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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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拉拢

    昔日蜀王府占地宽广,亭台楼阁无不奢华万分。自打李迁废为庶人,便幽禁入王府西边儿的一处小院,日夜由御林军各卫轮流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其余的地方,便渐渐荒废。

    杜准便是才换防来的。这样的清闲差事,对于金吾卫来说实在难得。

    二百人的队伍,被他排成四班,来回轮替,算做休养生息。然而这夜来到的不速之客,让他过了许久,仍旧后怕。

    金吾卫的统领大人亲自前来,杜准庆幸自己今夜好在没有吃酒赌钱,才哆嗦着去见萧铭瑄。

    这位如今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上骑都尉,打扮得利索,腰间挂着柄四尺来长的剑,却不是纯钧。

    萧铭瑄只带了一个亲随,手里提着东西。听闻宗正寺和礼部已经为他和姑娘的婚事择取了几个好日子报送明皇,等他真正成婚,便是当朝最为得宠的“驸马爷”。

    “末将杜准,见过都尉。”不论心里转了多少,杜准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带着疑问道:“都尉这时候来,可是有事?”

    “不必多礼。”萧铭瑄摆摆手,叹口气说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件事,要求杜兄了。”

    把萧铭瑄二人迎进院子,杜准忐忑的说道:“这话让末将惶恐了。末将小小郎将,却哪里够给您帮忙?都尉快说,别折煞小的了。”

    “也不是给我帮忙,”萧铭瑄笑道:“实在是兕子开口,我只好来劳烦将军。”他指了指萧云手里拿的东西,解释道:“明日却是六爷的生辰,兕子的病还没好利索,却要我给六爷带诞辰的礼物。还请杜兄网开一面,让我替兕子带句话给六爷。”

    “这……”杜准犹豫起来,明皇有旨,无旨不得出入。但李幼玮是明皇的掌上明珠,又恰逢李迁生辰,何况萧铭瑄又是他的顶头上司,着实为难起来。

    “杜兄莫怕,兕子不过是担忧六爷消沉度日,他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只要诚心悔悟,又何愁出不去呢。”萧铭瑄看了看天上,“您且放心,左右不过一刻钟罢了。”

    萧铭瑄话说到这份上,杜准只好一咬牙,“都尉这是什么话,只管进去吧。六爷住在东厢房,这会儿应该还未睡下。末将这就带您进去!”

    萧铭瑄点点头,“如此,多谢杜兄仁义。”

    李迁被废了爵位,但平日吃穿用度还是未曾被克扣。萧铭瑄推门进去时,他正哼着小曲,喝着美酒,怀里抱着个姬妾,逍遥快活。

    “六爷这里倒是个好所在。”萧铭瑄见状,丝毫不恼,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找了个椅子施施然坐下。

    李迁眯着眼,“你怎么来了?”谁来他都能料到,唯独萧铭瑄,却让他怎生都想不明白。

    萧云跟着进来放下东西,行了礼便转身出去,和杜准一起站在门外。不一会,那位姬妾也开门出来,重新掩上了房门。

    “我怎么来了?呵呵,兕子知道你明日生辰,她上个月病了一场,至今还未大好,不得出府,是以托我来给您送生辰礼物。”萧铭瑄将那包袱提起,放在桌上,“时间紧,我素知六爷豪爽,便不跟您废话。”

    “您被废没多久,七哥便被贬出长安,封到了博山。”萧铭瑄坐下,淡淡道:“恐怕你还不知道,萧妃娘娘抑郁成疾,已经反反复复病了两月,宫中太医都说,只怕过不去这个夏天。”

    李迁脸一白,铁手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母妃!”

    他咬牙念了两句,转过头恶狠狠瞪着萧铭瑄,“你今日来,到底什么用意?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吧!”

    “六爷爽快,萧铭瑄便不废话了。”萧铭瑄心下暗赞,和盘托出道:“经了此事,您该知道,若是这位成了事,”他手比划了个四,“莫说太子殿下和七哥,您和他生了此般嫌隙,也断断活不长的。”

    “陛下千古仁君,将来您定会出去。”萧铭瑄笑道:“这位也定会巧言令色,重新拉拢于您。我要你记下的,就是虚以委蛇、暗度陈仓。”

    “哦?”李迁心下一动,“可我和你之间,似乎没这等交情。”

    “哼,他三番五次陷害于我,只当我不知么?”萧铭瑄冷笑道:“也不怕您知晓,他逼得我不得不亲手打了二弟送进大理寺,和刘氏彻底决裂,便是爹爹也对此颇有微词。长安城满城风雨,多言萧铭瑄为了忠国公的爵位坑害手足。真当萧某是吃素的?”

    “既然你我均与他为敌,何不联手?”萧铭瑄似乎提起此事颇为气急,胸膛不住起伏,只压着喉咙道:“何况我身为武将,自然明白六爷,是希望沙场上建功立业的。”

    “太子殿下不通武事,七哥什么样子,您难道不知?萧某却只是外臣。”萧铭瑄道:“何况如今萧某既得佳人,是无心战场的。六爷,萧铭瑄句句赤诚,请您好生想想吧。”

    萧铭瑄说罢,站起身来,从腰间解下佩剑,“此剑乃我当初征战安西时的佩剑,赠给六爷,和兕子一起,聊祝寿辰。”

    李迁下意识接过来,再想说什么,萧铭瑄已然磊落离开。

    拔出剑来,借着烛火去瞧,只见通体透着凛然冷光,李迁暗赞了声好剑。许是真正杀过人的利器,便是夏日,李迁也觉着一片寒意。

    他不由想起方才萧铭瑄的话来,不顾方才捏碎杯子已然半手鲜红,眸中怒火渐盛,咬牙切齿道:“二十多年兄弟,你既不仁,便莫怪我不义了!”

    宗正寺少卿李烨是西烨国曾经的国王,自打来了长安,再也不愿离去。他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外甥,带着一家人定居长安。明皇特赐姓李,倒是欣赏他的人品,因而做了宗正寺少卿。

    李烨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实在是因为不知道李幼玮的婚事,该如何定论。

    明皇最爱的小女儿,只这一句话,塔坨荼和李烨就已不知道该如何办理。毕竟李幼玮没有封号,不入宗牒,不能用皇家礼仪。

    他二人还未从此事中理个头绪,固城公主和亲土蕃的旨意送来,又让他们叫苦连天。

    只收拢固城一地的汤沐邑,就是个绝难的差事,何况繁琐的礼仪、公主和亲的嫁妆,自然得比平时丰厚。可如何丰厚法,二人商议几日,定了详单奏上后,明皇只道:“再议。”

    圣心难测啊!

    直到塔坨荼无意中从卢有邻处得知,陛下本不允婚,固城公主却执意要嫁,才嗅出些眉目,连夜将之前的详单删减,第二日再次呈上。

    明皇看罢,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由骂道:“怎生减了二成?”

    塔坨荼和李烨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作答,明皇又转了口气,叹道:“如此也好,只加上三成绫罗绸缎,各色乐器也再挑一成。”

    “微臣遵旨。”塔坨荼长舒口气,和李烨出来。

    “陛下,公主殿下这般伤了您心,许是她小孩子家家,想去见识见识,您可别气坏了自己。”卢有邻摇着头,“其实老奴也舍不得那孩子,只是……唉!”

    “朕是骄纵了她。那日若非她擅自做主,又哪里会是如此局面!”明皇说到这儿,不由一阵气短,连忙说道:“丹药呢?”

    卢有邻从袖中取出个滴翠细口瓶来,倒出两枚丸药,伺候着明皇服下,“陛下,您若有不适,还是传太医吧?总靠着这东西,不成气候吧。”

    “你懂什么。”明皇没多做解释,站起身,“去爱妃处吧。”

    礼部和宗正寺选定吉日,固城公主将在六月十六随着土蕃使团离开长安。萧铭瑄作为送亲使者,将率领三千铁甲,为公主送行。这一次,礼部尚书塔坨荼将作为副使,随行土蕃。

    时日既定,等广发文书昭告天下后,便是忙着为固城准备嫁妆,还有数不尽送去土蕃的礼物。这些事,自有礼部户部的人去操心,萧铭瑄借口金吾卫事多,躲得干干净净。

    许是对妹妹的愧疚吧,李迅倒是备了许多,丝毫不在乎钱财,多是大手笔。各色绫罗绸缎吃食用度,只要觉得妹妹喜欢,几乎问也不问,便装箱了。

    这日已然到了六月,李迅去了固城公主府,探望妹子。问过侍女,却听闻固城出了府,说是去慈恩寺上香。

    李迅独自在厅上坐了许久,终究狠了心肠离开。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是不愿舍弃自己的胞妹。

    宣帝十七年,李迅才不过十岁,便被明皇封为淮王,是除却太子李佑外最早封王的皇子。明皇对他的偏爱,从王府到身边跟随的随从,都是下了绝大的工夫去挑选的。

    而后随着他年岁渐长,文治武功愈发出色,翰林院、六部,只要他开口,明皇便让他去历练。甚至开了先例,允诺他和太子一般礼仪,不可为不看重。

    野心,就是在这般偏爱下,慢慢滋生成长吧?李佑为人谦和,对待弟弟们一向优厚,哪怕后来李迅显露出的才华已经遮挡了他身为储君的锋芒,也未见他如何愤恨。

    渐渐的,李迅开始去想,若是自己坐了储君,进而成了那个天下至尊,该是何等滋味?

    是啊,该是何等滋味。他每每想到此间,愈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至此更礼贤下士,将每一件他负责的政事都料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朝臣们却视他为奸王,是意图祸乱东宫的不详之人。之前总是待他宽仁的李佑,也渐渐避讳起他。李迅知道,到了这时候,夺与不夺,都已经不由他自己。

    既然如此,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于是他更拉拢愿意亲近他的朝臣,行事也渐渐狠辣起来。一时间,淮王府食客众多,引为美谈。他洋洋得意时,也唯独后悔了一件事。

    就是萧铭瑄。

    回到忠国公府的萧铭瑄,是萧远所不喜欢的世子,因而当初明皇问他,要不要个小侍读时,被李迅断然拒绝。

    “他不过是个孩子,儿臣如今都入了翰林院,可不愿身边带个小孩子。”明皇被他老成的话逗笑了,便下了旨意,萧铭瑄成为老七的侍读。

    若早知萧铭瑄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每每想到此节,李迅都是愤恨的。他自认眼力不俗,偏偏看错了她。

    等萧铭瑄归来,更是扶摇直上。李迅费尽心计,萧铭瑄却是油盐不进。他不得不丢出萧庆年,想逼萧铭瑄就范。然而萧铭瑄却用了那般狠毒的手段,一举将涉事已深的萧庆年捞出来。

    事已至此,萧铭瑄是拉拢不来。李迅百般思索,只得借着土蕃使团,给他些许压力。后来李幼玮病发,他才终于和那个蒙参结了盟约,算是定心。

    萧铭瑄去送亲,倒方便自己在朝中做事。只不知临淄那边的效用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