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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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楼兰公主

    丛苍得知赶赴龟兹的守将是蜀王李迁之时,大笑着从帐内出来。他们正在赶往龟兹的路上,左右不过十来日路程。

    “赞普,这李迁除了蜀王的名头,再没什么值得称道。不过是在南越平了几场土人叛乱,算不得厉害。”进言的是丛苍近年来才倚重的汉人步阳,此人倒算得上有才名,却不知为何投靠了土蕃。

    “因而我说你们没人了。”丛苍遥遥看着龟兹的方向,“萧铭瑄居然不亲自来守城?可有遣人去查?”

    “已经派人去了。”步阳面不改色,“如今朝中堪用的武将,除了韦国公都不足以独当一面。但韦国公已老,心有余力不足。如今正是赞普统一西域的最好时机。”

    步阳犹豫片刻,还是耿直道:“不过这些时日赞普行事过于狠辣,难免有伤天和。不才以为……”

    他的话还没说罢,就被丛苍打断:“那些诸国王族能掀起什么波浪?若再滋事,便杀上一杀,看看谁敢轻举妄动?”

    这半年来,丛苍暗中来到西域,秘密布置下杀局,不仅趁着春末薛华下令各城守将禀报军情领取饷银的时机,以几百死士的代价几乎将安西四镇将领一网打尽,还趁着兵势之厉将西域诸国王族屠戮过半,剩下的不得不苟延残喘,屈服于丛苍。

    而后他横扫西域,掠夺巨大的财富,得到越来越多的城池和女人。这更让丛苍野心勃勃,挥军直指四镇中最后一座孤城——龟兹。

    安西四镇中,龟兹并非最大的城池,却因是东进长安的必经之路,往来人流最多。守将王易安本是征西军的副将,也死于疏勒城的刺杀之中。

    丛苍本以为他可以像攻打于阗碎叶一般,迅速拿下龟兹,而后长驱直入,直杀河西腹地。

    待夺得河西,有了充足的马源,他也可以休养生息,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从而入主中原。

    没想到却啃上了一块儿硬骨头。

    韦谦挥师来援。因他国公的身份,龟兹上下一心一意奉他为首,不复于阗碎叶的慌乱景象。

    便在龟兹城下,韦谦狠狠教训了志得意满的丛苍。

    这位老将老而弥坚,亲率一队骑兵为他精心培养的陌刀营压阵,将丛苍的先头精骑杀得丢盔弃甲,一时间战场上马尸纵横,大多数土蕃骑兵都是被腰斩而亡。

    大唐真正的战斗力在此战中发挥淋漓尽致,导致丛苍到达阵前之时,也不得不鸣金收兵,暂避锋芒。

    他收起小觑的心思,考虑着临别前固城告诉他的话。如若龟兹不下,守将是韦国公,不妨巩固三城,再图大计。

    丛苍虽信服固城,但到底不甘心,强攻了半旬,付出一万子弟兵的惨重代价后,他不得不承认,龟兹暂且是过不去的。

    率军退去,丛苍遥望龟兹的高墙,不久的将来,他定会卷土重来。那时候,便不是区区三万人。他不信啃不下这座孤城!

    小年夜,敦煌城外的营地里还是振奋的操练声。

    薛华等一干将领被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坐实,征西军来不及凭吊,便有从长安八百里加急的丧报,明皇于腊月十三驾崩。

    “老爷,很晚了,咱回去吧。”巡城完毕,萧铭瑄却在龟兹东门上发愣,迟迟不肯动作,侍剑不得不上前说道两句。

    萧铭瑄披着厚重的大氅,面容沉静,却是在心忧千里之外的李幼玮。

    萧远病故那天,李幼玮在永安殿陪伴他整整一宿。那是他枯竭的内心中唯一的光源。

    何况李幼玮和明皇本就父女情深。隔着千里,萧铭瑄亦能感知到此刻心上人的无助和凄惶。

    真想千里长安一日还。

    萧铭瑄正自神游,却被侍剑打断思绪。他摇摇头,又站了会儿,才抬脚离开。

    方进门,就有萧云带着尚衍进屋。萧铭瑄心知定有要事,拿眼示意侍剑看好门,这才抖去肩头的落雪,“坐。”

    尚衍依了萧云他们的称呼也问了声“老爷”,才在下首落座。他是胡人,此时出没安西最好不过,比汉人要掩人耳目的多。

    因而萧铭瑄被萧铭瑄派出去联络各处钉子,探查西域消息。

    “老爷,我带回了一个人见你。”尚衍直来直去,“此人是楼兰王族,代表西域三十六国向大唐求援。”

    萧铭瑄这才真正拢了离思,“楼兰的什么人?他怎么逃出来的?”

    “回爷,是楼兰的长公主安牧公主。这位公主殿下恰好溜出宫外玩耍,被当成她杀死的是她的侍女。而后她易容改装,一直躲藏。前些日子咱们钉子发现囚禁各国王室的疏勒城主府外有可疑人流连,便抓了回来。”

    尚衍说话语速有些慢,萧铭瑄静静等着后文。

    “她得知咱们是唐人,便要求带她来见主帅。”尚衍想了想,“老爷,已经查验她的身份,确认无疑。”

    萧铭瑄抿唇不语,沉思半晌道:“人在何处?”

    “就在院外。”

    “请她进来。”

    安牧公主,是西域一颗明珠,无数小伙儿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儿。月氏年轻的国王曾许万金,并月氏的三座城池,向楼兰王求亲,让这位公主殿下名扬西域。

    郎才女貌,楼兰王自然应允。为着这事,萧远当初还参加了二人的定亲宴,以表达大唐对此乐见其成。

    但天有不测风云,月氏国王还没等到婚期,便一病身亡。继任的是国王的哥哥,本想继续完成婚约。但安牧公主鄙夷新任国王,坚决不嫁。

    那位楼兰王也十分宠爱安牧,也就由着她的性子。安牧公主更如鱼得水,游历西域诸国。她乐善好施,为人豪爽,和各国贵族均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也很得人心。

    曾有人戏言,莫非这位公主等着明皇将她许配给大唐的哪位皇子。然而终究不过是戏言,她比萧铭瑄还大上几岁,如今茕茕孑立,故国不再,却不知伊人何所思?

    大步进来的人如同沙漠中的沙狐,步伐轻盈敏捷,暗藏惊人的爆发力。

    安牧公主一身粗布棉衣,脚上的皮靴也有破损。她的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狼狈,脸上糊着泥土充作伪装,看不出本来面目。

    多添了两根烛火,萧铭瑄请了跪地行礼的安牧公主一同在八仙桌旁坐定,“万事且住,先填饱肚子吧。”

    安牧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将领,有些狐疑,担忧自己是否寻错了人。但腹中火烧火燎,于是她听从主人的话,接过萧铭瑄特意递上的汤勺,风卷残云般对付面前的菜肴。

    长久的食不知味,让普通的四菜两汤宛如人间绝味。安牧就着熏烤香软的馕,连话也顾不得说。

    侍候的侍剑萧云掩了笑意,为她又添了一碗鸡汤。

    萧铭瑄胃口不大,很快便饱了。接过茶碗慢慢品着,等安牧终于不再露出饿狼般的神情,才开口道:“公主殿下,喝茶么?”

    安牧这才觉察到自己失态,脸颊烧灼起来,好在有伪装才遮掩过去。她佯装镇定,“喝。”

    主客重新回到收拾出来的小书房,分主次坐定后,萧铭瑄才问道:“请恕本将直言,公主千里寻来,所为定是救援各国贵族,请大唐发兵帮助你们复国。”

    安牧神色一凛,“自然如此。”

    萧铭瑄露出个笑容来,“安牧公主一路东来,应该知道咱们大唐龟缩龟兹,短时间内,是无力出兵。”

    萧铭瑄所言不虚,安牧自然清楚。但如此被拒绝,安牧怎可甘心?

    她挺直腰背,“西域诸国一向奉大唐为上,年年入朝纳贡。如今盟国有难,大唐理应援手。”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萧铭瑄怎么不懂?

    “殿下,我们怎么没有援手?不过如今兵力悬殊,我军后援还未全部到达。”萧铭瑄觉得有些热,略拉了下领口,“安西四镇归属大唐,本将来此就是为了克复四镇,重开丝路。公主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便请好生在此休息。等将来重新夺得西域,自然可和家人团聚。”

    萧铭瑄露出个疲倦的表情,“天色很晚了,侍剑,送客。”

    安牧还待再说什么,却被侍剑客客气气请出屋子,安置在跨院里。

    看来萧铭瑄很清楚如今形势,是断然不会轻率发兵的。安牧一人坐在简朴的床榻上,满面愁容。

    她的亲族尽皆被抓,如今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她上回冒险潜入疏勒,但见昔日四镇中最为繁盛的城池只剩断壁残垣,百姓十室九空。

    囚禁诸国王族的城主府防备不算十分森严,给了安牧空隙。她眼见自己的老父亲如同奴隶一般在做着下人的活计,几乎咬碎了银牙,才忍耐住当时就翻墙进去。

    本想徐徐图之,却被萧氏存留的钉子发现,打晕带了回去,才有今日的会面。算算时日,也过去三月了。

    得好生想个办法,要那铁石心肠的年轻将领多想着诸国,否则将来大唐平息西域,万一起了称王的想法,那诸国贵族岂不是堪忧?

    安牧公主离开,萧铭瑄唤来萧云,“布置好人手,这位公主殿下隐于此的消息万万不可走漏。”

    “老爷放心,都布置好了。”萧云摸了摸一旁食盒内的汤药,端起递上,“老爷,仗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打完的,您可得惜命才是。”

    萧铭瑄苦笑着接过来一气喝干,“我是着实担忧兕子,太上皇驾崩,她还不知得多难过。真想不顾一切赶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