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下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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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五代十国和两宋(20)

    我想说的话,只三句罢了:希望皇上能结人心,厚风俗,存法度。人君所依靠的就是人心,这就像树木有根,灯盏有油,鱼儿有水,农夫有田,做生意的人有钱财。失掉了人心,国家就灭亡,这是必然的道理。自古以来,没有人君平和、简易、随俗、同众而国家不安定,也没有人君刚愎自用而国家不危亡的。皇上一定也知道人心为什么会不高兴的道理了。

    从祖宗以来,理财用的不过是三司。现在皇上不把理财用的事交付给三司,无故又创设制置三司条例一司,让六、七个年轻人,日夜在里面空自议论,又让四十多个使者分别到全国各地推行。再说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司,不过是为求利而新设的名称罢了;六、七个年轻人和四十多个使者,不过是求利的工具罢了。开端的声势很宏大,百姓却实在惊疑;创立的法式很新奇,官吏们却个个惶惑。以万乘之尊的君主而谈利,以天子的宰相而理财,人们对此议论纷纷,意见不一,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回过头去看看这种情况,听听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的反映,只是说:“我没有那种事,何必担心别人的议论。”把渔网撒在江湖中,对人却说:“我不是为了捕鱼”,还不如扔掉渔网而别人自然会相信。驱逐鹰犬奔赴丛林,对人却说:“我不是在打猎”,还不如遣散鹰犬而野兽自然会驯服。所以我认为要消除邪恶的谗言而招来和气,那末不如罢去条例司。

    现在君臣勤于政务,几乎一年了,而富国的功效,却茫茫然犹如捕风,只听说内库拿出了数百万缗钱,祠部投入了五千多个人罢了。用这样的方法进行改革,有谁不能?而所做的事,路上的行人都知道它很困难。汴水水流混浊,自有人民以来,都不用它种稻。今天却想用筑水库令汴水变法。万顷水稻,必需用千顷水库的水来灌溉,这些水库一年淤塞一次,三年就全部塞满了。皇上却相信了他们的说法,立即就派了人去观察地形,所在地区的人民就要替这些使者开通道路,使者们在这些地区寻访水利,但他们中不少人都是浅薄轻飘之徒,他们不负责任轻率地争着发表自己的看法。官府虽然知道这些意见漏洞很多,但是却不敢立即贬退,而是召集了老老少少,让他们来观察研究,决定可否。如果不是明显的难以实行,就一定要征集民工兴建。官吏们得过且过,以轻率马虎的态度顺从着,不了解情况的人还真以为皇上有心要兴建这些工程,结果是上面浪费了钱粮,下面影响了农时。堤防一开掘,水流失去了它原来的故道,必然泛滥,这个时候,虽然让百姓吃这些提议的人的肉,对百姓又有何补益呢!我不了解朝廷何苦要这样做呢?

    自古以来,凡使用役夫,一定是使用当地的百姓。现在听说要到江苏、浙江之间的几个郡去雇用役夫,而且想把这种办法推行到全国各地。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家庭,没有男子而只有妇女的家庭,是百姓中最困苦的,而皇上却第一个想役使他们!皇上富有天下,难道就忍心不加怜悯!自从杨炎实行两税法,租、调和庸已经合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想再取庸?万一后代不幸出现了喜欢聚敛的臣子,庸钱不去除,差役都照旧,追究这种做法是从哪里来的,就一定有承担这种罪责的人。青苗的时候向农民放债,自古以来都是禁止的。现在却由皇上开始创立成法规,每年执行。虽然说不允许强行摊派,但几世以后,暴君污吏,皇上能保证不出现这种现象吗?估计愿意请求贷青苗钱的人家,一定是些孤苦贫弱无人接济的人家,官吏鞭挞过急,那末一定接着逃亡,如果不回来,他们的拖欠就要均摊到邻保身上,这种情况必然会出现,到那时,天下百姓怨恨这件事,国史记载这件事,说:“青苗钱是从皇上开始的。”这难道不可惜吗!再说建立常平仓的制度,应该说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现在却想改为青苗钱!破坏了常平仓制度,建立了青苗钱制度,丧失的只会更加多。亏损了官府,损害了人民,虽然后悔又如何来得及。

    从前汉武帝因为财力枯竭,用商人桑弘羊的建议,买贱卖贵,称它为均输。在那个时候,商人们停业不干,盗贼益发猖狂,几乎要发生动乱。汉昭帝即位,霍光顺着百姓的愿望,百姓想要的,就给他们,百姓因此归心,国家于是无事。没想到今天这种论调又产生了。立法的初期,耗费已经很多了,即使稍有所获,而由国家征收的商业税的数额,损失一定很多。这就像有人为他的主人管理牲畜,用一条牛换了五只羊,一条牛失去了,就隐瞒着不说;五只羊换到了,就指为自己的功劳。现在破坏了常平仓而不谈青苗法的功劳,亏损了商业税而得到了均输法的利益,同上面所说的用一条牛换五只羊的例子又有什么两样?我私下认为它甚至比用一条牛换五只羊更蠢呀!倡议新法的人一定会说:“百姓可以和他们快乐地享受成功,而难以和他们谋虑开始。”所以皇上执意不顾一切,而规定必需推行。这个恰恰是战国时代那些贪功的人所推行的冒险和侥幸的政治主张。结果必然是还没有享受到成功的喜悦,而百姓的怨声却早已四起了。我之所以希望皇上结人心的道理,就在这里呀!

    国家之所以存亡的原因,在于道德的浅深,不在国力的强弱;一个朝代享国时间所以有长有短,在于社会风俗的淳厚和浅薄,不在社会的富和穷。做人主的知道了这个道理,就会知道孰轻孰重了。所以,我希望皇上务必推崇道德,看重风俗,不希望皇上急于事功,贪图富强。爱惜风俗,就像保护人的元气。圣人不是不知道严峻刻薄的方法可以齐聚众心,勇猛强悍的人士可以成就事业,忠厚的人近于迂阔,老成的人开始好像迟钝。然而圣人却始终不肯用那种人来替代这种人,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圣人知道那样做的结果得到的小,失去的大啊!仁祖皇帝执法非常宽,能按照规定的等级次第和劳绩大小进用官员,专门替人掩盖过失,未曾轻易改变旧的规章。考察他事业的是否成功,应该说还没有达到最高的境界。如果说到用兵,那么十次出兵有九次必失;如果说到国家的财政,只是仅仅能够足用而没有积余。他只是把德政和恩泽施信人民,使社会风俗能知道遵守一定的道德标准,所以他去世的时候,天下终于返回到仁的局面了。评论的人看到在他晚年官吏都恪守成规而不知变更,对政事都不思奋发有为,有所创举,就想用苛察来矫正它,用智能来齐一它,他们招来了新进勇锐的人,企图使朝廷的一切措施都能很快收到功效。结果是还没有享受到它的成功,而浅薄之风气已经形成。他们又开了很多能骤然进身的门路,这样就使人们容易得到意外的侥幸收获,公卿侍从只要稍稍抬举半步就可得到好处,这样就使那些原来按照正常制度调升的人产生了非分之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希望风俗淳厚,能做到吗?近年来朴拙的人愈来愈少,靠投机取巧而进身的读书人愈益增多。惟请皇上可怜这种情况,挽救这种情况,把简易作为治政的法则,把清静作为立国的指导思想,这样人民的道德就可以归于淳厚。我之所以希望皇上重视社会风俗的道理,就在这里啊!

    祖宗委任了谏院的官员以后,就没有开罪过一个言官。即使有轻微的责备,随即也就越级提升了他们,允许他们可以根据风闻就议论朝政,而不必顾及官长。在议论中涉及到帝王,那末天子就要改变神色;议论中涉及朝廷,那末宰相就要等候处分。做台谏的人本来未必都是贤人,他们讲的话也未必都正确,然而一定要培养我们的锐气,之所以要借给他们以重权,难道是白白地这样做的吗?是想用他们的权力不让奸臣萌生啊!现在法令严密,朝廷也很清明,说有奸臣,是万万没有这个道理的。然而养猫本来是为了灭鼠,不可以因为没有老鼠就养不捕捉老鼠的猫;养狗本来是为了防盗,不能因为没有盗贼就饲养不叫的狗。皇上你能够不上念祖宗创设谏官的原意,下为子孙万世设防吗?我听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谈论,都说谏官们的言论,常常是根据天下人的公议而发的。公众的议论是赞美的,台谏也就赞美它;公众的议论是抨击的,台谏也就抨击它。现在公众的议论沸腾,怨言交互而来,公众的意见所在,也就可以知道了。我担心从此以后,习惯成风,都成了宰相的私人,以致君上孤立。朝廷的法度一旦废弛,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我之所以希望皇上保存法度的道理,也就在这里啊!

    苏轼看到王安石用独断专任来赞美神宗,就借考试进士策问的机会,用“晋武帝靠独断平定东吴而取得胜利,后秦苻坚用独断讨伐东晋而失败,齐恒公专任管仲而成就了霸业,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亡,事情相同而成效不同”为问。王安石大怒,让御史谢景温劾奏苏轼的过错,搞得很凶,却一无所获。苏轼就自请外放,通判杭州。高丽(今朝鲜)来向中国进贡,使者在官吏面前打开礼物时,官吏们发现礼单上面用了甲子纪年。苏轼拒绝接受,说:“高丽对我们大宋是称臣的国家,而礼单上却不写明中国的年号,我怎么敢接受!”使者改甲子为熙宁,苏轼才接受了。

    王安石像当时新政日益推行,苏轼在这中间,常常用变通的办法以方便百姓,百姓依靠这种变通才得以安定。后来调任密州(今山东诸城)。当时司农推行新法,不按时推行的人以违背制度论处。苏轼对提举官说:“违背制度的罪名,如果是从朝廷规定下来的,谁敢不听从?现在只是司农决定的,这是擅自制定法律啊!”提举官吃惊地说:“您老姑且慢慢看着办吧!”没有多久,朝廷知道这个手实法实在是在害民,就取消了。

    有个强盗的盗窃案子暴露了,安抚司派三班使臣带领着强悍的差役下乡捕捉,这些差役凶恶残暴,肆意横行,甚至用禁物来诬陷百姓,他们随便冲进老百姓家打人杀人,后来就畏罪逃跑,快要造成乱子了。百姓们奔赴官府向苏轼告状,苏轼故意把他们的诉状放置一边,看也不看地说:“一定不至于这样。”那些溃逃中的差役听到了,稍稍安定了下来,苏轼慢慢地派人把他们引出来杀了。

    后来调任徐州(今属江苏)。当时正值黄河在曹村决口,泛滥到梁山泊,溢满了南清河,汇聚到了徐州城下,水势还在暴涨,如果不及时排泄,徐州城就将坍倒,城里的富户纷纷争着出城避水。苏轼说:“富户一旦出城,城里的百姓就都会动摇,我和谁来共同守城?只要我在徐州,就一定不让洪水冲倒徐州城。”于是把那些富户又赶进了城内。苏轼亲自趟水到武卫营中,唤来了卒长说:“黄河水将要败坏徐州城了,事态急了,虽然你们是禁军,也要请你们尽力帮助我。”卒长说:“太守尚且不躲避大水,我辈是小人,当然更该效命。”就带领了他的士兵拿着畚箕和铁锸奔了出去,修筑了东南的长堤,从戏马台开始,一直到徐州城为止。暴雨日夜不停,城墙不被淹没的只有三板了。苏轼住在城墙上临时搭的小屋里,就是经过自己家门也不进去,派官吏们分段堵塞洪水,保护徐州城,最后终于保全了徐州城。苏轼又请求朝廷同意征调一年中应该征发的役夫增筑徐州攻城,造木岸,以防止洪水的再次袭击。朝廷依从了他的请求。

    后又徙知湖州(今属浙江),苏轼上表谢恩。又因为对朝廷那些不利于民的措施不敢大胆直言,于是用诗歌寄托讽谏,希望对国家有所补益。御史李定、舒、何正臣拾取苏轼表中的一些话,并且和他的诗歌联系起来,进行诬陷,说苏轼是在讪谤朝廷,把他逮捕押解到了台狱,想置他于死地,枉法诬陷,罗织罪名,拖了很长时间也无法断决。唯独宋神宗怜惜他,以团练副使的名义把他安置到了黄州。苏轼和田夫野老,一起玩于山水之间,苏轼还在东坡那里造了房子,自号为“东坡居士”。

    熙宁三年(1071年),宋神宗几次有意重新起用苏轼,总是被掌握大权的人阻挡了。神宗曾经对宰相王、蔡确说:“国朝的历史至关重要,可以任命苏轼把它写出来。”王面有难色。神宗说:“苏轼不行,姑且用曾巩。”曾巩进《太祖总论》,神宗感到不妥当,就写了亲笔信命令把苏轼移到汝州(今河南临汝)。其中有这样的话:“苏轼被贬黜后,闭门思过,经历的岁月很长了,人才实在难得,不忍心终身让他弃置在外。”苏轼没有去汝州,上书说自己处境饥寒,有田产在常州,希望能回常州定居。早上上的奏书,傍晚就被批准了。

    在路过金陵(今江苏南京),苏轼去见了王安石,他对王安石说:“大的兵灾、大的狱讼,是汉朝、唐朝灭亡的先兆。祖宗用仁厚治理天下,正是希望革除这种情况。现在对西方的用兵,连年不断,东南又屡次兴起大的狱讼,明公为什么不说一句挽救这种危局的话呢?”王安石说:“这两件事都是吕惠卿挑起的,我王安石身在外,怎敢随便说话?”苏轼说:“在朝廷就议政,在朝外就不说,这不过是侍奉君王的常礼罢了。现在皇上对待明公不用常礼,明公对待皇上难道可以用常礼吗?”王安石厉声地说:“王安石必须说。”又说:“话出在我王安石的嘴里,听在你苏子瞻的耳内。”又说:“一个人必须知道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罪的人,即使能得到天下也不去做,才可以同他相交。”苏轼开玩笑地说:“现在的君子,为了争着减少半年的磨勘年限,虽然叫他杀人也是肯干的。”王安石笑而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