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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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病疏慵自放,惟爱日高眠

    苏长卿一起身,一笑道:“那长卿就先把药煎好了再送来罢。”



    竹韵一点头,可见她是从心底里信任这位太医的,也微微一屈膝:“那就有劳苏大人了。”



    苏长卿拱手一笑:“长卿就先行告退了。”



    竹韵点头“嗯。”了一声,便叫在外侍候这的宫女月儿送了苏太医出去后,方才又转身回了内堂。



    转进了内堂里,才知道谢文漪已经醒了,半坐了起来,背面靠着月白色云锦瓜瓞绵绵纹①引枕,三千青丝单挽成一个疏松的回鹘髻,簪着一支蝴蝶压鬓玉簪,忙道声:“小主可总算醒啦!刚才苏太医可是说了,要小主好生休养才是呢。”



    谢文漪微微一皱眉,“苏太医?”又一细细回想起来,苏太医,既是太医,那姓苏的……嗯,顿时想到了一人:“可是名冠内宫的苏长卿苏太医?”



    竹韵一笑了之:“正是呢。”



    “姐姐,姐姐……”只听得一阵叫喊声从外边儿传来。



    竹韵眉头一皱,倒是侍棋先开口了:“谁竟如此莽撞?”言语中略有一丝不满。



    谢文漪连忙止下了她:“住嘴!现在这儿是宫中了,不再是以前的府上了,以前府内随你们嬉戏打闹的,现儿可不在时候。”



    唬得侍棋忙忙的跪下,磕了头,不住地请罪。



    “姐姐,姐姐”只见叶子烟飞也似的,提了银红水仙花马面襕裙跑来,一边不住地跑向内堂来,后边儿跟着几位禁宫侍卫,一边又扭过头去,朝着那几个禁宫侍卫做了一个鬼脸,冷不防踢到了放在边上的黄花梨嵌螺钿牙莲花纹小几,身子一倒。



    谢文漪吓得扑了出去,却被侍棋死死地按住了,还好竹韵眼疾手快,顺势将叶子烟给扶住了。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谢文漪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全冒着冷汗。



    连忙用月白兰花刺绣帕子抹了抹额上。才发觉发髻已然松散开来,玉簪子也掉在塌上。顺手把头发一捋,道:“你们可知她是谁吗?”不怒自威。



    唬得一干侍卫等纷纷跪下:“臣等不知,只知道不放任何不认识之人进入宫中,是臣等的职责,还请小主指教。”



    谢文漪理了理身上的白底竹叶印花对襟褙子上的盘丝扣儿,抱过一个月季粉色亮缎小锦墩:“她是长乐宫绛云堂从六品的叶瑾贵人。”



    “就是嘛,就是嘛……”叶子烟坐在竹韵抱来的花梨木雕卷草纹玫瑰椅,自个儿坐下,手上拿着一品玫瑰饼,吃的津津有味的,含糊不清的说道。



    谢文漪也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是呢是呢……”



    复又摇了摇头,厉声对那几个禁宫侍卫说道:“去!拖下去,给我打两个板子,以示惩戒!”



    司书转上前来,跪下道:“小主暂且息怒,这些个侍卫有所不知,冲撞了瑾贵人,原本该罚的,但,小主一进宫,便为此等事情发了火气,保不齐,有人会在背地里嚼舌头根子,白白的,坏了小主的名声。”



    又膝步向前,凑在谢文漪的耳边:“小主何不将他们此等罪过暂且记下,暂且饶过他们,如若再有下次,并着一块儿罚过。”



    谢文漪一想,随即一开樱桃小口:“你们此等罪过,暂且记下,如若再有下次,并着一块儿罚过。即刻扭送金吾卫所,交由侍卫处内大臣处置。绝不姑息!"



    唬得一帮侍卫纷纷谢罪,尽出内堂不题。



    



    



    



    凤仪宫,栖鸾殿。



    皇后郁宜莲身着凤纹妆花缎织牡丹金丝钮扣的明黄大衫,袍脚处绣着金丝绣洒线织锦妆花云龙纹膝襕,外着深青织金云霞龙纹霞帔,铺翠圈金,饰以珠玉坠子。头戴翡翠纱金龙点翠凤冠,凤冠正中为大凤,口衔宝珠四颗,寓意四季平安,其余四龙三凤口中各自衔有珍珠珠滴和红宝珠滴二十颗。冠身缀满点翠镶珍珠的如意云。饰大珠花树十二缀于冠身,小珠花在大珠花之上,缀于如意云之间。点翠的博鬓前端如椭圆形,往后渐收,嵌在赤金龙吞口中,皆饰有金龙、珍珠。博鬓朝向下方的边沿缀有三串珠络,并垂珍珠、绿宝、红宝珠滴。 



    郁宜莲端端正正地坐于金丝楠木百宝嵌金罗汉圈凤座之上——整座大殿,除了她,其余人等,俱都被遣散在外服侍,一个儿也进不得来。



    空荡荡的大殿,全部用着八八六十四根上好的金丝楠木鎏金②如意云龙纹大柱,分两排三十二根在支撑着大殿——只比举行常朝③的宣政殿楠木少了十七根上等金丝楠木鎏金如意云龙纹大柱而已。且这些金丝楠木全部采于高山深林等地,采取万分艰难,为此官员百姓不得不不顾性命冒险取材,自此,民间才对此有了“进山一千(人),出山五百(人)”的说法,也还不知道明里暗里的损坏了多少珍贵的金丝楠木呢!而“鎏金”虽是小事儿,但这也只是对于小巧物件来说的,对于如此大的大柱子——足足有六丈高,一丈宽的。两个人合手还拢不过来呢!鎏的云龙环绕在柱子上,栩栩如生,连身的每一枚鳞片都是极其逼真。金光闪闪的,龙凤生辉,乍一看与真金一般无二,还透着冰冷的高贵。



    地面光华如镜,全是由上等二尺二的金砖铺就而成的,这金砖更是来历不凡,单单是制作金砖,就需要经过取土、制坯、烧制、出窑、打磨和浸泡等多道工序。听上去虽并不复杂,但在每一道大的工序下面,还包含了许许多多的小工序,这些大大小小的工序加在一起,使得“金砖”的制作变成一种奢侈,除帝王家外,更是无人能敌的上,光是其中所需耗费的赤金、时间,就无其繁多。几个工序所耗费的时间加在一起,已经是一年多,而每座窑一次生产的金砖,至多不超过五百之数——然而其中还有多数的次品和废品,对于富贵人家来说,自然是不愿用次品和废品的;穷人家又用不上渐渐地,便被官府收购,成为民间禁用的“御窑”了。整座宫殿,端是大气磅礴。



    望着自己留了许久的指甲上染的蔻红。



    本不是什么大日子,无须穿甚么礼服的,只因为四年前的今日是她封后大典只时,自从封了后宫之后,玄启,就很少再来凤仪宫看她了,除了正月初二、大年三十晚上按照祖宗惯例,需要她服侍外,其余的,便随了玄启的心意,想来的,便言:“看看皇后,以全夫妻之名。”不想来的,便言:“朝政事务繁多,无暇顾及后宫。”



    尽管,她都知道,玄启的身旁,无论多忙,也十之七八有美人相伴的。



    对着整座空荡荡的栖鸾殿,不觉流下泪来:纵然是拥有了整座后宫,统率着后宫,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那又是如何?若是得不到丈夫的一点儿怜爱,那,也只不过是整天空守着一座空荡荡、冰冷冷的、毫无人情儿味儿的宫殿。成为一个戴着凤冠、披着凤袍、人尽可欺的一个可怜的傀儡罢了。



    正在想着,郁宜莲拿起身旁的金胎掐丝珐琅描金“卍”字④把镜,照着自己的容颜,看了一会儿,不觉叹了口气儿:“本宫纵然是千秋万福的,终究也还是老了,比不过那些新近儿入宫的妙龄女子了。”



    “唔……”的一声,大殿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只听得一个稍显苍老的女声传了进来:“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秋万福——”郁宜莲一壁儿赶忙的用了“凤舞九天”销金帕子抹干净了眼泪,一壁儿道:“进来吧!”



    只见陪嫁的贴身侍婢镜月和水花一同开了隔扇门,打了白貂皮嵌黑珍珠的帘子进来,进来的正是皇帝玄启身边御前尚仪女官云裳,只见那人内着一件葱绿百蝶穿花织锦上衣,下着湖绿暗花祥云纹百褶裙,外套青缎掐花对襟外裳,梳着随云髻,簪上烧蓝蝶形嵌珊瑚金钗,缀以绢花,极是端庄静美。



    云裳微微一屈膝,俯身下拜,道:“陛下,宣娘娘到长泰宫崇德殿去,说是有事要与娘娘相互商量。”



    郁宜莲一起身,一壁儿道:“那劳烦姑姑稍等片刻,让本宫先去更衣。”一壁儿就往内殿福宁殿走去。



    云裳一起身:“那是自然。”便站立于一旁,不再管其他的了。



    



    



    



    



    注释:



    ①瓜瓞绵绵纹:(guā  dié  mián  mián wén)来源于《诗经》中的《绵》,其首句"绵绵瓜瓞"四字,瓞即小瓜,瓜瓞绵绵的涵义为瓜始生时常小,但其蔓不绝,会逐渐长大,绵延滋生。传统的《绵绵瓜瓞》图式有两类,一类是瓜连藤蔓枝叶,另一类还加上蝴蝶图案,取蝶与瓞同音。此图清代尤多。成为一种祝愿子孙昌盛,兴旺发达的吉祥图画的名称。



    



    ②鎏金:就是将金和水银合成金汞剂,涂在铜器表面,然后加热使水银蒸发,金就附着在器面不脱。关于鎏金技术的记载,最早见于梁代。《本草纲目·水银条》引梁代陶弘景的话说“水银,能消化金银使成泥,人以镀物是也。”这个记载比鎏金器物的出现晚了约八个世纪。也叫做火镀金、涂金、镀金、流金,起始时间约在春秋战国时期,其主要的原料是金和水银。



    



    ③常朝:指的是古代时,臣子对皇帝的一般的朝见。



    “两省官文武百官,日赴文德殿,东西相向对立,宰臣一员押班,闻传不坐,则再拜而退,谓之常朝。 ”——宋·庞元英《文昌杂录》卷



    



    ④“卍”字:“卍”字本不是汉字,而是梵文,意为“胸部的吉祥标志”。在武曌(即武则天,曌为武则天自创字。 曌:同“照”,意为:日月当空,普照大地。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当政时,被正式用作汉字。古代被用做护身符或宗教标志,象征光明,还有轮回不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