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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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棒打鸳鸯”

    到了黎王府,主仆几人不等通报,抬脚便往里走。

    李怀在所有皇子中,并不受重视。这座王府,相比之下就显得不事奢华。

    李怀喜好丹青笔墨,常念昔年书圣的风采,便在府里也弄了个墨池。萧铭瑄回长安头次到他府上,瞧见后还说他是东施效颦。李怀也不恼,只笑他不通文墨。

    四人边走边笑,黎王府的管家在旁陪着笑,一脸为难道:“姑娘、都尉,殿下此时不在府中……”

    “他都七八日不曾去翰林院,不在府上在哪里?”李幼玮毫不客气,骂道:“别替你家主子打遮掩了,我是外人么?仔细我戳破了你的谎话,收拾你!”

    萧铭瑄对李幼玮的无礼骄蛮早有见识,干脆闭嘴只管跟着。他也着实好奇,李怀唯一的供职就是翰林院的一清闲职位,他平日虽然不上心,也断不会这般受人把柄。

    只片刻,他们就走到了李怀居住的院外。远远听见里面有丝竹之声,悠扬婉转。萧铭瑄心里莫名一紧,拉住就要闯进去的李幼玮,转头看着管家。

    “到这地步,你还不说实话!”萧铭瑄声疾色厉,喝问出口,气势实在惊人。

    “回都尉,小的不好说啊!”管家还真是忠心,但萧铭瑄何等聪明,看着他的神色便猜出七七八八。

    萧铭瑄冷笑道:“你可知,若是此事传出去,黎王要担待多大的关系?他是什么身份,平日里出入那般地方也就罢了,像今日这般,要不是我与玮儿,他焉有命在?”

    管家这才扑通跪下,萧铭瑄使了个颜色,让萧云带走碧雪,才听他缓缓叙来:“殿下自月余前,从暗香楼回来后,便对那位曼青姑娘上了心。几乎是夜夜流连,不愿归府。”

    李幼玮听到这里,才知道干系重大,也变了脸色,说道:“你是娘身边的旧人,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不知规劝?”

    管家苦着脸,说道:“姑娘,殿下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瞧着温和待人,骨子里倔呐。小的也不知劝了多少,先前还算明事理,留宿也就不说了。这半旬来,干脆接了人住进仰羲斋。”

    萧铭瑄狠狠骂道:“真是不知好歹!你别跟着了,我去好好瞧瞧!”

    管家松口气,得亏这两位来撞破,还有劝导的余地。若是别的人,只怕黎王得惹上不得了的干系,再也脱不得身。

    “瑄哥哥,咱们走吧,见识见识七哥他究竟做些什么勾当。”李幼玮就要闯进去,萧铭瑄却拉住她。

    “你个小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大唐风气虽开放豁达,但李幼玮是什么身份,萧铭瑄不得不顾虑下。

    可李幼玮不愿,“有什么进不得的?他这里还有哪里是我去不得?”她边往院外走边道,声音又大了,院中丝竹之声顿止。

    萧铭瑄无奈一笑,把李幼玮护在身后,一把推开了门。

    寒冬时节,墨池水面结着冰。黎王李怀端坐在岸边的软榻上,执笔正在作画。

    对面一女子千妖百魅,长发流瀑般倾泄而出,怀里一案乌瑟,曲调婉转,一旁的泥炉上煮茶正香。

    李怀看到是他们二人,先笑起来,道:“什么风把你们二人一齐吹来?稍坐片刻,我这幅画就要完了。”

    黎王作画起来,那是什么也顾不得的。萧铭瑄虽然气他,也知此时断说不得他。他拉了拉正要开口的李幼玮,点了点头算作礼节,头也不回跟李幼玮进了内室。

    天气寒冷,那般无故装风流,萧铭瑄还得顾忌李幼玮身子孱弱,受不得风。

    这还是李幼玮第一次见着这位曼青姑娘,她无不好奇,问道:“瑄哥哥,怎地这般女子,会在那种地方?”

    萧铭瑄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为了生计使然,也是无奈。”

    他在安西之时,比起曼青此般生活,不如意的女子更多。

    战乱之时,女子与老幼最为可怜。想到此间,萧铭瑄不由得有些伤感。

    “七哥只怕真对她动了心,这可怎么办?爹爹知道,七哥可就惨了。”李幼玮可以说是最了解李怀的人,无不担忧的说道,“何况他的事儿若传了出去,只怕太子哥哥都要遭殃。”

    这可不是么?李有向来仁慈,对几个弟弟妹妹是真的关怀,肯定会忤逆明皇,为李怀求情。

    萧铭瑄皱紧眉头,说道:“按现在的情形,只怕太子殿下还不知情。幼玮,待会儿先让我问清楚,你可别一气之下,说掰了。”

    这事得靠萧铭瑄劝导,自己虽然是李怀的亲生妹妹,但有些话也说不得。李幼玮点头应允,又道:“只怕那位姑娘处,也得麻烦瑄哥哥走动了。都带进王府来,只怕暗香楼里知道七哥身份的,也不少。万一传出去,只怕瑄哥哥你也会被爹爹训斥!”

    当初打擂台,萧铭瑄可出尽风头,有心人稍加查探,怎会查不出来?

    萧铭瑄听她连珠炮般说完,不由得被逗乐,笑道:“只怕只怕?哈哈,瑄哥哥告诉你,莫怕!”

    李幼玮心里一宽,当真放心下来。两人相对而坐,李幼玮身上还围着萧铭瑄的大氅,她这时候想起,忙道:“瑄哥哥,你冷么?”

    萧铭瑄洒然道:“我是西边儿回来的,这天不算什么。你安心披着,可别再伤寒了。”

    两人这般闲话,终于等到李怀。

    他到底是个皇子,也明白这二人前来,肯定有话得好好说道,也不引荐,直接让管家将曼青送回去。

    “我知道你们俩要说什么,”他将方才的画放进内书房,答得却干脆:“我对曼青真心实意,是要娶她的!”

    萧铭瑄似乎早已料到李怀会这么说,骂道:“好你个李怀,当初你求我去打擂台,说得是什么话?如今又变了口风,当真厉害!”

    李怀面色一红,但他此番当真动心,倔道:“管你怎么说,我便是要娶她!明媒正娶!”

    萧铭瑄冷笑:“七王痛快了,可还顾得兄长如今的处境么?你还知道自己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太子多年来对你可有怠慢?这些咱且不去提。”萧铭瑄翘了二郎腿,针锋相对道,“便是自打我授了上骑都尉,淮王蜀王的人天天往我忠国公府涌,为了什么,不用我给你一字一字讲清楚吧?”

    “你自己无意江山,想要做个闲散王爷,没人管你。”萧铭瑄按捺不住心下愤怒,还是狠狠骂了出来:“但你若是做出那等连累兄长之事,他还有命能活么?”

    李怀被骂得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这些时日里,他一心全系在曼青身上,哪有心思去思索这些在他眼里无聊的事情。

    可如今被萧铭瑄一骂惊醒,却才醒悟,若真被捅出去,再被人借机使诈,李佑太子之位不保,哪里还能活命?

    “杨妃如今向着淮王,日日都想着怎么构陷太子。又有蜀王虎视眈眈,只等着咬上一口。陛下如今年纪大了,这班人哪里还按捺得多久?”萧铭瑄看着这位至交好友,说道:“便是皇上顾惜父子情谊,你以为,别的还饶得过你?你二人若都坏了事,幼玮既无封号,又未许人家,雍和宫可还容得下她?”

    “到那般田地,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赵皇后?”萧铭瑄骂得痛快,也实在对他气极,这番话虽多有僭越,也顾不得许多。

    李怀垂首不语,当真被当头棒喝,他自然了悟利害关系。萧铭瑄也不再多言,冲李幼玮安慰地笑了笑。明达默不作声,对萧铭瑄击石一般的话,静静思索。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武夫一般的萧铭瑄,心思深沉至此,却又这般赤子之心,对她兄妹二人回护到这地步。

    “阿铭,我知道了。”李怀抬起头,一片惨白的脸色净是不舍之情,“是我被冲昏了头,完全忘记大哥和幼玮,当真不该。明日,我去暗香楼跟曼青说清楚,把画送给她,便不会与她相见。”

    萧铭瑄表面淡然,其实心下也紧张,这时候总算松口气,道:“七哥知道就好。”

    萧铭瑄心下暗自思量,要不要悄悄给那位姑娘赎身,待过几年,再送她来与李怀团聚?但这法子,是绝对不能让李怀知道的。

    “幼玮,是哥哥做得不对,也连累你担忧。”李怀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愈发觉得自己做事顾前不顾后,自私至极。

    李幼玮却知道自己这位七哥性子柔软,不好再说什么,而是柔语安慰他:“瑄哥哥说你重了,你可不能记恨他。三日后就是冬狩,七哥,你可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儿了。”

    “阿铭骂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一时情迷了。”李怀摇摇头,苦笑道:“若非你,也没人会提点我。”

    三人说开后,李怀命人送了酒饭进来,便在屋内开了席。萧铭瑄想起冬狩,问他:“听说今年礼部定下的名单里,还有固城公主?”

    李怀点头,道:“固城妹妹恐怕是为了选婿吧,今年去的功勋子弟不少,父皇恐怕有意为固城指婚。”

    他看了看萧铭瑄,打趣地说道:“父皇让你为幼玮护卫,应该是把你留给幼玮了。”

    “七哥瞎说!”萧铭瑄吓了一跳,偏偏李幼玮羞红了脸,也不说什么。

    李怀看了看她二人,说道:“父皇女儿中最宠幼玮,为她选驸马,肯定选的最好的儿郎。如今长安城谁不知少年骑都尉的名声,不是你是谁?”

    萧铭瑄涨红了脸,闷声扒饭,心下却实在苦闷。李幼玮看不下去,说道:“瑄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七哥这么驽钝哪里懂得这些?何况……何况我才十四,爹爹从未与我提过的。不过爹爹知道你我相熟,这才让你护卫我。”

    李幼玮瞥了眼一旁直乐的李怀,说道:“七哥是报复你方才骂他呢。”

    话虽在李幼玮的解释里岔开了,萧铭瑄看向李幼玮的时候,却怎么都带着些许不自然。

    等送李幼玮回了雍和宫,萧铭瑄走在大街上回头顿足,回首看向不远处的雍和宫,乌檐白雪,一时间竟是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