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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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死无对证

    萧铭瑄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本来的文字,但见笔锋凌乱,尾端收拢颤抖,显然写信之人当时心下正经历极大的惶恐。他不敢不传出此信,但此事定极为重大,大到萧氏的钉子,都乱了神。

    李远诞生之时,李迅本欲除之而后快,这点萧铭瑄自问绝不会看错。但之后李迅的态度转变,和杨贵妃间并没有大的嫌隙,可见他不再把李远当作麻烦。

    萧铭瑄眼睛一亮,将这些全都串起来,不由赞道:“四王心思细密,胆子极大,居然真的收拢了陛下身边的人,且应该已有几年,真是好手段!”

    尚锦莜还未明白,李幼玮只抓到些许头绪,正待追问,萧铭瑄已然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几个字。

    “杨与外男有私。”

    李幼玮立即捂住嘴,才遮掩住自己难耐的惊呼。

    李远不是明皇亲生?杨贵妃和明皇身边的不良人有私情?李迅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是刻意布下局来,玩的是请君入瓮?

    尚锦莜也反应过来,立即道:“我马上派人回信,追着此条线索……”

    “不,”萧铭瑄打断她,“让他们都罢手,此事不追也罢。”

    尚锦莜疑惑,萧铭瑄低声解释:“我大约已经猜得到是谁了,他们冒着奇险送出消息,其余的不必他们再费心,都好好活着吧。”

    尚锦莜依言让尚衍传话,再回来时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她执掌萧氏多年,亦未曾遇过这么棘手的事情,又见连萧铭瑄似乎也束手无策,更是担忧。

    “实在不行,我去和爹爹谏言。”李幼玮蹙眉,有些着急。

    “胡闹。”萧铭瑄点了点她的鼻尖,“算算时日,正主也要回来了。我得寻个机会,确定那人究竟是谁,才能从长计议。”

    “如今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切记压在心底,断不可轻举妄动。”萧铭瑄又叮嘱两句,才和李幼玮告辞离开。

    回了永安殿,默不作声用罢晚膳,萧铭瑄才牵着李幼玮的手一起去了汤池沐浴。他知晓此事对李幼玮而言,着实难以取舍,只得柔声安慰。

    “兕子,我发誓,若是可以,此生定不外泄此事。陛下还是不知道的好,你说呢?”

    李幼玮闭着双眼,神情倦怠,“爹爹若是知晓,不知该多伤心。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本意亦是不愿彻底捅破,毕竟此事牵连定广,万一不能一蹴而就,只怕被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萧铭瑄揽着李幼玮的纤腰,低声道:“不过如今有了眉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不惧。”

    李幼玮转过身,伏在萧铭瑄身上,忽而觉得安心下来。

    汤池边的金盘上刻着葡萄缠枝纹,寓意多子多福。李幼玮不知想到什么,轻笑道:“阿铭,将来咱们若能那般,多好!”

    萧铭瑄不知她说得那般是哪般,但见她开怀起来,亦是喜上眉梢,只顺着道:“定如你所愿。”

    李迅人已经到了潼关,却迟迟不肯入京。上官元叛了的消息送来,杨国忠的信也随之而来。他不慌不乱,只差亲信送了一封信入京,便借口感染风寒,滞留在潼关。

    跟着他的是张浚,此次他以御史身份一同前往赈灾,亦是见识了李迅的手段。

    “殿下,您应立即进京的。”张浚对他是钦慕的,想了良久,还是直言劝谏,“如今形势大变,您不该容忍上官元此举。”

    李迅一身薄衫,头戴士子巾,端的风流潇洒,一派舒朗气势。他有些嫌热,取出折扇来,“我若此刻入京,难免惹上闲言碎语,哪里及得上在此坐山观虎斗?”

    “您的意思……”张浚有些明白,“是借着此人点火?”

    “他若不叛,便不是上官元了。”李迅胸有成竹,“如今整个长安都知道上官元顺了李佑萧铭瑄,若他出事,你若是萧铭瑄,保还是不保?”

    张浚略一思量,便明白李迅的打算,“殿下此举极高,浚佩服!”

    “我已命人去让暗香楼的掌柜动手,以挽荷一事状告他欺民。不论如何,此案定得由刑部查办。萧铭瑄保也保不住,但若是不保,谁敢投靠他们?”

    李迅说得潇洒至极,一扫这大半年来被打压的颓然,对张浚道:“你爹爹也不必过多参与,只需要按实查案,便可送他上西天!”

    张浚想了想,“殿下此举,不费吹灰之力,便会废了这位丞相。但相位空缺,您可不能不防啊。”

    李迅哈哈大笑,“这便要你们这些言官御史出些力气。”他附耳低声说了两句,张浚眼睛一亮,只不住点头。

    两人计议良久,张浚才躬身执礼,“殿下以退为进,如今正是他们麻痹咱们进取之际。浚愿为殿下马前卒,为殿下效犬马之力。”

    李迅走上一步扶着他,笑道:“你我一同长大,本就亲厚,何苦说着等外人之言?这些时日巡视南方,本王亦颇多感悟。将来执掌大位,定效文景,重复本朝镇平盛世。”

    上官元近来心情一波三折,就没个透亮爽朗的时候。方才得了李佑萧铭瑄首肯,让他心里踏实许多,便得知有个不要命的御史侯卿上书太子李佑,告他罔顾唐律欺压百姓强行要走暗香楼的头牌挽荷。

    告便给他告,其实也没什么。偏生此人拿出的证据翔实,李佑想要回护于他,也没了办法。

    本想交与大理寺审理,让谢珏动动手脚。没料到沉默多时的张严一句话,李佑失了先机,变成三司会审。

    明皇也纳闷,好像近年来三司会审有些频繁。但事涉当朝宰相,便下了圣旨,要李佑好生盯着。

    即日起上官元在家修养避嫌,待案情水落石出,再回朝理政。而后明皇携了杨贵妃,摆驾芙蓉园,将政事全部留给李佑,自去享受清凉不提。

    上官元在府上左等右等,等了萧铭瑄差萧云送的口讯,要他切勿焦躁,太子殿下自会想办法。到了此时上官元自然明白是李迅的手段,他倒真不在乎官位是否得保,反倒让萧云带话。

    “麻烦转告殿下国公,但求富贵平安,其余无碍。”上官元显得洒脱,萧云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为难什么,也不多话,执礼离开。

    上官元思虑良久,先叫来心腹管家文永,秘密嘱托他将府里值钱的东西走集宝斋的路子全换成金子,切莫走漏风声。而后他冷笑片刻,往后院去了。

    自打曼青神秘失踪,暗香楼筹备良久,才捧出了挽荷来。她是扬州人士,生的风流多姿,甚至比当年的曼青更美上三分。更难得的是她工诗文,偶流出她新制的诗来,亦有雄风,不似娇柔女流。

    而这个本注定成为一时美谈的女子,此刻却在幽院里,暗自垂泪。

    忠国公萧铭瑄,少年英雄,端的是无数欢场女子愿意共赴良宵的不二人选。但谁料到此等少年竟是个痴情种子,平康坊里几乎见不到他的足迹。

    越是如此,越多清倌人说起他来,言语之火辣,当真让人面红耳赤。

    挽荷不过是她们其中一个罢了。

    那日王府遥遥看去,挽荷被萧铭瑄身上那股硬朗的塞外风情一下子吸引,是真的愿以清白之身,和他一夜风流。然而淮王对她早有交待,挽荷心下叹息,还是走近了他。

    能服侍服侍也好,说不定他和那个女子云雨之后,自己还有机会可以……挽荷这般想着,饶是她早已在暗香楼几位妈妈手下学了良久,也不禁烧红了脸。

    再然后?她自己的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有人喂给她酒。她如被点燃的火堆,什么矜持羞涩全然都不记得。等再醒来,眼前的景象只让她觉得羞愤欲死!

    为什么在身边色迷迷看着自己的会是个半老的老头子?挽荷心下一凉,已经认出此人是当朝丞相上官元,是她一个青楼女子根本得罪不起的人物。

    毁了清白之身的头牌,今后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已。挽荷若知晓重回暗香楼是她的奢望,大约会后悔应了李迅的邀约。

    上官元食髓知味,竟然强行从暗香楼给她赎身,充作自己的小妾。挽荷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住这等侮辱?

    几番寻死觅活被上官元府上的人阻止后,上官元也对这个心头好失了兴致,索性只遣了几个丫头看着,不管不顾了。

    挽荷正在窗边坐着,看着外面飞来飞去的几只燕子,不知想些什么。门口忽而传来呼喝声,她也没在意。片刻功夫闯进一胡服男子,几缕胡须,满面戾气,却是上官元。

    他肯舍弃官位保证荣华富贵,但此人瑕疵必报,寻不到李迅头上,自然会来找挽荷的晦气。

    “都退下!”他对几个丫鬟厉声喝道:“站着做甚?滚出去!”

    几个丫鬟战战兢兢躲到院外,只见门口站着文永,都不敢多言半句。

    院里一开始是上官元的呼喝,挽荷尖声骂了几句。而后女子的声音渐渐转成呼救,低沉不见了。

    “今日之事,你们谁都没瞧见,知道么?”文永对几个丫鬟喝道,见她们俱垂首应下,便挥挥手道:“都走,别在我眼前晃。”

    直过了半个时辰,上官元才推门出来。他随意拉了下腰带,“埋了吧。”

    文永垂首应下,“那几个丫鬟?”

    “处理干净。”上官元提步离开,冷笑数声,如今死无对证,看你张严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