翻身上马,跟着萧铭瑄冲出营地。

    空气愈发污浊,风声大作,靠喊话已然无用。萧铭瑄勒马思索片刻,用手势吩咐大家散成四队,往四个方向追去,若找到人,以焰火鸣警。

    钉子们拱手以答,均按着阵型散开。萧铭瑄则带了萧云和两个钉子,由马力引路追去。

    这般跑了半宿,沙暴实在太大,连踏云都举步维艰,萧铭瑄只得下令寻了略微背风的地方停留歇息。

    萧铭瑄顾不得歇息,问马力道:“怎么回事?”

    李幼玮一路赶至敦煌,匆匆交待完毕,立即只带了百余亲兵,拿了杨季盛的腰牌赶赴龟兹。

    然而等她赶到,萧铭瑄已经秘密发兵半月,早已不在龟兹。她怎可能在城中枯等,立时就要离开追上。

    李迁顾央得了萧铭瑄嘱托,怎么都不肯放李幼玮出城。何况城外打得天翻地覆,万一李幼玮有三长两短,这仗结果如何对他们也就不重要了。

    “李幼玮,这是战场,不是长安,由得你性子!再说,就是你出去了,怎么追上?大将军此次秘密离开,走的路线事前没漏半点口风。西域如此之大,你怎么寻?左右不过半年光景,你还怕见不到么?”李迁好言相劝,前前后后磨破了嘴皮子,李幼玮只做了一件事。

    她一怒之下,祭出了明皇的行玺,令李迁顾央打开城门。

    “你们不知道他怎么走的,我能找到!左右我留在此处也是没用,我定要出城找他!”李幼玮翻身上马,马背上的火狐稳如泰山,在此情形下竟然还能睡得酣。

    “你再不开门!就是抗旨!”李幼玮发了火,“七哥的令牌无用,爹的玉玺你也不放在眼里么!”

    顾央已然无法,若再由她闹下去,只怕军心难稳。

    他给李迁使了个眼色,李迁苦笑数声,“大将军命我好生看顾你,便是怕你要离城找萧铭瑄。若你还坚持,便杀了哥哥吧!”

    “你!”李幼玮泫然欲泣,却也知晓再闹下去,恐泄露军机,只得偃旗息鼓。

    她肯妥协,着实出乎李迁预料。等他忙着给李幼玮安顿好后,“反正待着也无趣,明儿我就回敦煌了。”

    李迁想着到底敦煌安全,“都依你,明日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哼,我有这些亲兵就行了,你给他们配好水粮就行,咱们明儿早早就离开,省得郡王您烦心!”李幼玮几句抢白,让李迁连连摇头,只自认倒霉,赶紧着离开。

    谁料到李幼玮此番不过缓兵之计?待他们拿了足够的水粮,第二日早早离开后,却不是回敦煌,而是寻着萧铭瑄的足迹追了上来。

    及至李迁得知按着预计的时间李幼玮没有回到敦煌,他才和顾央暗呼糟糕。

    然而一切为时过晚,再去追也不知从何追起,更怕因此露了李幼玮行迹。万般无奈下,他们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土蕃身上,奋勇杀敌的同时,祈求李幼玮顺利找到萧铭瑄。

    然而大漠茫茫,除了萧铭瑄自己,又有哪个人能寻着他们呢?

    李幼玮一行人不过百余,有马有骆驼,缓缓追上。每一站停留,他们都和萧铭瑄不差分毫。

    原因无他,只因着火狐灵敏的嗅觉,才能捕捉到萧铭瑄的行迹。

    这一路寻夫,直到死海边缘,眼见着大军扎营的痕迹,李幼玮终于失去理智。水未充盈,便挺进了死海。

    跟着的侍画心知死海不同外界,便分派了六人,沿着不同的方向追去。

    按侍画的估算,他们和萧铭瑄大军中间只差几日的路程,何况大军行军缓慢,比不过他们百余人奔驰迅速。也亏得她心细,布了后手,才在断水之前找到了萧铭瑄的大军。

    “火狐?瑄都尉?”萧铭瑄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眼见黑云压下,风中尽是砂砾碎石,焦灼难耐起来。

    萧铭瑄高声道:“你们就是这个方向来的?”

    “是!”马力看了看,毫不迟疑地回答。

    “萧云,咱们去找!”萧铭瑄等不及,再也顾不得风愈演愈烈,跳上踏云,奔了出去。

    萧云只来得及喊了声“老爷”,就被灌了半嘴沙子。没奈何,现下几人中他的马最好,只得当机立断,追了出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丑时连踏云也疲乏起来,缓了步伐。萧铭瑄借着依稀掩映的月光,分辨方向,才看到前面似乎有光影斑驳,不似人间。

    “老爷,看着像是火把!”萧云的声音隔着面巾,听上去闷闷的。

    萧铭瑄点点头,脚尖微点,踏云知晓主人心意,玩命似得跑出去。

    及至到了近前,果真是骆驼和马匹围起来的营地,只点了七八根火把,还都罩在背风处,难怪远远看去,如鬼火一般。

    “什么人!”有侍卫出声喝问道。

    萧铭瑄纵马近前才停了,拉下面巾道:“是我,兕子呢?”

    “国公?”侍卫大喜,“国公来了就好!夫人在帐里,因着缺水,有些病了!您来了就好!”

    萧铭瑄神色一凛,这时候萧云也追了上来,他的马都已经口吐白沫,眼见是跑得太急脱力。

    主仆二人跟着侍卫往里走,到了帐前,萧铭瑄一撩帘子,先钻了进去。

    里面点了盏豆灯,只有侍画陪着。李幼玮歪在茅草搭的榻上,脸色苍白,娥眉急蹙,似乎在做噩梦。

    “老爷!”侍画呼了声佛号,“总算找着您了。”

    “兕子怎么了?”萧铭瑄不用吩咐,萧云已然跑到李幼玮旁边,搭脉细听。

    “医术我不太懂,但估摸是太晒了,水又不够喝。”侍画看了看萧铭瑄,“就老爷和萧云?”

    “嗯,来不及,我们就先出来找了。明日沙暴停了,再合起来。”萧铭瑄答得心不在焉,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李幼玮身上。

    萧云诊了右手就放下,“老爷,无妨,便是晒得脱力,又缺水。”他取下身侧的小水囊,“老爷,给夫人喂些吧。”

    他和侍画悄不作声退了出去,将小小的帐篷留给自家两位主子。

    “萧云,老爷身子骨怎么样?”萧铭瑄明显更加消瘦,侍画看着不免心痛。

    “根子都在,不过左右比之前强上许多了。”

    二人一别多日,亦是想念,寻了个地儿说了半晌,才迷迷糊糊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