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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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岁月静好

    在马车里取了药膏和自己平日里用的丸药,萧铭瑄才算松口气。

    他伤势如何,自然是自己最清楚。心肺间只怕内伤不轻,也不知之前的病是否有恶化。

    萧铭瑄一人在马车里坐了良久,眉目间的痛楚一闪而过,终究被他隐藏干净,再看不出半点痕迹

    吞了丸药,萧铭瑄将整理好的衣物包好,下了马车后,照旧一脸轻快笑意,走进屋内。

    用过晚饭,二人披着衣衫坐在门外,都有些怅惘。明日启程回长安,便不得不面对那些凌乱纷争。若是往日,萧铭瑄只会想着如何迎难而上。然而今时今日,却平添一股郁结之气。

    “若不出所料,六哥年底定会回来的。”李幼玮靠着萧铭瑄的肩头,低声道:“虽说当日你我帮了他,但这人脾性如此,只怕四哥巧言令色,便会将过往尽数忘却了。”

    萧铭瑄默然承认,“但我还是愿意赌一赌。人心向背,我偏偏要赌六爷还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六爷。”萧铭瑄抿唇,有些倔强,偏生李幼玮就喜欢他这份赤子之心。

    “你离开长安前吩咐小云子做什么去了?现下可否告诉我?”李幼玮不再说李迅的事情,转而问起别的。

    萧铭瑄心知迟早得告诉她,便低声说了安排,而后又道:“不过我们没有什么凭证,只怕此事艰难,不好办。”

    李幼玮暗赞萧铭瑄做事想得长远,将来只怕这才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也垂首想着办法。然而这等大事,哪里是一句话一个身份就能摆平的?李幼玮皱着好看的眉毛,低头沉思着。

    萧铭瑄不忍她耗费心神,便出言安慰:“我还是相信那些将士,并非好坏不分的,再说情况如何,还得咱们回去才知晓,你不必……”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幼玮一拍大腿,笑逐颜开:“有办法!”从脖颈间拉出红绳,在月下对萧铭瑄道:“这就是办法!”

    绳下坠着个四方的羊脂玉,有螭在上。萧铭瑄不是没见过,只当她的一块玉饰,从未往别的地方想。

    “这是爹爹的行玺。”李幼玮压着嗓子解释:“凭着这个,你想调哪里的兵不成?”

    “这怎么会在你这里?”萧铭瑄忙捞过来仔细看去,果真一面刻着文字,仔细看去,“天子行玺”四个纂字历历在目。

    “爹爹给我的,”李幼玮等萧铭瑄看完才收回脖颈,带着怅惘道:“只怕爹爹也不知晓将来会怎么样,给了我这个,是让我保命用吧。”

    萧铭瑄知道她心里难过,拉过李幼玮的手,“你放心,这世间既然有我,便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他说到这,却忽而想起当初张陵为李幼玮诊治之时,曾说李幼玮的苦源应在自己身上。

    然而自己对李幼玮,又怎忍心加害丝毫?

    四天后,萧铭瑄驾着马车,于长安城落门前赶到城外,随着人流慢慢前行,却在进门后,被一队人马拦住了车架。

    “忠国公抗旨出京,请跟咱们走一趟吧。”带队的是刘庆,一脸淡然,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坐在马上,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

    车里的李幼玮正要出声,萧铭瑄却平静的说道:“带路吧。”

    将近黄昏,大理寺衙门大开中门。恰好另一位少卿谢珏还在,他得了消息不敢怠慢,整理衣袍匆匆赶到门口,迎接外面的贵人。

    当今朝廷,除却皇族,最高的爵位便是国公。淇公韦谦去了安西;卢公武禾常年居于东都洛阳,几乎不回长安;本来按着爵位制度,萧远去后,忠国公本应削爵,可萧铭瑄军功卓著,又迎娶了明皇的掌上明珠,忠国公爵位不变,且应该还会延续下去,便成了如今身在长安的第一国公。

    何况萧铭瑄在军中威望颇深,是年轻一代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因而哪怕如今丁忧在家,也没有哪一方敢低估。那位少卿谢珏不是王朝远那等等直人,岂能不心慌?

    打开车门,萧铭瑄扶着李幼玮下来,根本不理会一旁刘庆,二人并肩站在大理寺门口,不进去,亦不离开。

    谢珏抹了抹汗,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国公、夫人。这……这下官着实不懂啊。”

    “萧铭瑄重孝在身,却擅自离开长安,公然抗旨,谢少卿现下可懂?”刘庆依旧稳坐马背,大咧咧说罢,阴笑道:“他被本官在城门抓了正着,这些御林军俱是人证。”

    说到这里,刘庆弯下腰,离谢珏不过一臂距离,提点他道:“少卿不必畏惧,本将已然派人递信给了大明宫和礼部,您只需要收押便是。”

    谢珏一愣,捉手道:“这……忠国公身份尊贵,怎能如此草率?”

    刘庆依旧端坐马上,“无官的国公,也不知你怕些什么!”他神情颇鄙夷,却没看到谢珏暗地里对萧铭瑄比划了个抱歉的眼神。

    萧铭瑄看了眼李幼玮,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谢珏当真只是怕事的小人?

    恐怕不是吧。李幼玮转了转眼珠,以做回答。

    谢璧的族弟,怎么也不会真是草包。萧铭瑄眨眨眼,又看了看忠国公府的方向——咱们回不?

    李幼玮低头看着鞋面——多看看,看看这些人如此发难,能到哪一步。

    大理寺的中门,便是白开了。

    不多时,塔坨荼一身胡服策马赶了过来。他滚身下马,斥责道:“便是忠国公抗旨,也该看看时辰。这都天黑了,万一冻着夫人怎么办?”

    刘庆本以为来了强援,未曾想塔坨荼开口便是替萧铭瑄开脱,且说得极为不高明,便有些不满。

    “尚书大人糊涂了?若尚书大人糊涂,本官等着大明宫的旨意便是!”

    萧铭瑄悠悠开口,“宫禁已关,非大事不得开门。况且本国公不认为,这算什么大事。”这么久功夫,他已然没了耐心。

    李迅不现身,明皇不开口,塔坨荼来和稀泥,那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萧铭瑄摇摇头,正打算离开,却瞧见谢珏晃动了小手指,又看了眼李幼玮。

    “忠国公好大的口气!”刘庆气乐了,“如此蔑视王法,本官便想礼待些,也是有心无力了。即然你们不作为,本官便出个头!左右,拿下!”

    萧铭瑄皱眉,着实不懂刘庆为何如此怨恨自己。他正待出言,身边的李幼玮拉住他的手,转身就走。

    刘庆身边的将士一愣,都不由得住了步,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自家主帅,都在犹豫出不出手。塔坨荼也退后一步,将刘庆凸显出来。

    “拿下!”刘庆咬着牙喝道,得罪了李幼玮又如何?将来李迅登基,她又能算什么?

    李幼玮杏眼圆睁,娇声道:“谁敢?本姑娘玩累了,要回南内沐浴歇息。他是我的夫君,理应和我一起回家。谁敢拦着?”

    李幼玮以南内提点,摆明了自己的身份,话音方落,几个身影凭空出现,将他们二人护卫在中间。

    其中领头的拿出腰牌来,对刘庆道:“陛下有旨,敢犯姑娘的,杀无赦。若再过雷池,我不得不杀人了。刘侍郎是聪明人,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亮出的腰牌,是不良人的腰牌。刘庆只能认到这里,却不认得这个护卫,曾经是明皇的影卫秦漠。

    刘庆眸中似要喷火,终于恨声道:“萧铭瑄!明日看你如何躲得过!”说罢,刘庆看了看一直低眉顺眼的谢珏,“谢家怎么养出个你这样的东西!”

    兵部侍郎打马而去,塔坨荼告了声罪,等他们慢慢离开,才仔细打量了谢珏,赞道:“你家兄长气度非凡,但谢家子弟却非常人可比啊。”

    “尚书大人言重。”既然被拆穿,谢珏微笑道:“朝远能干,我喜欢躲躲清闲,却并非怕事。大不了挂印离开,兄长总能养得起我的。”

    塔坨荼一愣,摇摇头离开。近些时日李迅下了三张请帖,他都没有赴约,就是想再看看。京中多少人看着他,因为他是真正的墙头草,若真倒了方向,便是大势所趋。

    作为一个胡人,能做到大唐的一品大员,已然不容易。而今两子夺嫡,面上太子失势,只有聪明人,一直盯着塔坨荼,等着他站位,等着他选择。

    今天无星辰,塔坨荼上了马后,并未赶着宵禁前回自己的府上,而是往杨府去。

    走了没多久,秦漠上前执礼道:“属下告退。”

    李幼玮点点头,这位不良人中第一影卫,迅速带人消失于夜色之中。

    萧铭瑄笑道:“明日起,忠国公靠着妻子的脸色过活,大约就会传遍长安了。”他说的话是委屈,言语间却是开着玩笑。李幼玮转过身来,面对着萧铭瑄,倒着走路。

    “你不情愿咯?”李幼玮面上还有旅途的风霜之色,眼眸里却恢复了当日的明朗娇憨。

    萧铭瑄伸手拉住她,慢慢走着,笑道:“自然是情愿的。”

    长街昏暗,只有里坊人家里的星点烛火映出。一对璧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过。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阴沉的夜空也仿佛被点亮了一般。

    一个落魄的酸儒在墙角看见了这一幕,忽而有感,拉出行囊里破旧的笔墨纸张,挥笔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