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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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茶色

    mon apr 27 12:27:46 cst 2015

    冥罗站在这个世界尽头,看到了许多年前他早已忘却的角落,或者是那个他深埋在角落已然落满灰尘的记忆。

    这个孩子粉粉的圆圆的小脸蛋陪伴着他度过了他一生的苦难。

    记忆真是件矛盾的事情,明明以为自己早已忘却,此刻骤然却是满满占满了他的心房,甚至那胖乎乎的指尖的一丝温度,一条弯弯曲曲的指纹他都记得。

    那一年,他们的父母遭人迫害,被恶人杀害,舍命将兄妹二人藏在地窖之中才得以逃过一劫。

    黑暗之中,他抱着不过才满周岁的小妹,用自己的体温把几乎结冰的水温热起来,泡着干燥的馍馍一点一点的喂给她。

    这是黑暗的两天两夜,即使对于在地窖之中的二人来说,都是黑夜。如果没有她细细的呼吸之声,或许他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觉不起。

    冥罗这一生中最寒冷的春日,昔日欢声笑语的家,唯有冰冷的尸体和遍地的鲜血刺伤他的双眼,父亲母亲的周身浸在血泊之中,那血已然干涸,却没有变黑,就像在控诉这场血腥的刺杀,就像那遍野开遍的血色的山茶之花。

    小小的孩子心中也知道家中已然不宜久留,带着唯一的亲人,带着对生活最后的一点点希望,走上了流浪的路途。

    这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他身上的盘缠早已被贼人盗了去,在街头流浪乞讨,遭受世人自以为高贵的冷眼与耻笑,也有那些流氓的混混对着他拳打脚踢以出气,再苦再累亦是无妨,他的所有便是落在那个破烂的庙里。

    他结识的善良的老乞丐收了他一点点的食物,在照顾着他可爱的小妹妹,茶然,多么可爱的名字,就像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

    那天下了毛毛的细雨,他回到破庙,破庙子里稻草铺着的屋顶往下亦是透着湿意,没有熟悉的昏黄隐约的烛光,只有那座已然破破烂烂的雕塑,是一个女人,一个漆色皆是落了,落满灰尘,蛛网密布的女人。

    他的小妹和那个乞丐已然不见踪迹,他发疯一般的雨中找寻着他的希冀,最终获得的只有绝望,他手中握着的是妹妹与他一人一个的红节。

    三月之后,他坐在街头,全然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乞儿,然后一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慈祥的老者走过,扔给落魄躺着的他一枚铜币,他抬头看去,那老者慈眉善目,正打量着自己。

    身边那个穿着干净利落的武者一脸的戾气,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纵然变了衣饰,他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颈中露出小小的一节红绳,与他一模一样。

    老乞丐原是将茶然卖给了红楼,被偶然路过的云流长老发现孩子眉宇间不凡之气而救下。

    正如璇玑大多数的孤儿一般,冥罗和茶然便到了璇玑之中,那之后的十年,真的是冥罗最过幸福的日子。

    一起练剑,一起修习,失而复得的妹妹让冥罗对其真的是宠上了天,恨不得将星月俱是捧到她的面前。

    他二人本姓槐,入了璇玑之后,便无人用全名称呼。

    冥罗天资过人在岛中鲜有,不过十五岁时便承了最年轻的冥字辈,凭着拳头,让同辈人俱是敬而远之,故而也是茶然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冥瑞那时候十七,还未成为冥字弟子。一张冷峻的冰霜脸让不过十二岁的茶然,这个连情是何物的小女孩迷得死去活来,茶然平日里总是变着法儿去找寻于他。

    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里,他只顾得让妹妹开心,哪里顾及到他人的感受。

    一日,茶然终于将冥瑞逼得难受,冥瑞终于也说了一句打动小女孩心思的话,“你何必喜欢于我,若你和我一同争斗,只会拖我后腿。”便是扬长而去。

    这句话正是刺激了茶然,她早对自己与哥哥相差甚远而难过不已,当下便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强,那么一切便是迎刃而解。

    据说璇玑阁后,禁地之中,有着璇玑最厉害的武器,能够助人提高修为百倍。

    当天晚上,茶然给冥瑞留书一封――我心向明月,千千结,系东风。

    娟秀的蝇头小楷,写在一面雪白的手绢边上,布上绣着她一针一线用不熟悉的手法休绣下的红茶。

    被冥罗宠上了天的茶然自记事起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事何曾想过结果,她着了最爱的红衣,带着和她名字一般火热的所谓爱情,闯入了璇玑禁地。

    那真的是绝美的景象,面色苍白无血色的少女躺在血泊里,安详地闭着双眼,芳魂落在了那片黑色的藤蔓地里,夕阳落下,洒满了星星点点的金光,冥罗跪在那里一天一夜,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流下一滴泪。

    破了璇玑岛的禁令,茶然的尸身并不能安葬在璇玑之上,被安放躺在浮萍一般的小船之随波而去。

    他为活泼的小妹画眉上妆,将并腰的青丝挽成了一个美丽的髻,那是及笄女子才该有的妆容,他的小妹最后一刻许都是想着那个冰冷的冥瑞――本是冥字长兄般的他怎么能放下,纵使他本无错,纵使他灵力超绝。

    冥瑞被云流长老提为冥字辈之时,该有他出场试炼,那一刻,他真的动了杀心,若不是冥瑞被他打的即将落入擂台之时,怀中落出的一抹熟悉的白色――茶然最后的遗物。

    冥罗在最后一刻将冥瑞拉住,让他通过了试炼――却因为对于冥瑞近似虐杀般的对待得罪了文岭北。

    那手绢为何被他贴身带着,又为何如此巧合落出,冥罗不想深究,怎么能忍心承认,他的小妹最爱的男人却利用她最后的一点余温去博取他的未来。

    后来的日日夜夜,他选择将自己封闭,装作那样的玩世不恭,这般随意不过在掩饰那最深处的忧伤――终究是他无能,没能保护好她。

    第一次遇见凤鸣,那眉眼之中的灵动之色,一举一动皆是他内心深处的影子,他恻然,却不敢接近,只好装作一个挑事的浪荡师兄的模样,偶尔去挑弄,看他气急的模样,仿若此刻他又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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