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风云录
字体: 16 + -

第45章 水洋帮上岸

    “利用?”川岛金圣阴测测地笑了笑:“利用你做什么?就算你水洋帮倾巢而出,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你只是颗小草,怎比得上天会这大树?”

    “川岛!”朱武盛厉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们日本人在黄浦江一直能够畅行无阻,凭的什么?凭的就是我们水洋帮一直对你们多加照顾!你以为你算哪根毛?你信不信从明天开始,我让你们日本船再也不能下水!”

    朱武盛生的膀大腰圆,一个大黑胖子,说起话来脸上一颗大黑痣上黑色的鬃毛也在乱颤,看上去确实骇人无比。相比之下,皮肤白皙,斯文儒雅的川岛金圣就显得颇为文弱了。但就是如此,朱武盛散发出的气场却丝毫没有盖过川岛金圣。

    “老猪,你是否觉得,我大日本帝国已是日薄西山,再也不能驰骋上海了?”川岛金圣走到朱武盛身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然呢?”朱武盛轻蔑地一笑:“被人逼得寸步难行,还有何等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老猪,好大的口气!”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朱武盛神色诧异地望向了身后,一个唇边蓄着一撇小胡子,相貌斯文有礼,英俊丰朗的男子微笑着踱步走了进来。

    “穆……穆老五?”朱武盛辨认出此人,又换上了一副嘲讽的神情:“不是说,你和日本人从无来往吗?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啊?”

    “呵呵,我和日本人有没有来往又与你何干?”穆文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而见到此情此景,川岛金圣也是露出了笃定的笑容。

    朱武盛面色变了又变:“川岛大佐,你叫穆老五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说完,朱武盛站起身来,欲出门而去。

    “等等。”穆文站起身来:“老猪,你莫要再装了,如今你处境之险,已是危急存亡。川岛大佐找我来此,也是要与你商议此事。”

    “你天会我水洋,一陆一江,怕是没有共同之词吧?”朱武盛桀骜地道。

    “呵呵,老猪,你先莫管我,我且说来,自九月,上海市局批准海关缉私舰可装备武器,并准许收缴走私武器,若遭反抗,可对走私者开枪。呵呵,你纵横江面,平日里多以走私、劫掠过活,如今国府严打,怕是你日子也不好过了吧?”

    朱武盛的脸色像猪肝一样,青白一块,面呈囧色。

    穆文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英船、法船,你多有劫掠,只因英法水师稍差而自身船坚炮利,才得以继续叱咤江面。但你可知,若是国府、英法联手,你还有何等立足之本?你不会认为,凭一己之力,可击破三方联军吧?”

    朱武盛桀骜的表情逐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尴尬的神色。川岛金圣见此,知道穆文之言奏效了,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

    “国府严打,你水洋帮也有人马数百,为何只屈居江上,而不肯踏足陆地呢?”穆文奇怪的问道。

    “穆五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朱武盛叹了口气道:“我水洋帮,论搏击之术、枪炮之利,皆无长处优于天会与南市,之所以仍能苟存,全因船尚坚而火力尚优。此皆水上优势,若是上了岸……”朱武盛说到此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穆文,穆文却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言。

    “老猪啊老猪,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啊!”穆文故作惋惜地道。

    “什么意思?”朱武盛疑惑地问。

    “我早知你之难处,因此才请你来此共商大计,正是为了与你携手,共图上海啊!”川岛金圣喜滋滋地道:“朱先生,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海军陆战队,将不计一切代价的帮助你,助你称霸上海!”

    川岛金圣说此话的时候,穆文的眼角却没来由的抽了抽。

    “川岛大佐……你……你为何要帮我?”朱武盛问道。

    “为何?”川岛金圣笑道:“问得好!”

    他站起身来,向后方走去。越过方桌,是一幅巨大的上海地图,上方红蓝铅笔,标注着各方势力交错。如此标准的军工作图,也只有特高课有此本领了。

    “如今十里洋场之上,分南北二市。其中南市一统,而北市则有天会、船运司、七宝、薛庄、公共租界、法租界、日本区几大势力。在黄浦江上,则是朱先生的水洋帮。”

    朱武盛与穆文都紧紧盯着地图,并未说话,而是等待着川岛金圣的下文。

    “天会先前吞并大场、杨行,前些日子又踏足租界,势头正盛,不可一世,正是蓬勃发展之时。水洋帮此时触天会的霉头总是不妥;南市白面狐,也是一处强横之帮,兵强马壮,亦不是水洋帮随便能撼动的。因此,若是水洋帮上岸发展,仅有船运司、七宝与薛庄几处可选。而七宝、薛庄处上海腹地,为漕泾、曹行等地所包围,若是强取七宝、薛庄,不仅来往不便,且若是天会有意吞并,只需在漕泾、曹行、蒲松排列人马,合围之下便可尽歼水洋帮之人马,到时便是回天无术了。”

    “如此说来,便仅剩下船运司一途可取了。”朱武盛盯着地图,一字一句地道。

    “不错。”穆文道:“船运司不过是前清产物,众方都对它心慈手软,才使它苟活至今。对外宣称数百之众,实则外强中干,内部糜烂,不堪一击。若是水洋帮兄弟上岸,定会是势如破竹,一举定乾坤!”

    一番话下来,说的朱武盛也是热血沸腾。朱武盛强捺心中激动,用颤抖的声音道:“那么……穆五爷,川岛大佐,我水洋帮先从何地登陆才好?”

    川岛金圣看了看,皱了皱眉,见一旁的穆文倒是成竹在胸,便递给穆文一个眼色,穆文会意,点点头道:“依穆文愚见,该先取殷行才是。”

    他走上前,指着地图道:“殷行靠近黄浦江,设有殷行码头,每日车来船往,好不热闹。殷行虽不富庶,但进可图谋江湾,退可撤往江上,实乃绝妙的自保之地。老猪,你意下如何?”

    “穆五爷一番见底的确通透,我是受益匪浅啊!好,我即刻调派人马,进驻殷行!”朱武盛风风火火的走出了门。随着朱武盛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阴影之中,川岛金圣的脸色也愈发阴寒了起来。

    “穆先生,你要这傻蛋何用?”川岛金圣撇过头去看着穆文。

    “朱武盛一介武夫,头脑简单,极易煽动。若是用得好,便是我们手中一枚棋子。”穆文也阴冷地笑道:“朱武盛必定要除,但若是他能发挥剩余价值,替我除掉一心腹大患,呵呵……那也是极好……”

    “叮铃铃……”电话响起,张虎急忙去接,陆正虎端坐府上,面容也略有憔悴。他已是五十岁的人了,过了年,便是五十一岁。五十一岁,正式进入“知天命”之年了。到了这个年岁,征伐之心已淡,荣辱也不甚看重,唯一在乎的仅有兄弟手足了。当日张龙之死,对他的身体已是造成不小的创伤,如今病体一直未曾痊愈,症状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喂?嗯,嗯……”张虎离开话筒,冲着陆正虎叫道:“陆爷,船运司董事贾升的电话,有要事相商!”

    贾升,原董事贾亭胞弟。贾亭年前病逝,贾升接手船运司,但也只是勉力支撑。船运司被国府造船厂冲击,逐渐式微,逐步由造船改为做生意,打理码头,势力大不如初了。

    “陆爷,在下贾升,贾亭的胞弟,如今船运司的董事。”贾升恭敬地道。

    “哦,我知道你。”陆正虎声音有些疲惫:“有何要事?说吧。”

    贾升简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船运司向天会所缴例费一文不少,如今殷行地区为水洋帮所占,船运司日薄西山,无力收复,因此恳请天会出面,为船运司光复失地。

    “老猪?”陆正虎这才有了些精神:“老猪那个没卵蛋的孙子,这么多年了也只是敢骚扰一下船运司在黄浦江沿岸的码头,这是磕了什么药,竟敢大张旗鼓的对付起船运司来了?”陆正虎将电话挂给滕龙,要滕龙派人先在引翔、大场、彭浦一带集结人马,对殷行形成包围之势,等候命令,然后让滕龙、严康、穆文、陆豪火速前往天记。

    天记位于大马路上,上海市内,陆正虎从陆府出来,立刻先行赶往天记。

    不足半个小时,陆豪、严康、穆文先后赶到,滕龙的水陆堂总部在引翔镇,但他平日里常去吴淞口一带打点。因为现在船运司式微,原本吴淞口四大码头,已有两个被天会吞并,而贾升则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出了事,还要找天会来擦屁股。

    约莫一个小时,滕龙才堪堪赶到,这还是从水路坐船而来,布置人马、赶到码头并坐船到天记,已经算是比较快了。

    众人到齐,陆正虎才提及正题,将刚才之事细说了一遍。

    “大哥,这有什么,直接开打啊!一举端了船运司跟水洋帮,早就看老猪不顺眼!”滕龙一如既往的冲动。

    “我也觉得二哥此言在理。”穆文沉思一阵道:“水洋帮横行江上为祸多年,一直未能剿灭,如今上岸,正如乌龟翻背,正是良机啊!大哥,不能心慈手软,如此良机,错过难得啊!”

    陆豪也附议,唯独严康却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