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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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有水无火

    那一夜二婶不知道和二叔说了什么,直让二叔面红耳赤傻笑了一夜;那一夜妞妞不知道和张文若说了什么,直让张文若面色酥青碎碎念了一夜。

    然而时间还再走,日子照常过,很快的距离那夜闲谈又过了四五天,便是到了麦子打穗农人收割的时节。

    农家的六七月份是最难熬的,因为太阳毒,天气热,而这段时间农人们却不得不顶着酷暑,赤脚于焦黄干裂的田陌间收割庄稼。

    六七月,张文若以前还是佃农时候最期盼与最痛恨的一段日子。期盼是因为在他收割完麦田上缴完佃租后终于能够吃顿饱饭(以前的张文若太要强也太注重读书人的气节,宁死都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与施舍,即便这人是他最后的亲人张铁锤都不行!),痛恨是因为读书人出身的他实在不会操持庄稼,更加吃受不住烈日酷暑。

    今年则不同了,张文若终于摆脱了佃农身份,成为张家村里唯一的也是及其光荣的啃老族了。他被收去了原先的一亩三分田,而留住他的张铁锤又那么溺爱自己,所以也就不用再下地劳作。只是…小妞妞五六岁的年纪都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跟在二婶的身后下地拾麦穗,有时…张文若会觉得自己足够混蛋!

    “二叔,要不…我跟你一起下地收麦子吧!”张文若看着头戴斗笠、手握镰刀,一身赤打短装的二叔,不禁跃跃欲试的说道:“…二叔,小侄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在您家白吃白住了许多日子,身体早就将养妥当…今儿个难得赶上收麦子,你就让我跟在您身后搭把手吧!…您看,连小妞妞五六岁的年纪都下地干活,我横竖这么长,居然倒在家里,眼看着二叔一家掏力气养活小侄….这叫外人知道了不定怎么编排我的不是了!二叔…”

    “唔…”张铁锤不禁沉吟起来,他也觉得自家侄子说的有些道理,“…嗯,叫外人知道了你在家闲着也确实不像话!…得了,今儿个你就跟着叔一道下地干会活!…妞妞她娘,给咱家大侄子找个筐,待会你领着他和妞妞在后面拾麦穗…对了,那筐你可得挑个小点的,可不能比妞妞身上背的大了…拴住是读书人,别再累到他了…”

    “叔,…”张文若无语的暗抚额头,“…叔啊,咱们这下地拾麦穗的可都是老弱妇孺呀!…你叫小侄干这个,也太埋汰我了吧!…叔啊,你就舍我把镰刀,小侄以前做过佃农,割麦子这个活计,我门儿熟…”

    “拴住,你要是不乐意拾麦穗,那…你还是在家歇着吧!”张铁锤一想起往年张文若收割完麦子留下的那些狗啃似的麦茬不禁有些头疼,“…也不让你平白歇着…这样吧,你就搁家里烧两壶茶给俺们送到地里…到那时候,你要是还想跟着叔一道割麦子,就全都由着你了!”

    “烧两壶茶?得来!”张文若一听大喜,便随口应了下来:“….二叔,你放心,小侄一会就把茶水给你们送过去!”

    “既然你答应了,就去干活吧!不过…今儿个早上你婶子把柴禾用光了,叔忙着下地也没来得及劈些新的…拴住,你先到柴房劈些柴禾准备下吧!”

    “哦!”张文若得了二叔的指点,忙从善如流的往院角的柴房走去,而在此时,他却没有发现刚才还转身欲走的二叔竟然折身返回了厨房。

    ………….

    柴房内,张文若望着码的四四方方的一担柴禾,不禁小声嘀咕起来:“这不是还有一担柴禾么?二叔咋对我说烧完了?…是最近太忙….都开始健忘了?”

    ……………….

    在通往田陌的路上,二婶望着一脸怪笑的二叔疑惑的问道:“她爹,你咋笑的这么瘆人呢!….是不是背着俺在夜里又梦见镇上的李寡妇了?”

    “傻婆娘,你胡咧咧啥呢!”

    “那你咋乐个没停?”

    “傻婆娘,俺和你说…”张铁锤当即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一脸兴奋的说道:“…刚才拴住不是要央缠着俺下地帮忙么…俺让他跟着你和妞妞后面拾麦穗,他嫌丢人不乐意非死乞白赖地要跟俺割麦子…就他那破手艺,东一锄头,西一镰的…谁家的田地够他折腾的!…俺呀,刚才就想了个招能叫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啥招啊?”二婶也不禁被张铁锤的卖的这个关子提起了兴趣。

    “俺让他先在家里给咱们烧两壶茶送到地里,然后才能跟俺一道割麦子!”

    “俺还以为啥高招呢!就这?…也能让你傻乐半天?”二婶听了张铁锤的点子不禁嗤之以鼻,鄙视极了,“…烧壶茶…谁能不会?锅里倒两瓢水,灶里填两把柴禾…就是个大傻子都能办成!咱家大侄子虽然有些憨有些懒,可他总体还算是个全活人,他能自己单过两三年,还能不会烧水?…她爹,你是真把读书人当成傻小子耍呢!”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张铁锤被二婶一阵编排,不禁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自得的说道:“…是!咱家大侄子是一个人单过两三年,他也确实会烧水…可他不会生火啊!”

    “生火,有啥难得?…火折子一吹不就生出来了?”

    “可万一咱家没有火折子呢?…俺可还记得,去岁的时候…拴住自家的火折子灭了…他生生两天没有开伙,俺当初还以为他害了病还是咋的呢,单门过去看他…好么!我刚进门,就见他在院子里找了两个木棒搓了老半天,俺问他干啥…他还说燧木取火…这小子啥都好,就是好脸面,你说这火折子灭了…就去别家接一个用不就成了…他那性子还偏不求人…读书人呐,就是矫情!”

    “好像是有这一出!拴住那孩子还真就是不愿意求人,前两年,就是搁咱俩这里他都抹不开脸面说句软话,也就是最近这俩月才跟咱们一家子亲香起来…”二婶揉了揉额头感慨道,“可是…她爹,咱们伙房里有火折子啊!拴住又不是瞎的,能找不见?”

    “嘿嘿…还真就叫你这傻婆娘说着了…”张铁锤诡异一笑,便从衣襟里掏出两个不大的竹筒,“咱家两个火折子都在俺手上,我倒要看看拴住怎么能找着它!”

    …………………..

    张家厨房内,

    张文若看着兑满水的铁锅,又看了看填满柴禾的灶膛,不禁无语凝咽:“大爷的!…火折子呢?!”

    张文若觉得这是二叔留给自己的考验,也是上天留给自己的惩罚。其实他是会烧土灶的,当然了…你得给他个生火工具,比如一根火柴或是一个打火机,最次也得留个火折子给自己呀!

    这能难道我?这能让一个毅力不拔,勇于探索的张文若停住登上巅峰的脚步?要知道狂人贝爷也只是拍个真人秀《荒野求生》,而我早就不再满足那些浮华…我都探索到了异时空了?区区一介小火苗能难道贝爷?不!要知道贝爷可是见证过死火山的男人…而我张文若将是继燧人氏后第不知道多少个完成钻木取火创举的男人!…要知道为什么,只因…贝爷的全名是贝尔格雷福斯,而我张文若,大学时的英文名字正是约翰格里福斯。

    所以,我们故事的男主角约翰格里福斯…哦,不!应该是张文若正拿着两根小臂粗细的木棒…击打了起来。

    “算了,我还是选择放弃吧!…我只是区区一介张文若,即使我从后世魂穿大明我也只是一个纯粹的凡人…至于燧人氏…额,那可是一个住着鸟巢,披着树叶,喝着生水就连吃饭都用手抓的后现代主义批判者…我竟然天真的认为几千年后还是凡人的自己可以挑衅这位先驱…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张文若看着躺在地上完好无损的两根木棒,又看了看自己两只略微红肿的手心,终于还是放弃了。

    我要是直接灌两壶生水….二叔应该不会说什么吧?…可万一小妞妞喝坏肚子了…哎!

    张文若正坐在马扎子上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着主意时,却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叩门声:“请问这里是张铁锤府上么?…屋内有人么?”

    “谁呀?…屋里没有人,张铁锤一家都下地收麦子了!”

    “….”屋外说话的声音低沉憨厚分明是个年轻的汉子,“请问屋内回话的是文若兄弟么?…可否给俺打开门扉,咱们再好生细谈啊!”

    “额,你怎么知道我是张文若…听着你的声音也不像是我们张家村的乡亲呀!…外面的朋友,能否报上姓名啊!…你也知道的,最近这年月也不大太平…连皇帝老爷家的茅房平时都有三两个侍卫盯着,都生怕遭了抢呢!”

    噗嗤!

    许是被张文若这番俏皮话逗趣到了,门外竟然传来一阵不可自抑的女子笑声。

    张文若本以为接下来该是那女子发声求情了,却没想到大门处传来一阵粗暴的击打声,“张家后生,你不是在家么…还和老汉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做啥!…赶紧开门,你老丈人领你媳妇、大舅哥上门看你来了!”

    “…”张文若敢打包票刚才敲门的那个就是那老汉说的大舅哥,可这个大舅哥的声音绝对不属于李家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人,而不叫自己文若贤侄却道张家后生的老丈人也只有杀猪的屠子老孙头了!那么在门外发笑的那个媳妇…除了孙家幺妹却还能有谁!

    “原来是孙家伯伯登门了….”张文若犹豫再三还是将院子的大门打开了,“…哦!孙家姐姐也在呢!…那这位,想必就是孙伯伯的爱子,孙家大哥了吧!….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走亲路过俺叔家了?”

    “差不多吧!…”孙屠子随口应了一声,便很不客气地推开了拦在门厅中张文若,自顾自地走进院子,“…我说,张家后生….是不是你们读书人都喜欢作?…老汉让你大舅哥敲门问话,你咋还回个没人在家?…都没人在家了,你还回啥话?…惯会作的紧!”

    “晚辈就是开个玩笑”张文若拿不准孙屠子上门的目的,只是眼前这阵势却有些不妙,他只得换上谄媚嘴脸迎奉起来:“…真没看到是列为过来,还以为是俺们村的乡亲呢!”

    “得了!老汉也没有闲工夫和你在这扯犊子…你二叔呢,叫他过来…俺和他有些事要交代!”孙屠子也没顾上搭理张文若,随口知唤一声,便向门外站着的孙氏兄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屋。

    “哟!您老是找俺二叔的?…那可真不凑巧,俺二叔一家三口早早地下地割麦了,现在都不在家啊!”

    “他们一家都去割麦了?”孙屠子疑惑地盯着张文若打量起来,“…那你怎么不一道跟过去搭把手?…留在家里闲着享福?你就眼瞅着你二叔一家盯着日头在地里忙活,你好在家吃干饭?”

    “不是,不是!我在家是有原因的…”张文若被说的满脸赤红,他连连摆手解释道:“…二叔刚才下地时我也是要跟过去的,可是二叔和我说…叫我先在家烧两壶茶水送过去,再给他搭手的!我可不是故意在家里白享福的!”

    “哦..”孙屠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这样啊!…下地干活是得多备些茶水!…得了,先不管你二叔他们了,你去给老汉倒杯茶…这一大早的往这赶路,俺都快渴死了…”

    “嘿嘿…”张文若也不应话,也不动作,仍旧站在孙屠子跟前搓手傻笑。

    “咋了?…你是没听见老汉叫你干啥么?…还是…老汉这脸面喝不起你们张家的一碗粗茶?”

    “那能啊!…孙伯伯多显贵的人物,今儿个能纡尊降贵地来俺们这亲临指导,晚辈那是备受荣幸啊!孙伯伯,您不知道,你还没来时俺叔家就有成群的喜鹊盈门报喜,你来以后俺叔家被您这浑身的贵气一冲更是蓬荜生辉呐!…您如今使唤晚辈给你斟茶,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但凡您老吩咐了,别说是一碗粗茶,就是一锅浓汤,只要晚辈有,都得先紧着您老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眼下俺叔家着实没有茶水啊!”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二叔叫你在家烧茶么!”

    “额,…茶,晚辈是烧了…可就是没烧开!”

    “嗯?”

    “晚辈真把水兑进锅里了,也真把柴禾填进灶膛了…可就是没找到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