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字体: 16 + -

第41章 狼子野心

    “都尉,换俘虽说谈拢,可通商、纳贡和税权等于什么都没说。陛下那里该怎么交代?”魏灵运有些抱怨,“就算土蕃痴心妄想,都尉的口气也该和善些。”

    萧铭瑄换上轻松的表情,说道:“魏侍萧多虑,陛下怎么可能将兕子外嫁?何况这不过是土蕃刻意为之,想要在定约中拿到个先机。”

    “几位总吏大人想必也明白,本将此前的确有些顾虑。”萧铭瑄正色道:“土蕃的正副二使,都不是好轻与的角色。只是本将却觉得,那个国师虽说一味装傻弄愚,但主事的应该是他。孙承运看似足智多谋,不过是被故意摆在明面上罢了。土蕃这般费尽心机,却不知为何多此一举。”

    “都尉,只可惜此次土蕃内部换血,很多不良人都被迫蛰伏,有用的消息不多。”萧士轩叹口气,在官言官,他称呼萧铭瑄官职,却没丝毫不对。

    “都尉便不必进宫了,本官自会禀告陛下。只是四夷馆还请都尉严加看管,之前得到消息,土蕃对我大唐的火药,可是眼馋得紧。”

    “那便劳烦了。”萧铭瑄拱手行礼,后才笑道:“叔叔办完正事,若有时间,还请来府上一聚。奶奶平日里总念叨您,爹爹也时常感叹,说您不在身边,有些烦闷。”

    萧士轩应了声,拍拍萧铭瑄的肩膀,和几个同僚离开,前往大明宫。

    魏灵运看了看萧铭瑄,叹道:“昨日尚书大人跟我说,一切听都尉行事,我却还有不服。今日都尉云淡风轻,倒是让魏某人不得不服了。”

    魏灵运乃明帝年间魏公后人,爵位虽减,但家风严谨、为人耿直,师从房相房蔚,算是如今朝中不多的良臣。萧铭瑄在他面前怎么肯冲大,立即站定,躬身行礼道:“此前怀不知魏侍萧会代替尚书大人,没时间和您商议,是铭瑄大意了。今日装作狂人,实在逼不得已。”萧铭瑄一揖到地,“在您面前狂妄,形势所迫,还乞海涵。”

    魏灵运摸了摸唇角的小胡子,见他当真语出真诚,才弯下腰扶起来,说道:“都尉请起,大唐有都尉这般人物,房相该心安不少。”

    魏灵运理了下官服,说道:“不知都尉可否移步?此间说话却有些不方便。”

    随意找了个近处的酒肆,二人进了雅间,点了几样下酒菜,要了清酒,当窗叙话。

    “本官不懂商事,安西既定,着实不知为何非得和土蕃通商,开放关隘。”魏灵运叹口气,继续说道:“但老师曾说此事重大,想必是有深意的。不知阿铭你可知道?”

    他是个坦率人,私下便不再说什么官职敬称。

    萧铭瑄解释:“丝路重开,西域和大唐互通有无,这事情是百利无一害。就不说别的,单说这胡椒,自我大唐立国,始设四镇,这价格便跌了几十倍。”

    “若说别的香料、马匹之类,大唐更是受益良多。”萧铭瑄对这些事算是通晓一二,简单举了几个例子,笑道:“土蕃人着急,其实也正常。咱们需要他们的名贵药材,他们需要咱们的粮食丝绸茶叶,都是一样。这通商和打开关隘,如今我大唐并非急于一时,土蕃想要尽快,非得用些手段。至于和亲,估摸着陛下是不舍得的。何况宗亲之中,根本没年龄合适的女子。”

    “难怪你这样沉得住气,却显得我焦躁了。”魏灵运抚须叹道:“如此,以不变应万变,倒是个好办法。”

    “哪里,魏兄长于吏治民生,这却是萧铭瑄万万学不会的。”萧铭瑄端起酒杯敬酒,两人又说起别的,自到日暮才告别。

    第二日,萧铭瑄刻意告了假,只说自己病了,无法前去。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刻意摆架子,四夷馆中,只可怜唐飞彦,去应付那个吹胡子瞪眼的孙承运,心下暗叹,徒呼奈何了。

    萧铭瑄去探望了老夫人,听她叮嘱了好些将来要好好待媳妇儿、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的话,萧铭瑄不由有些难过。

    老夫人如今说话,愈发糊涂了。好在身子还算得上硬朗,也算是幸运。

    再到萧士新处,却先碰到了刘氏。萧铭瑄虽不亏心,到底有些不自在,站定后问了安:“姨娘好。”

    短短几日,刘氏憔悴了太多,再不复萧铭瑄印象中那个美艳妇人的形象。她看着萧铭瑄的目光中夹杂太多讯息,一时间萧铭瑄看不大明白。不过萧铭瑄暗自揣测,只怕刘氏会冷言冷语罢。

    然而出乎萧铭瑄的预料,刘氏看了他良久,才叹道:“老爷他身子乏困,用罢早饭就歇着了。你若没要紧事,等午饭再来。”

    萧铭瑄应了声,正要说些话好告辞,却听刘氏道:“放心吧,年儿的事儿,虽对你有些微辞,却没什么好怨恨的。”

    “他行事愈发乖张,我这个做娘的却不忍心去说教,没想到是害了他。老爷说得对,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发觉,只怕将来闯祸更大。我到现今都没办法相信,那些事真的是年儿做的。可是铁证如山,再不愿信,我也得信了。”

    萧铭瑄没有吭声,静静等着后文。

    刘氏似乎想起什么久远的事儿来,脸上带出柔和的笑意:“当年和老爷相识,我便只一心想嫁给他。其实以我的身份,又怎能配得上国公府的世子?这么多年和你母亲对着干,也无非是不服气罢了——凭什么她可以轻而易举嫁给老爷?”

    “现在看来,都是意气用事。我老了,只想陪着老爷,至于身份,却是自己把那些杂事看得重了。”

    “阿铭,年儿资质太差,我就惯着他太久,只怕将来难有什么出息。只希望将来你能看顾些,我也就放心了。恒儿那孩子,却当真是个好孩子,希望你待他用心些。”刘氏经历此事,是真的放开了心胸,不再想去争夺些什么。萧铭瑄的脾气,她是信任萧远的,故而有此托付的言语。

    萧铭瑄只觉得这话不吉,却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从未和刘氏有过亲近,因而只好略显尴尬,“姨娘是哪里话?三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这是学里的夫子所言。将来他参加科举,金榜题名又非难事,且宽心罢。”

    刘氏笑道:“这孩子,还跟我打马虎眼。我只问你,可愿好生照料他?”

    萧铭瑄收了笑意,郑重道:“萧氏血脉稀薄,我总共就这两个弟弟。姨娘放心,只要不是叛逆大罪,萧铭瑄自然一辈子都护着他们!”

    “那我便放心了。”刘氏松口气,道:“不过恒儿不是年儿,你便是下手,也且轻些!”

    这抱怨的话出来,萧铭瑄才真正放了心,干脆就在这儿和刘氏说了些闲话,不多时萧远便醒了。刘氏替他披上衣服,又喝了些水,才离开,留给他们爷俩空间。

    “你跟她都说了些什么?”萧远走到小院中,享受起春末的阳光,和儿子随意说些话。

    “我看姨娘如今坦然许多,才有些明白爹爹当年为何倾心于她了。”

    这话却让萧远开怀,笑骂道:“倒是打趣起我来?便不说其他,你如今又懂了?知子莫若父,说些漂亮话来对付我?那可没什么用。”

    萧铭瑄难得红了脸,说道:“爹,我可是什么都没说的。”萧远一贯只看得到萧铭瑄应对自如,何时见他流露出这般小儿女情态?不由得多逗了几句,才算罢了。

    “爹爹,却有正经事请教您。”萧铭瑄脸上红潮未去,强自镇定,“土蕃此次来我大唐,无非三件事——换俘、通商还有税权。如今为了税权,竟然用了这么下三滥的招数,儿子实在不得不看轻那个丛苍。”

    “此人能在几个兄长的打压下,成为赞普,是有才干的。铭儿,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萧远也不再开玩笑,正色道:“他若想染指安西,却是痴心妄想了。屯军、移民,易风移俗,这些事为父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又岂是白费?何况我大唐是一向宽仁对待西域诸国,远非土蕃那等强硬的做派。人心向背,虽是空口无凭,但终究是潜移默化的。”

    “爹爹高瞻远瞩,这番苦心后人自有定论。儿子如今,只是担忧陛下一但允诺,只怕那位殿下,会收不住自己的野心。”萧铭瑄摇摇头,叹道:“何况固城公主不过双十年华,远嫁土蕃那等苦寒之地,终究是可怜。”

    萧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古争那位子的,又哪有不流血不牺牲的?便是陛下当年,杀戮也不见少。好在如今将七王贬出长安,他那性子,离开长安倒是好事。只不过,你既然和他交好,须提防博山那边。七王贬去那里做郡王,是要处理民务的。”

    萧铭瑄颔首:“爹爹放心,儿子记下了。如今不过是和土蕃人磨时间,他们终究是翻不出别的花样来。爹爹,您如今不管这些,倒让儿子好生羡慕。”

    “你才多大?正是闯荡的时候!”萧远勉励他道:“好了,别在我这里耗费时间,该忙什么快去吧。”

    萧铭瑄又说了两句,看看日头不早,便去了韦氏那里,陪着用午膳。

    韦氏对他和李幼玮的事只略问了几句,要紧的,不过是陛下已经传了口谕,准许将国公府和雍和宫连在一处,不过是看如何构建罢了。

    “依我看,便在东北处打开个缺口,引一曲回廊,通到你的院子。”韦氏将想法说了出来,“不必铺张,雍和宫里恐怕你们的居室还是在姑娘如今的住处,只用给你把永安殿前面儿的那处延年殿,按照规制改了便好。铭儿,你觉得呢?”

    萧铭瑄本就对此不是很上心,随口应道:“娘你决断便好,铭儿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