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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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ue apr 07 08:21:36 cst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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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疑惑的是觉非大师。

    在得到初雨仅仅被拘留七天的消息时,他还多少有些失落――要是被判三年就好了。当然,这种失落仅是瞬间的事,高锰酸钾紧接着得意地把自己的后手跟他在电话里说了,和尚由衷地说:高。

    两人的出发点不同。局长是为了防止古菲反咬一口。大师是忌惮初雨超出自己的法术。对和尚来说,虽然不算立竿见影,但这个后手对他依旧成立,如果要在某个时候需要消除初雨这个障碍,他可以要求对小妖女再出重拳。

    和尚在电话里问:大哥,在局子里那小丫头没说为啥传播这个?

    嗯,没咋说,神神叨叨的,听陈队讲那个古节还给人家上课呢,就想让人家相信。说到这,局长好像产生点疑问:兄弟,你说他们说的能是真的吗?

    大哥,要是什么专家说的,我肯定不信,话说回来,哪个专家敢有这言论?要是这小丫头片子说的,咱……不可不防啊。

    说到这,大师被自己的话提醒了――小妖女一定是从鬼界得到的消息。他也应该拘鬼来问。

    他匆匆放下电话,回到禅堂后的密室,念起拘鬼咒。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个消息在鬼界似乎无鬼不知。而他即使从摆下灯阵算也好几回和鬼有交集了,居然从未听说,或者说从未想过问。

    自己营营役役费尽心机,竟然不知道死到临头!

    他暗叫惭愧,想了想,转身问眼前的鬼:这事多长时间了?

    应该酝酿好几年了。因为地下水和土壤污染确实越来越让我们受不了,虽然鬼道属于恶道,但毕竟也是六道之一呀,当年佛界规定我们居于地下没啥说的,但现在这臭水沟重金属闹的我们现在整天昏昏沉沉有气无力,谁能受得了啊?

    这鬼急头白脸似乎在辩解。

    和尚摆手让他去了。那些鬼道之事本属天机,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和他无关的他尽量不会去碰触。

    他深吸一口气。没几个月了,看来自己要对付燃眉之急了。

    又有一位尊神出现了。那天古节正在班上,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呵!竟是苏丽!

    他略一沉吟,随即接通,口气里不含任何色彩:喂?

    喂什么喂?我电话你认不出来呀?苏丽依旧跋扈的声音。

    有事吗?古节听到这种曾经很是熟悉的咆哮就近乎折磨,他实在不愿意多犯话。

    别以为我想你了!我是有事要通知你,而且是大事!

    什么事?古节冷冷地问。

    瞧你那死出!就应该看你死不理你!苏丽明显被古节不冷不热的态度激怒了。

    古节在这头不吱声。现在初雨是在号子里,但他绝不想趁此机会搞什么再续前缘,他倒不是多么纯洁高尚,只是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善茬,类似于502 胶,惹不起。

    那头的苏丽看古节显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架势,估计早已怒火中烧了,她气急败坏地说:告诉你,在2022年也就是明年的2月22号白顶山要火山喷发!

    古节一怔,随即不由得大笑起来。

    苏丽问:你笑啥?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不信,是我朋友圈传过来的,现在挺多人都谈论这事呢!告诉你,你可别不当回事,要不到时候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苏丽气势汹汹地说。

    好吧。谢谢你。古节停住了笑。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事关生死的大事苏丽能想着告诉他一声,他毕竟得心存感激。

    你好像不太信?苏丽似乎觉得自己提供的情报没受到应有的重视。

    古节想了想,感到还是应据实以告,只有这样苏丽自己才能更加有所防范。

    他拿出一本正经的口吻:你说的这个消息的源头,是我。也就是说,这消息是我第一个发的。

    苏丽那边半天没说话。约摸过了10秒,她才吐出一个字:啥?

    对,是我。但我也很感谢你能通知我。

    苏丽在电话的那端终究显出恍然大悟的口气:哦!我明白了,肯定是那个小巫婆……

    行了!古节打断她:所以你应该做好准备。之后他不待苏丽多问就挂断了电话。

    被古节接回家的初雨彻底不上班了,在他忙时甚至担当起接送义成的任务。

    白天,她领着布鲁托在小区周围闲逛,但时不时就坐在边上发呆。她好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中午了也想不起回去吃饭,倒是布鲁托饿了,似乎又不愿意抛下她一个人,就过来用嘴拽她的裤腿。

    如此,十来天过去了,初雨看起来越来越心焦。

    古节这些天更是过得胆战心惊。他的恐惧之处可太多了。他怕天谴突如其来的落在他或者他身边的某个人身上。儿子、初雨、古菲,甚至是已是游魂野鬼的前妻身上,好几晚他梦中听见前妻撕心裂肺的呼喊都吓得猛然惊醒。

    这天他下班回来,在楼下看看一切如常,似乎几乎从不打招呼的左邻右舍眼里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心稍稍放下。

    不打招呼就不打招呼吧,这是每个城市的共同风格,他现在可不希望哪个邻居突然来和他讲什么,那他会吓一跳的。

    屋里的初雨正看书,见他回来,笑笑,放下书说:回来挺早啊。

    古节看到她显得比每天都心情好,也受了感染,笑着走过来,翻翻书,一看是《地藏经》。

    别人都说看不懂我看的书,现在看,你看的书我也不懂啊。古节调侃着。

    我想做一件事。初雨没头没脑地说。

    嗯?

    与其这么整天提心吊胆,还不如放手一搏,爱咋咋地。初雨微笑着说。

    古节的眼里笼上一层严霜。她要做的从来都是出乎他意外的。他心里不由突突乱跳,强自镇定,嘴里说:你想咋做?

    咱们头上悬着剑,整天害怕它掉下来。不如咱把这剑打下了得了。初雨说:人鬼共处咱不怕,大家一起担着,咱怕的是火山喷发,还有就是上天的惩罚。要来就让它早来吧,我明天就去地震局,索性让更多的人知道。

    古节半天没吭声,之后一笑:也行,躲是躲不过去的。同意。

    不过,古节点了一根烟:去地震局?效果能多大可不好说,你想想,04年的非典,08年的汶川地震,之前社会上到处都有传闻,当时的主管部门能不知道?不都是装聋作哑嘛。听说后来北京的一个什么市长就因为这个还被撸了呢。

    但是咱也没别的好办法啊。初雨微微蹙眉。

    行吧。古节抽了几口闷烟,使劲按灭了烟头:明天我陪你去。主要是证明你不是疯子。

    初雨瞅着他。

    古节说:人家肯定想啊,不可能俩人一起疯了呀。随即呵呵笑了:俩人说服力能强点。

    晚上,俩人各自备战。义成在那屋写作业,古节一会看看电脑,一会沉思,初雨则只是静静地看着《地藏经》。布鲁托这屋那屋来回瞎溜达。

    第二天早上,古节给老板打了电话,也没隐瞒:叶总,我得请两天假,我和初雨要到地震局把这事反映反映。

    叶大用二话没说满口应承,他说:古节,现在我的心都七上八下的,跟你说,都没心思做生意了,这事要真的准了,唉……

    叶老板长叹一声。

    古节呵呵笑道:看来别人不知道是福分了,省的担惊受怕的,还让您跟着挂怀了。

    哎,哥们,我可一点都没怪你的意思,跟你说,现在这消息可老多人知道了,我的朋友圈里就不少人谈起这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是从你那传出来的。我现在就等着老弟你啥时候能和初雨想个办法,给我吃个定心丸呀。

    哎呀,我现在也是束手无策呀,那有什么定心丸呀。古节苦笑道。

    兄弟,去地震局有用么?那帮专家……叶大用口气里传递出不屑。

    死马当活马医吧。暂时没啥好招。

    行,要是他们出来能告诉咱这些小老百姓咋整,咱就随大溜。

    呵呵,好。古节放下电话。

    初雨一声没吭,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在省地震局大门口,古节对门卫说:我们想见地震和火山预报研究中心的主任。

    门卫看看他俩,往里打了个电话。

    一会,他放下电话,走出门卫室,指着院内的主楼:三楼左转第二个屋,找廖主任。

    古节早注意到主楼旁边有一个圈起来的木棚,看着似乎里面养着十来条大狗。他好奇地问:师傅,这里怎么养这么多狗啊?

    预测地震呗。门卫师傅脱口说到。

    啥?古节一呆。这种惊讶不亚于他和杜辛去初雨老家听到给猪办满月时的惊讶。

    初雨也是一脸愕然。二人对视一眼,冲门卫点点头,往里走。

    但古节的心更凉了。一个堂堂的省地震局居然靠狗来预测地震!怪不得人们对专家嗤之以鼻。他妈的,要是这样有用,明天他就干脆让布鲁托到这上班得了。

    在主任办公室,那位廖主任满腹狐疑地接待了两人。

    廖主任同样是个胖子。古节本来就反感胖子,可能是因为高锰酸钾坐下病了。他是真挺希望碰到一个挺拔利落的主任,但愿望落空了。也许这种希望本就渺茫。

    廖主任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连带着脸上的横肉都运动起来,他眼神中竟然露出一丝惶恐,边在净水器里给两人倒水,边试探着问:你们两位是……

    古节瞬间明白了――他是怕两人属于纪委的。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永远不懂官员的心啊。自从新政开始,官员是战战兢兢,度日如年,生怕打虎和拍苍蝇落到自己的脑袋上。如果古节早和高局长这个前任准妹夫有所交流,他就更能多一些理解了。官不聊生啊,现在的官员每天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忙说:我俩是普通百姓,来您这反映个情况。

    哦。廖主任如释重负。他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推,转身从容地走回班台后面,一屁股坐在大班椅里面。椅子被他压得兹娃乱叫。他往椅背上重重一靠,两个胳膊在胸前交叉一抱,显出巨大的官威。

    他垂着眼脸,不怒自威地低沉着嗓音道:说吧。

    古节认为在这种场合他作为男人应该首先说话。他说:主任,最近社会上传言在2022年2月22日白顶山要火山喷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主任依旧垂着眉,右臂搭在班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笔:不信谣,不传谣,这个你们不知道吗?

    初雨说:可是韩国有专家说近期白顶山有喷发的可能。我想恐怕是无风不起浪吧。

    主任皱了皱眉:他们有专家,咱也有专家。你们为什么非得信外国专家呢?

    呵呵,古节赔笑说:兼听则明嘛。毕竟事关千百万生命,多听听也是有好处的。他的心里却说:谁敢信中国专家呀。

    初雨接口道:现在白顶山顶上的天湖时常喷发出气体。而且天湖地下两到五公里处火山地震活动也增加了,天湖周围外轮山上的部分岩壁还出现龟裂、坍塌等明显的喷发前兆,天湖本身还时常喷发出气体,主任,面对这些,咱还能掉以轻心吗?

    哎呀,廖主任明显不耐烦起来,他站起身来:你们是来给我讲专业知识的吗?好像不用吧?行了,一旦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向社会发出预警的。作为百姓,就……就不要瞎猜了。啊,二位,我一会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们了。

    他下了逐客令!

    古节对此早有准备。假如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那他们就不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眼睛里露出微冷的光:主任,您知道是谁传播的这样的消息吗?

    主任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起这个问题。他哼了一声,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好笑,顺嘴说:那和我们没关系吧?

    是我。古节冷冷地盯视着他。

    这下主任可着实愣住了。他一时摸不透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要干什么。他的身体停在班台边,呆呆地看着古节。

    古节站起来,两手插在兜里,脸上也带出几分冷傲:跟您说,我们谈不上是社会名流,但也不是疯子傻子,这么做了,您肯定能明白其中必有缘由。在2022年2月22日白顶山一定会火山喷发,这是准的。至于为什么我会这么说,恕我不能相告。但是,假如您置若罔闻,几个月后真相出来了,您作为主管,恐怕难辞其咎吧。您要知道,当年的非典因为北京预防不力,那个姓孟的市长可是被撤职了。

    他昨天晚上的功课没白做。

    主任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行了。既然您不想听,我们就走,但是今天这个会面我们会记住的,2021年9月26 日早上9点我们来找廖主任反映问题,但主任置之不理,外面的门卫师傅可以作证。好吧,咱们走吧。

    古节说着,冲初雨摆了一下头。

    廖主任忙说:留步,留步。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过来重新往沙发上让着二人,又往前递了递水杯。

    他回到椅子上,往前欠着身,脸上显得有几分尴尬:别介意,别介意。我……我也是事多,失礼了,失礼了,啊,哈哈。

    他很会自我解嘲。

    古节也满脸诚恳地说:廖主任,我们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也都是为这方圆数百里数千里的百姓着想,您也得多少听听我们这些小民的意见。

    哪里,哪里。你们的都是高见。应该听,应该听。

    初雨也说:是呀,主任,现在白顶山山体每年都增高4毫米,这说明它的地质构造运动相当活跃呀,咱不能不防啊。

    对。对。主任满脸堆笑,他的眼珠转了转,让古节一下子想到了杜辛。

    廖主任笑笑说:这样吧,正好我们局长也在,您两位的话看来我们应该重视起来,不如两位跟我上去见见我们局长?

    古节没当过官,但历史人物的传记他看了不少。他当即明白了主任的伎俩――找一个挡箭牌。

    这是官场的一贯打法。真要出事,自然有上司顶着。

    但如果真能引起更高层重视,何尝不是好事呢?他当即点头。

    主任忙拨内部电话,只听他对着话筒说:吴局,我这有两个客人,他们说的情况我觉得挺重要,我想领他们俩去见您……

    停顿了一会。主任说:对呀,就在边上。……好,好。

    放下电话,主任忙招呼两人上楼。

    在吴局更为豪华的办公室里,三人落座。吴局明显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摸不着头脑,但因为是廖主任引见,他还是表现的客客气气。

    他眼睛看着主任。主任忙欠身说:前些日子不是到处传白顶山要喷发嘛,这位先生说就是他传的。

    局长自然一愣,皱皱眉,怀疑地盯着古节。

    主任接着说:他敢保证在2022年2月22日白顶山肯定喷发,但是……呵呵,原因,他……他说不能说。

    应该承认,他说的言简意赅。而且都说到关键点上了,至于古节的类似威胁的话,他现在肯定不好说,不过,在私下里他会百分之百对上司说的。

    这绝对是猛料。就是局长这见过大世面的人也需要有个反应的时间。

    吴局眉头更加锁紧了。半天,他笑了:年轻人,我真的很好奇,能不能稍稍透露,为什么你这么肯定那天白顶山肯定会喷发?

    古节也礼貌地笑笑:很抱歉,按理说这事事关重大,我为了让二位相信,应该明言,但是,我真的有我的苦衷,请两位领导谅解。不过,这事百分之百会发生,千万恳请二位领导重视起来,以你们的权威,发布消息,让老百姓有所准备。

    呵呵,吴局长干笑两下,露出长辈的风范,更显出领导的口吻:小伙子,你把事情想的简单了,我们不能听风就是雨呀,你也不说消息的来源,谁敢轻易发布这样的消息呀?那是要受到党纪国法的制裁的。

    古节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他说:您说的对。在这种情况下,看来只能请您做到两点了。一是尽快派人彻底考察白顶山,尽快找到它要确实喷发的证据。另一个就是就此发表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只说白顶山活动的确有异常,这样,上下您都有个交代。

    这下轮到吴局暗自点头了。这正是他方才在心里想的处理步骤。但他最主要的步骤已经考虑好了。

    这时初雨说:局长,我想您的家人孩子也应该都在长港,这事要真要发生,然后您作为局长还没有事先预告,到时您肯定会很内疚啊。

    局长缓缓点头。这倒说到他心里了。

    他热情地站起身,冲廖主任说:把这两位热心市民的联系方式详细记下来,咱们还要常联系。什么时候要是二位能说说理由,那就更好了,好不好?

    二人被热情地送到门口。

    回到办公室,局长把主任叫过来,迫不及待地说:给我说说,他俩都怎么跟你说的?

    廖主任忙一字不落地描述一番。局长听完低头陷入了沉思。

    一会,他说:你把今天整个情况详细写个报告,包括咱四个在一起的情况,我要向省里报告,记住,附上两个人的详细个人信息。

    在回家的路上,初雨忽然冒出一句:我很怕火山喷发时,我在监狱里。

    古节正开车,听了很是诧异,歪头问:怎么?

    初雨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如果那时我正被羁押在牢狱里,想跑都跑不出去,那我可真成死无葬身之地了。

    古节心里一紧,隐隐感到她意有所指,但终究没接话。

    初雨的担心有一半成了现实。因为他们的做法竟然惊动了那些他们曾认为高不可攀、甚至似乎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达官显贵。

    吴局长整理了资料紧急求见主管的洪副省长。在排了一个多小时的号之后,轮到他了。那位表情很职业化的秘书提醒他,省长只有20 分钟留给他。

    局长忙点头称是。在屋内,他简明扼要地向省长做了汇报,同时递上了廖主任字斟句酌的那份情况汇总。

    省长的眼光犀利起来。他纳闷地瞟了一眼这位地震局的官员,带上花镜,慢慢翻看着简报。

    看完后,他好一会没做声,然后叫进来秘书:让省公安厅李厅长、国安局的胡局、还有长港公安局的潘局长马上到我这来一趟,他们到后,和这位吴局长一起来我这。

    吴局长马上知趣地站起来退出,等待第二次召见。

    他心下忐忑,看来省长很重视啊,那就说明来对了,否则,真要出了问题,而自己又知情不举,那……

    局长的后背有些发凉。

    十多分钟,几个人都急如星火地到了。这命令,比什么都重要。

    省长拿出文本,让三人传阅一下,同时让吴局长又再次介绍了一遍。在局长复述的时候,他感到省长仍在仔细地听,甚至好像在玩味每个细节,他更加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此时,最心惊肉跳的就是潘局了。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在心里乱七八糟的直打鼓,或者说是惴惴不安。原因很简单,他怕对方来者不善。

    这样的当口谁不害怕呢?这几年当官的,落马比下车都便当,而且今天吆五喝六,明天就能不三不四。今天在台上指手画脚,明天就可能灰头土脸。许多打击丝毫没有前兆,俗称猝死。

    自己不也曾参与抓捕几个同僚吗?其中还有自己亲自担任诱饵的,告诉某某到哪开会,其实到那就双规了。

    当时的自己后脊梁也是阵阵发凉啊。同样的场景谁敢保不会在某一天落在自己的头上呢?

    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啊。现在连高锰酸钾那样曾经谁也不惧的主好像也收敛许多了,想起来又竟有几分滑稽。

    当潘局坐定之后一看这架势,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还是暗自自嘲,总这么吓唬自己早晚吓出心脏病来。

    然而,在听着吴局的介绍、看着简报时,他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一颗心再次抽紧了。

    他当然一下子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那俩家伙竟然捅到了省长这里!他心里暗骂高锰酸钾坑了自己,同时脑袋里翻江倒海开始紧张地思考对策。

    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心里有了稍稍清晰的思路轮廓。

    看他们说完看完了,省长说:大家看看有什么看法。

    潘局忙点头致意:洪省长,我先说两句行不行?

    省长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潘局说:这个事我知道,而且,这两个人还被我们公安机关处理过。

    哦?不仅省长惊讶其他几位也感到了意外。

    在前十天左右吧,我们局的干警就发现了他俩传播这种言论,当时我们就把他们两个都带到局里讯问。主要是这个叫初雨的第一个传的,不过他们的认错态度挺好,这个初雨还写了一个保证书,保证不再传了,因为都挺年轻,还是初犯,我们就判了个拘留七天,没想到他们又……

    潘局说到这冲省长歉然地笑笑。

    洪省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之后又若有所思起来。

    潘局的这番临场发挥结果是不错的,他从省长的反应能看得出来。当然,这番话简直无懈可击:发现及时,让对方能写保证书说明工作到位,拘七天显示了处罚的严格且不失人情味。妙。

    省长的眼神咄咄逼人,他问:那当时你们一定问他俩了,到底他们是如何知道在那个日子要发生喷发的?

    潘局忙说:和吴局长说的一样,他们说不好透露。我们都认为他们是故弄玄虚。

    省长缓缓摇头:我看问题不那么简单。这两个人看描述不是无业游民,怎么会这么两次三番地做这种看似对他俩毫无好处的事呢?这样吧,我的意见是这样,严密监视。

    几个人都楞楞地看着他。

    同志们,这事人命关天啊,真出了事咱们怎么交代?所以绝不能不闻不问。但是,他们不说,我们强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逮捕逼他们,日后真要如他们所说发生了,那,咱们可就被动了,所以,我的意思一方面,吴局长你们要加紧监测白顶山,一方面你们公安口的三个部门,我建议组成三方联合行动小组,对两人24小时全天候监视,看看在他们的对话、联络上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之后我们在考虑下一步,怎么样?

    几个人自然连声说好。

    省长看看日历:今天是9月30日,以10天为限,在10月10日你们要向我汇报。

    古节回到家里,看到初雨正使劲按着右胳膊,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他忙过去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胳膊疼。

    怎么搞的?今天干啥活了?是不是抻住了?

    初雨摇摇头,又轻叹口气:是昨天突然疼的,也没干啥活呀,我估计……是天谴快到了。

    啊!?古节如五雷轰顶。即便是早有准备,即便是知道躲也躲不开,但当初雨亲口说出这一时刻已经到来时,古节还是不由大惊失色。

    他颤声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具体哪本记不太清了,因为干涉阴律,那个人从右臂开始麻,再后来发展到右半身,在后就是全身僵硬不会动弹。

    古节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初雨强笑一下:可能就是表示像咱们这样的凡夫俗子绝不能用手去干涉因果。

    古节抓着初雨的手楞楞地看着,一时无言。

    初雨好像早就想好了,她瞧瞧那屋,压低声音说:古节,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想去地府一趟。

    古节的嘴更合不上了。

    前些日子我就有这想法了。我也说不明白到那里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在这咱什么也干不了啊。既然地下的群鬼在那一天想要借火山喷发冲关,它们一定会做点什么,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能找到什么契机,没准能帮咱们减轻天谴的程度呢。而且我也想瞧瞧,能不能遇到你那位……前妻姐姐,哎,她叫什么名字呀?

    宁晓姝。

    停了一下,古节从初雨的话里回味出什么,两眼里射出希望的光,急切地问:你说减轻天谴的惩罚,有可能吗?

    当然有。当年紫阳真人收徒不慎遭致天谴,后来徒弟愿以身代,上天感念其徒的至诚,才免除了真人的惩罚。我想,我们毕竟不是为一己之私,虽然泄露天机,但或许……

    初雨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并无太大信心。

    那你怎么去啊?

    瞑目而坐,入定出神。初雨平静地说:但是你得把义成和布鲁托都送走,这事可比入梦更为凶险,特别怕人打扰。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吧。明天白天我也做些准备。

    嗯。古节眨眨眼,笑了:初雨,我一直想问,上次我们叶老板也问我,你这一身能耐都和谁学的呀?你师父是谁呀?

    我没有师父。这都是我依照书本自己摸索练成的。初雨答到。

    古节笑着没说什么,却一直瞅着初雨的眼睛。

    怎么,你不信啊?初雨有些嗔怪,随即眼神黯淡下来:我说的是真的。其实我刚开始时根本就没想过要练,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练吗?

    古节脸上挪揄的笑渐渐消失。

    都是因为小秦。就是我的那个……他死了,我特别的想他,即使到阴曹地府我也要见见他,我就找来一些书拼命的练。可能是因为我有这种禀赋吧,慢慢还真有小成。

    古节低下了头。初雨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忙又笑着说:你要练也没准行。佛经说,人人皆具佛性,那么肯定人人皆具神通,只不过自身的潜力没有发掘出来。

    古节笑笑:我这么笨……呵呵,行,要是这事消停了,我找时间拜你为师。

    哈哈,那你可得给我准备四合礼,我得好好宰你一次。初雨笑着说。

    第二天,古节给妹妹打电话:小菲,晚上我接着义成和布鲁托送到你那,你替我照顾一晚吧。

    啊……那头的古菲显得有些迟疑:哥,那没问题,但是你得送到杜辛这来。

    哎呀,古节暗叫自己怎么办事不走心呢。现在古菲肯定出院了,一定是搬到杜辛那去了,自己净想着晚上初雨魂游的事,竟一时忘了。

    他在脑海里迅速思量一下,也没别的好招,就硬着头皮说:行,不就是杜辛住的那地吗?哎呀,你们四个能住的开吗?

    没啥,对付几天没问题。

    不用几天。初雨晚上要……怕受影响,就一晚上。哎呀,上次不是说好你要搬到那赶紧告诉我们一声,好让初雨去替你处理一下吗?古节责怪地说。

    嗯,也刚过来。再说,也不想总麻烦你们。古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可不行!古节坚决地说:你是没深受其害呢!要是出事咱后悔可就晚了!这么的吧,晚上正好送义成,我让初雨跟去。

    傍晚,古节把两人一狗送到了杜辛那。杜辛出来摆出迎接的样子,嘴里说:欢迎,欢迎。

    古节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似乎有点过分,实际来说也怪不着杜辛,自己还总绷着个脸。他忙挤出几分笑:老杜,晚上给我儿子整俩菜,别总那么抠,记住,带骨头的菜,你啃剩下,好给我们布鲁托。

    行。行。快进来。

    几个人进屋,初雨又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杜辛可能是因为这是自己家,自在多了,前前后后张罗着,还不时逗弄着布鲁托。

    在杜辛跑到厨房时,看着他近似欢快的背影,古节轻声对古菲说:这小子这下可解放了。

    古菲瞧瞧哥哥,也轻叹一口气,说:但愿我也能从此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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