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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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伤流·印记·地平线

是谁在夜里唱着悲歌,是谁凝望那绝美的夜色

矮墙上斑驳的树影,仿佛看见世界已经死亡

我听到城市的声音,沉闷的声音

秋天的翅膀,扯断翅膀落下来

就是脊背上凹凸的伤口,是谁给他负上一把沉重的枷锁

谁谁给了他橙色的印记,暗红的花朵陆陆续续开放。

给我生命的渴望,我那什么拯救

覆盖而来的悲伤。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负不起黄昏,最后一缕夕阳

——伤流•印记•地平线

时间如车轮般碾过,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但这些印记又有多少值得我们去留恋呢?

倒计时从百到十,再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每年都是如此,总会从很就开始,只要是倒数,总有一天会变成零。

最后一次模拟考长歧的分数上了重本,不光是长歧,还包括辛子和谷泽。

填报志愿,长歧只填了一个,南京大学,一个长歧向往的城市。

夕阳渐渐的沉入地平线,长歧不知道这样的夕阳还能看几次。长歧总是在这个时候坐在走廊的窗子旁,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他期盼着黑夜的到来。

六月七日,是全体考生和家长最重要的日子,以后的命运全被寄托在这两天。时间还很早,校门外就挤满了考生,家长喧哗声,吵闹声,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喇叭声,不断的传出来,校门口挂着巨大的横幅,红底白字,写着考点。考生的家长们脸上凝重的表情,像一块大石头压的人无法呼吸。古时候老母亲送儿子上战场,表情不过如此吧。

校门打开,考生像潮水一样涌了进去。不远处传来家长的嘱咐声。

用心点。

不要太紧张了,平常心就好。

你可以的,没有问题。

东西都带齐了吗?

好啦好啦,我进去了。

烦死了,是你考还是我考啊。

长歧听着耳边的各种声音,他突然羡慕起这些考生来。此刻,母亲在做什么呢。如果父亲还在,他会同这些家长一样么。

刚挤进校门,长歧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对了,手机忘记放在家里了。长歧一面摸着手机一面说道。这时候还有谁找我。于是打开来看,收件箱里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校园外西北角,辛子有难,速来相救。

长歧转身向学校外跑去,挤着不断涌进的考生,嘴里一面说着借过借过。

长歧,长歧考生怎么没有来,有谁知到高中的长歧。监考老师问道。教室里开始小声的讨论。真牛,高考都不来参加。

就是,大概是怕考不好,没脸见人了吧。

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名字也怪怪的,叫什么长歧,还广岛呢。

……

好了,大家安静,谁在说话,我可要敢他出去了。年轻的女老监考师说道。于是教室里安静下来。

十五分钟过去了,监考老师拿出红色的印章,在长歧的试卷上印上两个大字——缺考。

校园外是焦急等待的家长,这时离校门不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接着是警笛声。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管出什么事,孩子们在考试啊,

对,是该安静些。

人们看见一个人被从学校的围墙边抬出,已经有许多人围了上去。太远了。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看来挺严重的。

谷泽,你考得怎么样?

还好,你呢?

一样,还好。你看见长歧了吗?

没有,大概先走了吧。

也许吧。

接下来的一天里,谷泽和辛子都没有见到长歧,打电话,电话的那边传来的永远是那冷冰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家伙怎么了,玩失踪呢。

该不会考得不好,不敢见我们了吧。辛子一脸笑容。他相信长歧,最后的模拟考他都超过了自己,并且高出了整整十分呢。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考语文的时候,学校外面出事了,有人被刀刺伤了,挺严重的,救护车警车都来了。

对,我听我妈说了,好像还是我们一个考点的考生呢。

对对对,说是案发现场还发现了准考证和考试用具呢。

太可怕了,是来考试还是来玩命的呀。他是哪个学校的。

实验中学,好像叫什么长----歧,对就是叫长歧。

长歧,在一边打闹的辛子和谷泽异口同声的说道。

对不起,同学,请问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没,没有什么。

是说一个叫长歧的考生,被刀刺伤了,生死未卜。

哦,谢谢。

什么,长歧,不是真的吧。

辛子立刻给长歧打手机,那一边仍旧传来那一尘不变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不会那么巧吧。

你再试试。

辛子和谷泽开始拨长歧的电话,家里的座机,手机。不下四十个。关机,占线,无人接听。

直到晚上十点,电话的那头终于有人接起电话。是秦雅楠。

长歧在么。谷泽忐忑不安的问道。他希望今天在外面听到的都不是真的,但是电话的结果,叫他你可自己多骗自己一会。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抢救十一个小时,还没有脱离危险……

在哪家医院。

空军医院,现在还在重症病房。

谷泽和辛子赶到医院已经十一点了,两个人一冲出电梯,就看见外面的休息区坐着秦叔和长歧的母亲。

阿姨,长歧他……

医生说小歧的情况还不稳定,如果明天早晨还行不来,可能就……长歧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拭着泪,抽泣声打断了没有说出口的话。

原本在商场呼风唤雨的她,原本骄傲的她,如今,只是一个担心儿子性命的母亲。一个不想失去儿子的母亲。

长歧,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辛子同样开始抽泣

你们说,小歧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当年他父亲就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现在,小歧又……

你说,早晨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就……

阿姨,长歧不会有事的,我们那么多人等着他,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长歧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秦叔上前紧紧地把她楼在胸口。

谷泽和辛子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天,这还是我们的长歧妈?辛子用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滑出。

别担心,长歧他……一定没有问题。他那么坚强。

长歧就那么睡着,快点醒过来吧,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一定要醒过来啊。还记得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念大学。

你先回去休息会,这里有我呢。秦叔对阿姨说道。

不,我不回去,他现在需要我,他醒来看不见我,他一定会怪我。一直都没有好好照顾他。万一,他醒不过来……

之后的一整夜,阿姨,秦叔,辛子,谷泽。四个人在那个玻璃房门口守了一夜,谁也没有闭过眼,不时的传来叹气声和小声的呜咽。

秦叔刚要拿一支烟点上,谷泽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秦叔有把烟放进烟盒里。

小歧,是妈妈不好,求求你一定要醒来。快点醒来。

这位母亲的泪水没有干过,一面痛苦的自责,一面焦急的等待。

辛子有些熬不住了,靠在谷泽身上沉沉的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有些亮了。

谷泽起身去买早餐,大家折腾了那么久什么也没有吃。回来时,辛子他们已经不见了。谷泽本能的朝长歧的病房跑去。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进去。

所有的仪器都被撤了,只有两个护士整理着床铺。谷泽愣在原地,冷汗顺着身体向下流,眼睛里有**流出。眼前的一切正是大家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请问,刚才的那个病人……

哦,你说的是那个被刀刺的学生吧,护士小姐尖着嗓子说。

是,就是他。请问他……谷泽不敢说出那个字。

他已经醒了,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你知道他转到哪个病房去了。谷泽激动地擦着眼泪。

这个,我不知道,你到那边的值班室问一下吧。护士小姐朝着谷泽甜甜的一笑。

谢谢。

谷泽擦干了脸上的泪,朝值班室走了过去。正巧碰到辛子,辛子是来找谷泽的,看见他脸上没有擦到的泪,和他及其怪异的表情,辛子不禁笑了出来。

可找到你了,长歧的病房在那边呢。

到了。辛子停在一个病房外。长歧就在里面呢。

嗯,他没有事。两个人相视一笑。握住门的把手,向下运动,门开了。

谢天谢地,谷泽看见了躺在**的人,面如土色,憔悴的不得了。推开门的一瞬间,长歧把头转向门的这边,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这张漂亮的面孔叫人看了就喜欢,就心疼,如此憔悴,嘴唇干裂,起了白皮,大概是伤口疼,频频皱眉。

你来了。声音很低,很无力。

谷泽看到这样的长歧心中隐隐作痛。他是个漂亮的孩子,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天使就这么在他们没有注意时候想要把他带走,是大家的呼唤,他又回来了。我们的长歧回来了。

眼前的长歧已不是当年那个打个石膏叫得跟杀猪似的惊动了整个医院的长歧了。如今的他已学会安静的承受痛苦。

阳光从窗子射进来,灿烂无比,谷泽从未觉得天空原来这么美丽。暴风雨后的阳光总是叫人很期待。

长歧,你确定你没事了。一面说着,一面放下手中的早饭。

谷泽一直笑,他突然间喜欢上了这个表情。

放心,死不了。长歧低声说道。

对,是命大,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那间重症病房的。医生说刀在偏一点,你的小命就没有了。

嗯,如果我死了,是该上天堂,还是该下地狱。

拜托,还这么迷信呢,都要上大学了……辛子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长歧没有参加高考,长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表情变得复杂。

对不起,长歧。

没关系,你们在那里等我,一年之后,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笑容仍然保持,但话语里却处处透着悲伤。

辛子想长歧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有意外,也许会超越自己。可是却……

对不起各位,病人刚脱离危险需要休息,你们先回去吧。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说。

回去吧,高三终于结束了,要好好休息一下了。长歧说道。是对自己说,也是对他们说。

护士小姐,拜托您轻一点,我是活的,还知道疼。

刚出电梯就听见长歧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异口同声的说道:他又恢复本性了。也是,之前长歧那样,真的吓了我一跳,是太虚弱了没力气叫吧。

可能吧,不过现在我确定,这是我们如假包换的长歧。

天知道,长歧是最怕疼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谷泽和辛子天天在医院里出没,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辛子害怕长歧一个人时寂寞,于是到图书馆里借了厚厚的一打书,长歧飞快的看着,还声称以前一直没有时间看书,这下全补回来了,写作水平一定有所提高,下次高考作文可要拿满分了。

长歧,刚才进来时看见秦雅楠了,怎么不叫她进来。

辛子一句话,整个病房突然安静下来。长歧收起笑容,沉默了。

生活,本就是这样,在你不禁意时给你重创,叫你面目全非。

长歧,手机用一下,下午不回去吃饭,给家里说一声。

长歧拿起枕边的手机递给辛子,辛子接过手机出门去了,不小心按错了键,跳出一条信息,校园外西北角,辛子有难,速来相救。时间六月七日早八点零三。

辛子吃了一惊,原来是因为自己,救人只是一个巧合,可是短信又是怎么回事。谁谁搞的恶作剧,这玩笑可开大了。辛子被搞得一头雾水。

听说刺伤长歧的人捉住了,昨天去郊区的一辆公车上,被一位老大爷认出来了。

那天长歧收到信息,来到了校园外西北角,可是没有辛子的影子,却看见一个面目凶狠的男子用刀指着一个老奶奶,像是抢劫,长歧帮助老奶奶,可凶手却不干了,拿到吓唬长歧,凶手本是无意,可却失手伤了长歧,见到长歧满身是血倒在地上,那个人给吓跑了,躲来躲去,还是给捉住了。长歧见义勇为得到了许多人的赞扬,那个老奶奶更是感激得不得了,经常炖汤给长歧送来。

一大早,谷泽就兴冲冲的来到医院,手里拿着份报纸。

长歧,你上报了,还夸你是英雄。

长歧笑着说如果再来一次我才不干呢,什么见义勇为,要不我也捅你一刀,在给你登个报说你是英雄,你干么。

说道上报,记者可是闻声而来,传说中的小英雄瞬间传遍了整个城市,搞得病房里就跟菜市场一样,最后不得不在门外贴出谢客两个大字,才有所好转。

八月,辛子最先离开,长歧向学校请了一天假,给辛子送行,是长歧最期待的学校。

谷泽把辛子的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唠叨了半天,路上要小心陌生人,睡觉要警醒一点,把自己的东西看好……辛子第一次体会到男孩子也会这么唠叨。快赶上妈妈了。

直到火车要开了,列车员把他们赶下去,两个人才下了车。

火车长啸缓缓的离开了车站,把站台上的人抛的很远很远。

一个星期后,谷泽离开。去上海。

同一个站台,同样的火车,却开往不同的方向。

留下的人会孤单么?抑或是离开的人。

合欢灿烂,染红了整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