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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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国公府世子

    大军跋涉月余,终于抵达龟兹。

    忠国公萧远遣传令官传送军令,三军城外扎营。

    “将军,世子那里……”萧远从府里带来的管家如今的副将萧明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问。

    “以后不准再叫世子,”萧远有些不满,骂道:“今后,萧铭瑄就是前锋营的普通兵士。谁再提他名字,本将军法处置。”

    萧明知道这位主子脾气,加上他更晓得国公府内所谓争斗,只好按下不表。

    等事情忙完了,都已经三更。萧明不是很放心,思虑再三,还是提着灯笼,专程去了趟前锋营。

    如今的忠国公,是明皇当年潜邸的伴读。萧远生性风流,未等先皇指婚,就已经和刘氏的偏房小姐有了私情。萧远还没来得及禀告他父亲也就是老忠国公,先皇一张诏书,将韦国公府的小女儿韦萱指给了他。

    萧远借着还是皇子的明皇喜好山水,常年陪伴,不在长安为由,一直拖着不愿完婚。

    直到明皇被紧急召回长安,靠着韦国公世子韦谦的铁血护卫下,才见到病重的先皇,得以登基为帝。

    老忠国公根本不喜那位刘家小姐,但萧远答应娶妻的唯一条件,就是同时将刘氏迎进来,立为侧室。

    老忠国公不愿因此引起和韦氏的不和,亲自登门谢罪,本想着退了婚事,不能再让韦家小姐待字闺中,平白耽误了好时光。

    没想韦萱虽然娇柔,却言道:“先帝下旨,奴家怎能抗旨?当今圣上莫非便要不理了么?”

    明皇本还向着自己的伴读,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也不能再说。

    吉日既定,萧远无可奈何,迎娶了韦氏。没一年,老忠国公就去了,老夫人这才准了萧远,将那位刘小姐接回府内,算作姨娘。

    宣帝十三年年末,韦氏刘氏同时有了喜脉。萧远架不住刘氏哀求,起了私心,便请了明皇开金口,下旨谁先诞下男儿,便立为忠国公世子。

    如此儿戏,已为韦国公的韦谦大为不满,自此除非公务,再不与萧远多嘴半句。

    萧远半生风流,此等行为更是为长安百姓的饭后谈资,就是连国公府周围的摊贩,都觉着脸上无光起来。

    而那个孩子在未曾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长安城百姓关注的焦点。

    第二年年五月,韦氏因酷暑难当,前往香积寺附近的韦氏别院避暑待产。

    六月初六,韦氏清晨胎动,午时产下一名男婴,到底比待在国公府上的刘氏,早了三天。

    消息传回国公府上,老夫人拿着拐杖,打量着自己的独子,冷笑道:“长安韦氏立足几百年,如今韦国公亲妹产子竟然都在我国公府外面。远儿,娘冒天下人之口准了刘氏进门,但我忠国公之位,只能传于韦氏之子,那才是我的嫡长孙。”

    说来也巧,那天恰好香积寺的主持青玄法师出游,路过韦氏别院,心生异感,拜门而入。

    韦氏不顾产后虚弱,请青玄法师为爱子取名。青玄抱来孩子,见他虽然才出生,但竟然不怕生人,胆子甚大,

    便为他取名为铭瑄,瑄,祭天用的玉璧。

    萧铭瑄自小便在别院和香积寺中长大,直到五岁,明皇下圣旨,立他为忠国公世子,才跟随韦氏回到国公府。

    萧铭瑄三岁启蒙,那时已经能说会道了。四岁起拜舅舅韦谦为师,和明皇的第七子李怀一同习武,竟然能做到刻苦异常。到了八岁,偶然间被大唐剑术名家公孙氏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悉心修习剑术。

    时间流转,这位曾经被当成饭后谈资的孩子,已经渐渐消失于长安百姓的茶余饭后。

    与此同时,那个只比他晚出生了三天的弟弟萧庆年,则在国公府中骄纵长大,被刘氏宠得成了长安一霸。

    宣帝二十六年,明皇决心收复先帝在位时被土蕃占去的安西,萧远便成了征西大将军。

    圣旨传来,萧铭瑄头一次去了父亲的宅院,要求一同参军。一旁的刘氏自然帮着撺掇,若是萧铭瑄死在战场之上,萧庆年成为世子,理所应当。

    “你考虑清楚了?”萧远不置可否,看着这个自己有些陌生的骨肉。

    “儿子想好了。”萧铭瑄坦坦荡荡,眉宇间却更像韦氏,虽然清秀,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柔弱。

    “那便去打点行装吧。”萧远放下茶碗,“不过本将军提醒你,去了战场,你可就不是国公府的世子,而是普通士兵了。”

    “多谢国公成全。”萧铭瑄站起身,十二岁的孩子,说话却这么老成,他也不多话,转身离开。

    谁能想到,萧铭瑄竟然去了死伤率最高的前锋营?萧明摇摇头,就是萧云,也是韦氏得了消息后,和萧远大吵一架,才能跟着得。

    若说征西大将军的嫡长子唯一的特权,可能就是住着独立的营帐吧。萧明见他们主仆二人竟然都还未睡,坐在火堆前。

    “明叔,您怎么这时候来了?”萧铭瑄眼尖,先看到萧明。他还按着府里的称呼,站起来迎上去。萧云木纳,叫了声明管家后竟然就不知说什么了。

    “世子爷,此处不比长安,夜里寒冷,您怎么就穿的这么单薄?”萧明见萧铭瑄就是一身普通短打,腰间挂着柄短剑,不由得骂了萧云:“你是怎么伺候的?虽说世子爷是普通士兵,但身份摆着,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明叔,您别训他了。”萧铭瑄笑着劝了劝,“我就是喜欢萧云老实,省得惹祸了我烦心。”

    萧明走到火堆旁,趁着光亮,才仔细看了看萧铭瑄。一路行军,孩子黑瘦不少,但眸子里的光,却闪亮起来。

    地上有弯弯曲曲的图画,萧明还要再看,却被萧铭瑄一脚扫去,看不清楚了。

    “明叔,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着玩的,不用看啦。”萧铭瑄微微笑着,站的笔直。

    “世子爷,如今到了龟兹,一切都要小心行事。”萧明知道萧铭瑄素来有主张,也就不提,但还是不放心,提醒道:“安西这片乱,不日就要开拔了,这仗,也就真的来了。”

    “明叔,我来这儿,不是来玩的。”萧铭瑄看了看月亮,半阙挂天,这才露出些愁容,低声道:“快中元了,不知道娘她一个人,有没有好生将养。”

    萧明叹了口气,拍拍孩子的肩,陪着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去。

    这夜,萧铭瑄注定睡不下,干脆就在账外坐着。

    临别之际,李怀赶来,嘱咐他一定好生保重,国公府他自会常去探望韦氏。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若不努力,一但老夫人离世,那偌大的国公府,将无萧铭瑄他的容身之所。

    师父说,如今大唐只有西北不定,将来再想建功立业,只怕没有机会。所以,他拼却性命,也要来此边陲。

    母亲嫁错郎君,一生注定孤苦。若他不能争口气,怎么对得起那位铮铮铁骨的女子?

    萧铭瑄想起自己将出征的念头告诉了母亲,未曾想向来严厉的妇人,却泪珠半垂。过了半晌,才听她说道:“瑄儿,可是想妥当了?”

    萧铭瑄越想,心中越烦。刷一声,他拔剑而舞,借此疏解心中杂乱的念头。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月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他是公孙大娘的嫡传关门弟子,此番剑舞,若在长安城,有眼光的人自然看得出,虽显稚嫩,但风流已成,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一剑练罢,短剑被萧铭瑄丢给萧云,他头也不回走进营帐,只听的一句吩咐:“收了吧。”

    ……

    萧远起身,拿眼看了看萧明,哼道:“还是去看了?可还骄纵?”

    萧明给萧远递上热巾,笑呵呵道:“哪能啊,世子自小练武,小的去看,还见他在地上推演攻城阵法呢。”

    “他才多大,能懂这些。”萧远不以为然,萧明略顿了顿,小心补充道:“世子爷自小跟在七爷身边伴读,韦公还带着他二人见了不少御林军的副领,常在东内演武呢。”

    萧远“哦”了一声,喝了口茶,道:“吩咐左右,拔营。”

    安西地处西北,扼守丝路各地要塞,自大唐开国,对此征战多次。但明帝去世,景帝孱弱,武后本已经收拢四镇,设立督护府。但武后篡位,忙于铲除异己,安西又被土蕃蚕食。

    先帝是女帝与景帝独子,女帝驾崩前,还政于李唐。朝廷纷争二十余年,这才积攒了足够的兵力,开始了征西。

    明皇登基后,更将安西视为重中之重。此次力排众议,封萧远为征西大将军,弃用韦谦,未尝没有担忧长安韦氏尾大的心思。

    除了进出频繁的斥候,大军便在龟兹城外驻扎下来。萧铭瑄每日里和先锋营的兵士一同训练,除却未曾居住一处,当真没半点不同。

    天气渐冷,萧云从行囊中取出些厚衣裳来,叮嘱萧铭瑄加衣。

    摸到那柄短剑,萧云才发觉,这些时日,萧铭瑄竟然再没练过剑。他只顾跟前锋营的兵士练习马战,而兵器,则选了军中常用的长矛弓箭。

    听夜里悄悄来伺候的军医说,主子练马练的狠了,大腿上连一处好皮都没。萧云叹口气,他也是以士兵的身份侍候,又哪里不知萧铭瑄训练时的拼劲儿。

    看了看时辰,估摸着萧铭瑄应该快结束训练,萧云在账前架上铁壶,烧水准备泡上好茶。

    没多会儿,萧铭瑄倒提着比他高出太多的藏泉枪,这还是萧明给他吩咐铁匠打造的,手里还有些别的东西。

    “爷,今日如何?”萧云接过藏泉,笑道。

    “不错。”他不多话,坐在火堆旁,拍开手里的小坛,竟然是坛美酒。

    “世子爷,您可没喝过酒啊!”萧云大惊,正要阻止,萧铭瑄手快,已经大口喝起来。

    “噗!”萧铭瑄头次饮酒,还真不知酒味是如此难喝。

    “世子爷!您今日是发什么痴傻,这东西您可不能碰!”萧云一把夺过来,急道:“您身份特殊,夫人叮嘱过,不准您喝!”

    萧铭瑄被那烈酒刺到,呼呼喘着气,拧过头,哼哼了两声,道:“萧云,我这辈子难道得滴酒不沾么?在旁看着我,慢慢练就是。总不能以后再喝,我还是个新丁。”

    “何况已经深秋,愈发冷了。今日校尉说过,在此借酒取暖,本就是常有的事,禁不住。”萧铭瑄苦笑,他虽然年幼,但心智成熟,非常人可比。

    萧云踌躇片刻,才把酒坛放回去,默不作声。他素来知道,萧铭瑄性子刚烈,他决定的事,旁人只能听从。还是备好醒酒汤吧,萧云心下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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