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剑客
出了竹林，小径便通向一个小山丘。
竹林阴翳，马悄无声息的移动，马蹄上裹有几层布，风拂动着鬃毛。
剑客翻身下马，马在原地停住。剑客与马，心神相通。马知晓他，他也知晓马。
剑客衣着一笠一蓑衣，腿间四季一长裤，腰配一子母刀，一哨一口袋挂于刀柄下，背负长剑。
剑客让马留在原地，自己向前登上山丘。
近外，无边无际的芒草，在秋日的天光下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
远处，连绵的群山与云同高，云交错纵横着，绵延千里。
剑客穷极目力，随即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是一处坟，一处前朝开国大将军的坟，一处破落的坟，一处如剑客自己一样破落的坟，掩在这漫山遍野的芒草之中。
乱世之中，这样破落的坟有千千万万座，一如人世间破落的人。
剑客家族的坟也同样残破不堪，一如他的家族现状，15岁那年，家族为外人所掠，子弟大多离散。
他的剑，柄首刻一“李”字，那是他的姓。他的名，他早已忘记———名随人走，名由人定。原有的名早已与他的现状不符，他客居南方多年，早已有了另一个新的名：客。
剑，可以用来谋生，可以用来防身，也可以用来报仇———但他不想报仇。
剑，是他的姓，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形———但不是他自己。
漂泊十余年，他见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他不知道是谁掠夺了他的家族，他也不想知道。在乱世之中，他明白他想要的，不是复仇，不是增添新怨，而是要活下去。
家族、报仇，是壮丽的、动人的，但也是虚幻的、致命的，那是星辰，再美也摸不到、碰不着———自己没有必要为了虚物而去杀人。
今年，自己将年满二十八，流浪十三年间，他看见了太多的人为虚名而死，他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他要到坟中去取一件物，他要用它活得更好些……
乱世中的坟很危险，尤其是孤零零的坟头，尤其是墓主身份远播的、孤零零的坟头。常沦为歹人居处。
剑客深明此理。
他没有骑马，而是步行过去，绕开小路，在无边无际的芒草中前行。
雾气迷离，芒草高而黄，天光暗而淡，只需稍稍弯身，便可消失其中，神鬼不觉。
而等到剑客离将军墓只有不到十步时，预料之中的脚步声如期响起———那脚步声急促异常，显然不是年老之人。
那声音来自东北方，剑客回身，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摸向马哨。
周身的芒草中突窜一道身影，剑客拔剑，横挡在身前，略强的力道从剑身上传来，让他连退几步。
随即，剑客认清了来人，那人十七八岁模样，身着士卒护甲，像一个逃兵。剑客看出在那眼中止不住的稚嫩里，有一丝慌乱。
那人手中右手一把刀刃，左手执一小型铁锤，中间有链条相连，剑客认识这个东西:锁链。
然后，那人在地上一个翻身，刀刃、铁锤随之飞舞。
剑客没有应战，他向后退去，几个起落间，已吹响好几声马哨，惊起好几群藏于芒草中的飞雀。
逃兵一般不会单独逃，更何况这个逃兵只有十七八岁。
剑客不知道来者有多少人，但他在起落间，已发现好几处身影。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状况，于是决定先对付眼前这个人。
剑客退几步后，再度向前，不必刀刃，不必铁锤，以剑身相接。
———转眼间，剑已离手，剑与铁链相缠！
———剑客与其他剑客不一样。剑客不仅仅是剑客，他还是一位刀客。
———转眼间，剑客已变为一个双刀手，子母刀已出鞘。
———转眼间，芒草之中，两人，一人有刀，一人无刀。
剑与铁链相缠，一时无法解开，那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剑只是佯攻。
子母刀一长一短，剑客用长刀砍向那人双手，那人只好松手，剑与铁链随之掉落，随后剑客一个近身，用短刀猛刺那人大脚趾，血顺着刀一同涌出。
那少年瘫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脸部，剑客无意杀他，便将他踹向一处。
随后，一处冷箭直勾勾的飞向剑客的后颈，但他早有防备，一个转身，便避开了箭矢。
射箭之人，也是士兵模样。
除他以外，剑客周身还有三人，俱是士兵模样，一人使长枪，一人使单刀，一人使斧头———剑客已被包围。
但他不慌，他还有马。
马骤然而至，将长枪手、弓箭手踢倒在地。剑客趁他们惊诧间，迅速收起双刀，解开被链条缠住的剑，在上马之前，结果了二人。
剑客上马之后，才是真正的剑客。
剑客的剑攻势只有三分，而马的攻势却有七分，马与剑客心神相通，二者相配合，才是剑客真正的实力。
剑客已起杀心，余下二人，不出片刻，便已两两丧命。
剑客遇上这样的情况已有十来次，他的经验是绝不留活口，这种情况下的活口，将来遇上极其难缠。
而他们是逃兵，他甚至可以拿他们的尸首到兵营里去换钱。
但，剑客仍留了活口，他看着他消失在芒草之中，他可以出手，但他没有———那个少年，若他再大些，剑客便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了。
但他还小，小到刚好让剑客可以放过。
剑客愣了半响之后，回过神来，到将军墓旁，墓碑已有好几个字看不清晰，但隐隐可见“龙大将军之墓”几个字，不需挖开，坟里纵使机关重重，也早已被当地的穷人洗劫一空了，据说当年将军曾屠城无数，如今之状，倒也正是因果报应。
剑客轻而易举的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将军的骷髅头，剑客识别出了特征。将军的尸首在地面上，早已与大地融为一处，化作无尽芒草的养料了，但他的头颅还在，谁会要一个死人的骨头呢?
剑客不禁感叹，连死人都要受这乱世的罪。剑客觉得比起死在家里，死在坟墓里，他更愿意死在荒郊野岭，死后被野兽所食，也好过被人如此对待。
乱世之中，有些人比野兽更可怕。
在城中，有人正等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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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竹林阴翳，马悄无声息的移动，马蹄上裹有几层布，风拂动着鬃毛。
剑客翻身下马，马在原地停住。剑客与马，心神相通。马知晓他，他也知晓马。
剑客衣着一笠一蓑衣，腿间四季一长裤，腰配一子母刀，一哨一口袋挂于刀柄下，背负长剑。
剑客让马留在原地，自己向前登上山丘。
近外，无边无际的芒草，在秋日的天光下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
远处，连绵的群山与云同高，云交错纵横着，绵延千里。
剑客穷极目力，随即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是一处坟，一处前朝开国大将军的坟，一处破落的坟，一处如剑客自己一样破落的坟，掩在这漫山遍野的芒草之中。
乱世之中，这样破落的坟有千千万万座，一如人世间破落的人。
剑客家族的坟也同样残破不堪，一如他的家族现状，15岁那年，家族为外人所掠，子弟大多离散。
他的剑，柄首刻一“李”字，那是他的姓。他的名，他早已忘记———名随人走，名由人定。原有的名早已与他的现状不符，他客居南方多年，早已有了另一个新的名：客。
剑，可以用来谋生，可以用来防身，也可以用来报仇———但他不想报仇。
剑，是他的姓，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形———但不是他自己。
漂泊十余年，他见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他不知道是谁掠夺了他的家族，他也不想知道。在乱世之中，他明白他想要的，不是复仇，不是增添新怨，而是要活下去。
家族、报仇，是壮丽的、动人的，但也是虚幻的、致命的，那是星辰，再美也摸不到、碰不着———自己没有必要为了虚物而去杀人。
今年，自己将年满二十八，流浪十三年间，他看见了太多的人为虚名而死，他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他要到坟中去取一件物，他要用它活得更好些……
乱世中的坟很危险，尤其是孤零零的坟头，尤其是墓主身份远播的、孤零零的坟头。常沦为歹人居处。
剑客深明此理。
他没有骑马，而是步行过去，绕开小路，在无边无际的芒草中前行。
雾气迷离，芒草高而黄，天光暗而淡，只需稍稍弯身，便可消失其中，神鬼不觉。
而等到剑客离将军墓只有不到十步时，预料之中的脚步声如期响起———那脚步声急促异常，显然不是年老之人。
那声音来自东北方，剑客回身，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摸向马哨。
周身的芒草中突窜一道身影，剑客拔剑，横挡在身前，略强的力道从剑身上传来，让他连退几步。
随即，剑客认清了来人，那人十七八岁模样，身着士卒护甲，像一个逃兵。剑客看出在那眼中止不住的稚嫩里，有一丝慌乱。
那人手中右手一把刀刃，左手执一小型铁锤，中间有链条相连，剑客认识这个东西:锁链。
然后，那人在地上一个翻身，刀刃、铁锤随之飞舞。
剑客没有应战，他向后退去，几个起落间，已吹响好几声马哨，惊起好几群藏于芒草中的飞雀。
逃兵一般不会单独逃，更何况这个逃兵只有十七八岁。
剑客不知道来者有多少人，但他在起落间，已发现好几处身影。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状况，于是决定先对付眼前这个人。
剑客退几步后，再度向前，不必刀刃，不必铁锤，以剑身相接。
———转眼间，剑已离手，剑与铁链相缠！
———剑客与其他剑客不一样。剑客不仅仅是剑客，他还是一位刀客。
———转眼间，剑客已变为一个双刀手，子母刀已出鞘。
———转眼间，芒草之中，两人，一人有刀，一人无刀。
剑与铁链相缠，一时无法解开，那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剑只是佯攻。
子母刀一长一短，剑客用长刀砍向那人双手，那人只好松手，剑与铁链随之掉落，随后剑客一个近身，用短刀猛刺那人大脚趾，血顺着刀一同涌出。
那少年瘫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脸部，剑客无意杀他，便将他踹向一处。
随后，一处冷箭直勾勾的飞向剑客的后颈，但他早有防备，一个转身，便避开了箭矢。
射箭之人，也是士兵模样。
除他以外，剑客周身还有三人，俱是士兵模样，一人使长枪，一人使单刀，一人使斧头———剑客已被包围。
但他不慌，他还有马。
马骤然而至，将长枪手、弓箭手踢倒在地。剑客趁他们惊诧间，迅速收起双刀，解开被链条缠住的剑，在上马之前，结果了二人。
剑客上马之后，才是真正的剑客。
剑客的剑攻势只有三分，而马的攻势却有七分，马与剑客心神相通，二者相配合，才是剑客真正的实力。
剑客已起杀心，余下二人，不出片刻，便已两两丧命。
剑客遇上这样的情况已有十来次，他的经验是绝不留活口，这种情况下的活口，将来遇上极其难缠。
而他们是逃兵，他甚至可以拿他们的尸首到兵营里去换钱。
但，剑客仍留了活口，他看着他消失在芒草之中，他可以出手，但他没有———那个少年，若他再大些，剑客便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了。
但他还小，小到刚好让剑客可以放过。
剑客愣了半响之后，回过神来，到将军墓旁，墓碑已有好几个字看不清晰，但隐隐可见“龙大将军之墓”几个字，不需挖开，坟里纵使机关重重，也早已被当地的穷人洗劫一空了，据说当年将军曾屠城无数，如今之状，倒也正是因果报应。
剑客轻而易举的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将军的骷髅头，剑客识别出了特征。将军的尸首在地面上，早已与大地融为一处，化作无尽芒草的养料了，但他的头颅还在，谁会要一个死人的骨头呢?
剑客不禁感叹，连死人都要受这乱世的罪。剑客觉得比起死在家里，死在坟墓里，他更愿意死在荒郊野岭，死后被野兽所食，也好过被人如此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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