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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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予姓予名

    狸花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一片阴暗。她很快就发现,这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窗纸糊的很厚,所以才无比昏暗,只能勉强视物。

    她从满是尘土的地上爬起来,所幸没有被绑住手脚,只是她怎么也拉不开房门,只能听见门锁上有铁链晃动的声音。就连一旁的窗户也被人从外锁起来。她被困住了。

    是谁?是谁把她从宋家坊绑到这里?

    穆挽抬头看看天,天很蓝,晴空万里。她说道,“今天的阳光真好,是不是啊十七。”

    十七说,“是。”

    穆挽又继续说到,“那一夜的月光也很好。”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十七就站在一旁。不远的前方有一间废屋,门窗都从外上了锁。她说的讨债,并不是玩笑。她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呢?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这时,屋里传来狸花试探的声音,“小昭?是不是你?你把我抓来想干什么?”

    穆挽认真看着绣棚上的紫荆花,从下往上刺出一针,慢慢的把线拉出来,浅笑着说到,“狸花姑娘可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小昭。我只不过,要重复一次你对小昭做过的事情而已。”

    穆挽自觉这一朵紫荆花绣的还是不错的,继而她向阿九投去一个目光,阿九就用手上的火把将屋子外的柴草点燃。

    柴草烧起的烟雾很大,狸花被烟味呛得不停的咳嗽,她害怕的说到,“我什么都没有对小昭做,我只是…咳咳…”

    穆挽冷漠的声音传进狸花耳里,“你只是什么?”那一日,小昭也是这样被火困住的吧。我这么做,又有什么过分。活着,多么不容易。

    狸花说到,“那时放火的不是我!”

    听到这里,穆挽手上的针刺下时偏了几分,从绣棚下拿出的纤纤玉指上凝出一滴血珠来,她抬眼看着就要着起来的大火,对阿九说到,“放她出来。”

    当狸花被阿九从屋子里拎出来丢到穆挽面前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被烟火熏的灰黑。狸花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穆挽就在她面前端坐着,冷漠的神情与她认识的小昭判若两人。可她分明,分明是小昭没错。

    穆挽俯身,用食指挑起狸花的脸说到,“那,放火的是谁?”

    十七不禁为之冷颤。这样的少夫人,阴冷的竟然让他想起少君。穆挽侧目看了十七一眼,又把目光移回狸花身上。

    狸花见了害怕的说,“是……云霄子。”

    穆挽的秀眉顿时皱起,她再次问到,“你方才说是谁?”

    狸花说到,“云霄子。”她说,“那一日引你进楼和放火的,都是云霄子。我只是在楼外暗中监视而已。我没有杀那个卖面的小老头,也没有把你锁进屋里。”

    穆挽怒到,“一派胡言!云霄子是救世济人的医仙,怎么会杀一个无辜老人?”

    “我不知道,他只告诉我,你不算是一个……一个……”狸花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穆挽冷声说道,“说,我不算是什么?”

    “他说,你不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心口骤然一阵疼,穆挽抬手压在心脏的位置,伴随着微微加重的喘息,心上的痛感只增不减。为什么会是师傅?难道说,就连师傅,也曾算计她吗?不会的,师傅没有理由这么做。况且狸花又怎么可能会认识师傅呢?穆挽又看了一眼狸花,对她说到,“走。”

    狸花听了,看了穆挽身边的护卫一眼,他们并没有什么行动。狸花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远处跑去。她没有看见,穆挽也从座椅上站起来,接过阿九递过来的弓箭,搭箭,挽弓。

    最终,那支箭在某个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女人真的逃离之前,“咻——”一声离弦。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人,对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只是看起来很善良而已。

    就算那一日放火的不是你,射出那一箭的也是你。我们扯平了呢,只是没有人愿意为你挡下这一支箭呢,狸花。

    穆挽把弓丢给十七说,“想向谁禀报就去禀报吧,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跟着我了,如果你看不惯这样狠绝的我的话,就别留在我身边了。”

    十七连忙低下头说,“属下不敢。”

    穆挽翻身上马,对十七说到,“我说过,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敢。知道为什么颉月将你们送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不想要留你们吗?因为你们向着的主子,不是我。”

    她需要培养,属于她的人。

    阿九和十七立即单膝跪地,对穆挽说到,“属下的主子只有少夫人一个。”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以后,少夫人无论做了什么,他们都需守口如瓶,不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少君。

    虽然他们不知道少夫人何出此言,但跟着少夫人的日子,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活的有意义的日子,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就愿意跟随赋予他这种意义的人。

    穆挽坐在马上,昂扬的英姿气魄不凡,她说到,“既然是我的人,就该有名字。因为我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阿九和十七看着穆挽,眼中不禁流露出感激之情,名字对苍狼卫意味着什么呢?新生。就像一个在暗处生存长大的孩子,有一天突然能走到阳光下的心情。

    他们自当上苍狼卫之时,就彻底没有了名字,也没有了自己。而这世上哪里会有人愿意连自己都没有了呢。

    阿九抱剑说道,“请少夫人,赐名。”

    穆挽想了想,对阿九说到,“自幼时离家起,我便更名姓穆,所以你们皆随我姓,你名作向阳。”她又看向十七,说到,“你名作向鸢。”

    阳,代表阳光。鸢,象征自由。穆挽道,“今日起,我许你们阳光,与自由。日后别人问起,别再说自己没有名字了。”

    穆向阳和穆向鸢未曾敢想,他们区区一个护卫,竟有荣幸得穆挽赐姓。而给他们的名字里,还有着这样好的祝愿和意义。

    “我等自当对少夫人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穆挽说到,“我不需要你们死,或许有一日你们能救将死的我呢。”

    她要成长,要成长成,让所有人都不能轻视的模样。收敛锋芒的日子,她不想要继续了。就算是有一日,她当真睡下了,她也要守护住,身边这些真心相待的人。

    穆挽回到澹台府,刚走到院子里,就见镜冬神色着急的来到面前,镜冬附在穆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是宫中传来的消息。

    皇后娘娘的膳食中被发现下了滑胎药,好在被皇后的乳娘及时发现,才没有出事。但此事引起君上大怒,一番查探后发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所为,而这小宫女指证的幕后主使竟是如妃。

    当年叶桑柔被送往姜国和亲,这姜国也同样送来一位和亲公主,正是后来受封的如妃。穆挽似乎突然知道,楚乡王为何要回姜国了。楚乡王前脚离京,如妃后脚就谋害龙种,这用一个巧字,怕是怎么也说不清的。而后大理寺在对如妃宫中众人的审讯中发现,那一日御花园中出现的银环蛇也是一个宫人受如妃的指使放的。

    又过了一日,太后再次宣穆挽进宫。

    在穆挽进宫之时,叶家姐妹便被人接出府去。

    这一次,太后除却送了穆挽许多补品之外,还语重心长的和穆挽说了几句话。

    一句是,如今,这多余的人总算是清理干净了。

    一句是,颉月这孩子,是对你动了真心。

    还有一句是,哀家可以告诉你,他断是对叶氏没有情义的。否则,你以为当初向先帝请旨让叶氏和亲的是谁?

    那一日,穆挽直到回府后,才觉出宫中的可怕。太后或许并不如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全无心计。这如妃究竟是不是无辜还不得而知,但既然君上已经认定是她,那无辜与不无辜就没有意义了。

    至于澹台颉月,善安公主和亲之时,他不远千里送亲。可却没有人知道,将叶桑柔推向姜国的,也是他。而他送亲,或许也不是为了叶桑柔,只是为了有一个理由堂而皇之的进入姜国皇宫而已。

    那他去姜国皇宫,又想做什么呢?

    一时多种思绪汇集,穆挽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她以为自己对澹台颉月的了解已经很多了,如今看来她知道的或许只不过冰山一角。

    穆挽找来枝夏问到,“颉月呢?”

    枝夏说到,“少君方才似乎是去了左丞相府。”

    又是左丞相府……这几日颉月去左丞相府似乎挺勤,难道与宁谷与有什么关系?还是……父君?想到这里,穆挽摇摇头,不会的,父君能出什么事。

    又几日,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华瑶赶到澹台府,一股脑向穆挽冲了过去,她抓住穆挽的手问到,“慕慕,慕慕你听说了吗?宁谷与从扶风城回来了。”

    穆挽心想,一段时间不见,这华瑶郡主依然是这么的……活泼可爱。

    穆挽撇开她,走到一边乘凉的亭子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澹台颉月去左丞相府次数多了,所以华瑶今日告诉她宁谷与回来了,她倒也不觉得惊讶。

    穆挽说到,“当初我被蛇咬伤了,也不见你这么着急来探病,怎么这宁谷与一回来,你就马不停蹄的跑到我这里来了。莫不是……”穆挽调侃道,“他回来娶你来了。”

    华瑶好不委屈,“当初我都来看你三次了,只是都被北宁王阻在了府外,说什么你需要好好修养。”她又着急说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说什么?还是说,白鹤候有没有写信给你?”华瑶太过激动,连带着她头上的步摇都晃动起来。

    穆挽不甚在意的问到,“什么?”

    “宁谷与回来时,请了御医仔细检查了一番,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华瑶小心翼翼的说道,“扶风城……恐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