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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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张文若胸有大志

    张文若做了一件错误的决定,足以让他悔恨终身,然而眼下么…也足以令他懊悔不已!

    这才第一次见面啊!我为毛会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李若水一起上船?!…难道我真的是在贪图她的美貌如花?…不,绝对不是!我张文若可以捂着我屁股上十余处梅花斑点立誓,若不是这李若水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百媚针,我是绝对不会就此屈服的!

    “若水姑娘,您这是要把在下带往何处啊?…就以您倾城绝世的姿容总不会把我拐到煤矿里做工吧?…您看,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自己人了,这条破船也摇摇晃晃地走了不少路…而且这附近除了你我二人也就是那个摇橹的船老大了…要不,您好歹给我透露点准信?总得让我心里有底儿啊!

    …诶?问你话呢!你怎么不搭理我呀?!…你要是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我可就跳船入湖了!我了告诉你…我是出了名的旱鸭子!一尺来深的水都足够我喝上一天的…你看这香山湖,总有一两丈的深浅,要是依着我的饭量,这得够我灌上八辈子的!”

    “屁股又不疼了是吧?…闭嘴!噤声!….再说话,奴家真就让你下去喝个够本!”

    李若水一改岸上的温婉姿态,登上船后,她总是一脸冰霜,好像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而张文若的一番调笑话语,再没有像之前那样逗她发笑,反而更像是踢到了铁板上,直让她面色愈发难看,也使得张文若心有余悸再不敢胡乱言语。

    就这样,一条五尺来宽,两丈来长的乌篷破船,便由一个年逾半百的艄公掌舵在这香山湖中随意航行,而张文若、李若水便在船舱之中左右对坐,相顾无言。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更不知这条破船又行进了多少水程,反正等张文若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斜阳西挂,自己也置身于一丛芦苇荡中。

    这条船在这芦苇当中左挪右蹿,又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工夫,总算是停了下来。

    “张公子,咱们到了!”

    就在张文若有些恍神的时候,身旁的李若水冷冰冰地在他耳旁唤了一句。

    “哦?…哦!…到了!”张文若心中一颤,不敢言语,只得怯懦地跟在李若水身后出了船舱,“…这是到哪了呀?”

    我的天!李姑娘,李若水,你这是要疯啊!这都到哪了?咋就到了!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让张文若有种置身于炼狱之中的即视感,四周没有一丝的风意,很闷热,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再无一丝波澜,遮天蔽日的芦苇荡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缝隙,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斑点光景,还好芦苇荡的上空有一方缺口,如若不然这里的世界将会是一片黑暗;当然了,若仅有这些场景片段,还不足以让张文若心生胆怯,但是面前的诡异大船以及船头上迎面伫立的那个身着暗红锦袍一脸阴婺的半百老人却让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说这大船诡异,其实不然,此船上下两层,大概七八米高,灯笼高挂,飞檐楼阁,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当然了,若是这艘船船身两侧不是插满暗金色的旌旗以及站在旌旗下纹丝不动且不苟言笑的护卫没有带刀的话…

    就在张文若还在打量着周遭的情况的时候,身旁的李若水却怕了拍他的后背,冷笑道:“张公子,走吧!…可别让千户大人等的急了!”

    我你大爷的!…千户?

    “若水姑娘,这个千户….难道说你们是锦衣卫么?”张文若努力保持镇定,又强做出一副笑脸,但是面色的苍白以及衣摆下的颤动却显示着他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李若水沉思一阵,模棱两可的说道:“锦衣卫么?…差不多吧!…好了,时间不多了,张公子…咱们该上路了!”

    该上路了?…该上路了!…我去!

    “若水姑娘,张某人诗书传家,身世清白,虽偶有过错,但是罪不当死啊!…我虽然见异思迁,妄图悔婚重纳新人…但是,按照咱们大明律,我这最多也就算个枉悖婚契,有伤风化!…大了你们打我几十板子,革除我的功名!再不就是让我披枷带锁的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咋还惊动了你们锦衣卫呢?!”

    张文若失望了,李若水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只是纤手一提就把他强行拖上了那艘大船。

    …………………

    “千户大人,您要找的人已经带到了!堂下这人,正是庆和镇张家村,上三张遗留下的孤子,张文若!”

    张文若有些懵了,他刚被李若水带到这艘大船的船舱之中,还没来得及打量完周遭的一切,便见到了先前那个伫立在船头上的阴婺老人。

    老人面白无须,三角死鱼眼,配着糟杂丛生的眉毛,不禁让人一眼就能断定出他并非良善之辈;

    老人身量不高,可以说是五短身材,但是一身暗红锦袍,却为其增添不少威严,而老人不苟言笑,面上常伴阴婺寒意,又让他变得深不可测。

    “嗯,知道了!”老人阴阴一笑,挥了挥手示意还跪在堂下的李若水起身;然后他又将张文若仔细打量了一遍,才问道:

    “你叫张文若?你父亲可是成化十三年的秀才张雁卿?”

    呃…这你都知道?….大爷诶,您哪个单位的?居委会办公室主任吧?!

    张文若一听老人的问话,就知道人家是有备而来,自然不敢偷奸耍滑,便拱了拱手老实交待:“回禀大人,确如大人所言,小人正是张姓文若,父祖也确是叫张雁卿,不知大人今日传唤小人所为何事?莫非小人先前犯下过错而不自知,竟冲犯了朝廷忌讳不成?”

    “果然是读书人,端是油滑!”老人又打量了张文若一眼,呵呵一笑,戏谑道:“…好一个犯下过错而不自知,只是只言片语竟把一切未知的责任全都推的干干净净!”

    见老人三言两语便拆穿了自己的小算盘,张文若也有些意兴讪讪:“咳咳,千户大人果然慧眼独具,小人这微末伎俩在大人当前端是不够看呢!”

    老人苦笑摇头,说道:“张公子大可不必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你是体面的读书人又并无犯下过错,实在不必与那下贱差役一般谦称小人!咱…呃,本官今日唤你过来,可不是向你问罪的!”

    “既然学生并无过错,那…大人今日命人唤学生过来又所为何事呢?”

    “不为何事!就是代长辈过来看看你罢了!…今日见你四肢健全且口齿清晰不似憨傻之人,想来独自一人生活也能衣食无忧,生活无虑;既如此本官就放心了!…哦?对了!张公子,本官先前听说你在家乡已经订下亲事,是炼油作坊的农家女子名唤李大丫…却可属实?”

    你大爷的,这你都知道?!…你替长辈来看我?…什么意思?!

    张文若忙收回思绪,讪讪笑道:“回禀千户大人,确有此事!不过学生的这个亲事中间出了岔子…学生现在正与李家人商议退亲之事呢!”

    “哦?”老人闻言有些诧异地扫了张文若一眼,接着又把目光头像一旁的李若水,似在询问。

    “出了岔子?…到底是什么岔子能让张公子不惜一个读书人的体面,去枉悖契约悔亲呢?…难道是张公子定亲的女方嫌弃你家室贫寒?亦或是那李大丫不守妇道,让你看不过眼了?”

    “回禀大人,学生之所以会悔亲,倒是不关李家人的事!”张文若讪讪一笑,说道:“李家人对待学生一向优渥,并不曾苛待在下,而李大丫也天真烂漫并不曾做出过有违妇道之事!…其实悔亲一事…不过是学生见异思迁,另结新欢罢了!”

    “呵呵,少年慕艾,情理之中!张公子儒学雅量,此事于你而言不能算是见异思迁,顶多是风流韵事罢了!”老人释然一笑劝慰道。

    “谢过老大人体恤!”张文若赫然一笑,拱手致谢。

    老人淡淡地摆了摆手,又说道:“张公子,有些事情乃你家务俗事,本官作为外人,本不该僭越擅问,但是作为年长者,我总得给你些忠言告诫;张公子,如今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就当收殓心思趁早成亲….要知道你张家血脉单薄,只有你孑然一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今后你遇到了厄运,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你们上三张岂不就此绝后?…是故,为祖宗开枝散叶可谓之刻不容缓!…张公子,别再外面瞎晃悠了,赶紧回家娶妻生子吧!…趁年轻,精血足,体力够,多娶几个妻妾好为你张家延续血脉;你别担心生多了孩子养不起,一切有我!…只要你能生,再多的小崽子,咱家都帮你养了!”

    你大爷的,我又不是猪!生这么多孩子干嘛?!…我有手有脚,用你帮我养孩子?…还咱家、咱家的…谁和你是咱家?!…等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张文若无语地望着面前这个质若疯狂的老人,颤颤地问道:“千户大人…您不是锦衣卫?是…是…”

    “你这个小崽子倒是机警,咱家一时口误,就让你给猜出来了呢!”还不等张文若说完,老人便是呵呵一笑,“不错!咱家不是锦衣卫的千户,咱家是东厂的厂卫档头!不过咱家可没蒙你,按照品级,咱家在宫里的职位也恰好等同他们锦衣卫的千户的品级呢!”

    “公公大人,您是皇城那边出来的?!”张文若当即懵了,也不管皇城在哪便随便指了个方位惊诧问道。

    老人一脸诡笑,说道:““咯咯…什么公公大人?!咱家姓孙你可以称呼咱家一声孙大人亦或是孙千户均可!至于我的来历么…张公子,你可不要枉自猜测了…知道了太多,反而会自寻烦恼!”

    我去,难怪你叫我别在外面瞎晃悠,让我赶紧回去成亲生子…原来你个老帮菜是见我样貌清秀,骨骼精奇…想度了我的慧根,去跟你连葵花宝典呀!

    “是是是!孙大人教训的是!学生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学生曾患有间歇性选择遗忘症,学生…就是个傻子!

    …孙大人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学生生性驽钝不堪重用…您老可得留神呐!我张文若虽然是个读书人认识几个文字,但是我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算命的也给我批过天生的扫帚星阎罗命,号称谁碰我谁倒霉一万年…您老可千万别带我进皇宫做学徒啊!”

    “呃,进皇宫做学徒?什么意思?”老人有些被张文若绕迷了,不禁疑惑的问道。

    “没啥意思!学生是个傻子,胡乱说的!可是…傻子也怕疼啊!”

    张文若惊恐交加的模样,更让老人糊涂了,又问道:“张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傻子也怕疼?!”

    你大爷的,明明是你说的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我都说的这么隐晦了,你还不明白?

    张文若虽然无语,但是为了避过胯下一刀,不得不豁出去了,“孙大人,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学生虽然生性驽钝,又是个不堪重用的傻子!但是我也曾听说过要进皇宫伺候圣上,胯下是要经过特殊处理的呀!…学生今年都快十六了,那(话儿早就发育成熟了…这一刀下去,能不疼吗?!”

    “哈哈哈….张公子,你是说…你是说…哈哈哈!”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望着张文若那副哀怨至极的窘相,笑得毫无仪态可言。

    张文若:“….”

    一旁看戏暗笑的李若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揉着有些泛酸的腮帮子说道:“张公子误会了!咱家可不是来抓你的壮丁送进宫做奴才的!那是他们净膳房的工作,可不归咱们东厂来管!…咱家今儿个来看你,就是替长辈来观望下你过的好不好,真没有旁的意思!…嗨!咱家光顾着和你闲扯了,竟然忘记了长辈的嘱咐,实在不该呀!”说着,老人竟有些懊恼的捶了捶额头,“…对了,张公子,咱家还没问你以后有啥志向抱负呢?”

    你说不抓我进宫当太监,我就当真信了?…试问穷困潦倒如我张文若,浑身上下除了这副皮相还略有几分姿色外,又有那几个零件能值得你们大动干戈地设这么打个局,诓我入瓮?

    还问我志向抱负?我说我以后想当皇帝…身边的秉笔大太监,你还能容得下我?

    张文若腼腆一笑,说道:“回禀孙大人问话,学生一介草莽之人,生性驽钝不堪,又天生的倒霉命!哪能有啥大志向大报负!不外乎想仗着读过几年书本经义,就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罢了!…不过是一些市井小民的点墨之志,实在是上不得大台面!…端是让孙大人见笑了!”

    为往圣继绝学?…我的老天爷,你还真敢张这个嘴!…千百年来,你们儒家能做到为往圣继绝学的也就汉朝的董仲舒和南宋的朱熹老夫子了!…还有,都敢为万世开太平了,你还说自己市井小民呢?…这还点墨之志呢?…咱们当今的圣上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点墨之志了!

    “张公子,你这个点墨之志…嘶~!点墨的可不一般呐?!”老人蛋疼的(当然了,太监也是有蛋的!)打量着一脸羞涩的张文若,嘬着大牙花子说道:“张公子身处江湖草莽竟能有如此鸿鹄壮志,真是难能可贵啊!…不过么…你这个志向太过虚渺玄幻,恕咱家爱莫能助啊!要不…您换个小一点的志向?比如说富甲一方,妻妾成群?…若是如此,咱家略施手段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你以为我乐意吹这个牛啊?!还不是怕你抓我进宫当太监么?…现在让我降低自我标准?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圈套,再引我入翁?…对,一定是这样的!…聪慧如我张文若,总不能降低自我修养,说出什么抱负,就一定是什么抱负!…我可不是那两面三刀的读书人!

    “回禀孙大人训示,大人言称学生志向太过虚渺玄幻不切实际,学生却不敢苟同!…须知,这天地间本无道路,是人走多了,才劈荆斩尽开辟出来的!学生所言为万世开太平,看似虚无缥缈,不够务实,但学生却以为这虚无缥缈之志向,若是万世不为人所立,则万载不为人所破!正所谓不破不立,反之亦然!

    学生驽钝或不堪重用,然…吾怀有一颗大恒心,亦愿为这天地间的大志向,燃尽心血,竭尽全力,以祈愿生而不负这七尺儒衫所遮羞;死亦不枉皇天后土所庇尸!…我辈儒门学子,或手无缚鸡之力为朝堂圣山秉持七尺青锋开疆扩土,但我等亦当心存大志,愿尽绵薄之力为这先圣开辟下来的一世太平更守千秋之责!…孙大人,学生不才,我…”

    张文若声嘶力竭,几近呐喊,这本该很是渲染情绪,然而他每说一句,老人的面色却愈苦一分,直到最后却是再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从中打断道:

    “你什么你,你别说话!…我一见你张嘴就脑仁子直疼!”

    “呃,…呵呵!”张文若一脸赫然,讪讪笑道:“…孙大人说笑了!学生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虽说谈不上振耳发聩,但总不至于惹得您老脑仁子疼吧?!”

    “张文若,张公子!你别说话成不成?!…咋不至于咱家脑仁子疼?现在你一开口,我不仅脑仁子疼,心口里还堵得慌呢!…哎呦,不行了!被你一气,咱家这老胃病都犯了!…堂下的那个谁…赶紧把张文若,张公子给我领走!爱哪哪去,可别搁我跟前让我闹心了!”

    说着,老人便朝一直侍立一旁的李若水摆了摆手下达了个驱逐人的指令。

    我人生的第一次豪迈演说啊!

    张文若欲哭无泪,仍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孙大人,这就放我走了?…学生这心窝子里还藏了不少大报负,大志向想要和你探讨呢!…要不您再容学生补充两句呗?!”

    “滚你的蛋!…那个谁,赶紧把这个祸害领走!…哎呦,我的心肝脾肺肾呐…可是要喘不上气喽!”

    “孙大人,用来喘气儿的叫支气管…”

    “滚!”

    哐当!

    老人或是真的受够了张文若的碎碎念,嫌用嘴骂的不够过瘾,竟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四四方方的金牌当成板砖仍向张文若这个祸害,之后更是衣袖一挥,头也不回的逃了去了…

    不过,还好老人眼神不及,气力也跟不上,这金牌就在张文若身前一步来远就落了下来,要不然某人今儿个可真就破了相喽!

    张文若本着见好就收的经济实用原则,赶紧从地上捡起那块金牌,用牙咬了咬,觉得是个真货,看也不看就往怀里一揣,回头对一边的李若水笑道:“若水姑娘,这没有外人,你说句公道话,我说话就真那么让人闹心么?”

    “这是别人对你的偏见!”李若水一脸古怪的说道,“张文若,张公子,你说话不仅让人闹心,更会让听者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想要将你殴打致死的思想感情!”

    张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