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缘今生定
字体: 16 + -

第十章救命

阿根领着姚先生急急往回赶时,天已暗下来,冬天本就黑得早,加上下雪,那天空里就象遮了块黑灰色的布一样灰塌塌雾腾腾的,让人分辩不清东南西北(前世缘今生定第十章救命内容)。

雪下得渐渐大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落下来,将田地房屋包括道路都被雪包裹起来,增加了行走的不便,加上姚先生又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视力不好,手里还撑了把伞,就没有穿着蓑衣的阿根走得利落,把个张阿根急得心急火燎似的,几次蹲下身想背姚先生,但姚先生不肯。

不是姚先生不好意思,而是他考虑到病人情况不明,万一抢救不回来再搭上一个劳累过度而猝死,而且是因为背他引起的,那他这下半生就不会安生了。所以他坚决不肯。

这也是姚先生多年行医给自个定下的规矩。

其实姚先生家是有车的,就是用人拉的那种,平时在斜桥镇上,有人一来请他,车夫就会拉着他急急前去,很是快捷(前世缘今生定10章节)。但今晚是在杨柳村,通往那里的路不能走车,而且杨柳村只有湖没有河,也不能摇船进去,和外界相通的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泥路。除了用两只脚走路过去没有他法。

救人如救火,情急之下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所以,姚先生将长衫往腰里一塞,一手抓起药箱一手撑开伞跟着阿根就走。至于能不能及时赶到,那就全看杨柳村里那个女人的命运如何了。

好在因为雪的反射,四下里并不怎么黑,所以没有迷路,当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赶到阿根家里时已过酉时,许多人家的家里已漏出了点点灯火,正一家子围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阿根家的堂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东屋点了一盏油灯,**婶边给饿极了的青柳喂着糖水边焦急地等待着阿根和姚先生的到来。

阿大娘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她一直昏睡着,脸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酡红,不时地还烦躁地乱动,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胸前濡湿了两大块,**婶知道这是溢出来的乳汁,但她不敢给青柳喝,怕正在发烧的乳汁会吃坏婴儿的肚子。

阿根走了没一会儿,阿根的小阿叔就发现灵堂的孝子队伍里不见了长子阿根,追问之后知道是回了家,不由大怒,气热汹汹地找到阿根家里来寻师问罪,但当他听了**婶娘的解释又看到**烧得昏迷不醒的阿根女人和嗷嗷待哺的小婴儿时顿时哑口无语,最后悻悻地走了。

傍晚时**的男人来找她,看她脱不了身,就给她端了碗番薯饭来。一旁的阿五正饿得发慌,看到这饭就巴巴地望着婆婆不住地咽着口水,那副样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婶看见,笑着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骂了句:“真是个饿死鬼投胎的小馋鬼!”说完去灶间找了个碗出来,拨了半碗番薯饭给他,阿五立刻喜笑颜开地端起碗来一通狼吞虎咽,不一会儿那半碗番薯饭就下了肚,几乎连嚼都没有嚼,让还只吃了一半的**婶娘惊得目瞪口呆。

杨柳村虽处于长江三角洲中心,历朝历代都是数得上的鱼米之乡,但在那个年代,除非是有田有地的人家尚能自给自足,那些靠租种财主家田地的农家,遇上年成好的,辛苦一年,刨去租子外剩下的稻米还够一家子一年的饭食,如果年成不好,到了春黄不接的初春时节一家子挨饿是常有的事(前世缘今生定第十章救命内容)。

因此,一到冬天,乡下大多数人家一日三餐都是稀的,好一点的就掺点番薯进去,就象**婶娘家这样的,这样尽量省着吃的目的,只是为了在开春后不至于接不上顿使一家子挨饿。

阿根家吃口重,又要省下些粮食给将要生养的女人调养,所以一入冬就几乎天天喝粥,这阿五哪里吃过一餐干饭?因此看到这番薯饭才会象饿狼一样。

阿大和阿三在二阿叔家里吃过晚饭后都溜了过来,看到睡在**一动不动的姆妈,两人都有些害怕,怕姆妈从此就这样睡过去不再醒来了,就在一边不停地呼哧呼哧抹眼泪,这让**婶心里无比烦闷,就把他们两个赶到西屋去了。

正在这时,阿根和姚先生赶到了。

姚先生一到,收起伞顾不得拍去落在身上的雪,立刻就进房给阿大娘把脉,阿根和**婶眼巴巴地盯着他的神色,等他终于把完脉**婶娘赶紧问道:“姚先生,阿根女人怎么样?是不是得了产后风?”

姚先生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这位娘子产后本来体虚,又因天冷受凉,加上受了惊吓刺激,以致阳气浮散,外邪乘虚而入深达肺腑,产后风倒不是,但能不能救得过来还很难说。现在,我们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阿根一听,眼圈就红了,但是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悲伤哭泣的时候,就强忍着泪水听姚先生按排。

“这位老姐姐,能不能帮着去烧点热水?”姚先生看到**婶点头,又转身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几味草药交给她说:“另取一锅,把水烧开后放入草药,煎半柱香功夫倒水去渣拿来(前世缘今生定第十章救命内容)。”

**婶答应着急忙去了,临走还不忘了把西屋的阿大阿三两个叫了去做帮手跑腿。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都忙碌着,只有难得吃了一顿饱饭的阿五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阿根兄弟,接下去我先用银针刺激一下,看能不能让她醒来,如果能醒,那就有一半希望,如醒不了……”房间里,姚先生表情凝重地对阿根说道,也许是觉得太过残忍,因此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阿根刚刚来回跑了十四里路,到家后身上都湿透了,现在静下来湿衣服粘在**上非常不舒服,这时听姚先生一说,全身不由一下子冷到骨髓,心,也抽搐着痛起来,他的脸顿时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哽咽道:“姚先生,求求你尽量救救她!我们……我们还有四个小孩子,最小的那个……生下来还不到一天啊!”

姚先生又轻叹了一声。

他刚进屋就看到躺在女人身边包在一堆破布里的小婴儿,因此,他怎么能不知道眼前这昏迷的女人对这个家庭的重要性?可是,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和命运争,命中注定了有的,那就肯定会有;命中注定没有的,争也争不来的。

作为一名医生,他只是尽到自己的本份而已,人能不能抢救得过来,那就只能看她自己的命了。

姚先生从箱子里取出一支白蜡烛,借用阿根家的油灯火点燃,然后又取出一个卷着的紫色布包,打开,是三排长长短短的银针。他取银针在手,在蜡烛的火焰上将银针身和针尖燃红后快速在女人的人中、百会穴上各扎了一根,然后分别在两根针上捻转、提插和震颤强刺激后又迅速拔除。只见女人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感到了疼痛,转动了一下头,手抬了抬,却又无力地垂下了。

阿根看到女人有了反应,心里一喜,急忙推了推女人的身子,大声叫道:“阿大娘,阿大娘,你怎么样了?你哪里不舒服?啊?快说啊(前世缘今生定第十章救命内容)!”但是,女人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随后又沉入了昏睡中。

一边的姚先生并没有理会女人的反应和先是激动接着又沮丧的阿根,只是让他帮着将女人翻过身来,掀起她的衣服,在她背部的大椎穴上长针刺入,同样也作了强刺激后拔除,紧接着在她的关元和脐中各刺一针,然后在这两支针上裹了艾绒,将蜡烛凑近了点燃,立刻,一股浓烈的艾炙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这时,只见女人又轻轻哼了一声,头微微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两眼似乎没有焦距地向空中望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头望向旁边正紧张地盯着她的阿根,虚弱地问:“阿根,你怎么在这里?阿爸他……”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却非常清晰。

“阿大娘,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姚先生,阿大娘她醒了!”阿根狂喜地大叫。姚先生淡淡地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婶娘派阿大把已煎好的药端了进来,并说热水也烧好了。

姚先生让阿根把药汁给女人喂下去,然后让阿大和**婶娘一起把热水拿进房来,试了试水温,觉得烫了点,就又加一些冷水,让阿根和**婶两个一起把女人的衣服脱了,用沾了温水的布给女人全身擦浴退烧。而他自己则退了出来。

这也是那时郎中先生不成文的规矩,虽然在医者眼里没有性别,但中国古训“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却是不能忘的,姚先生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该避讳的地方自然要避讳。

他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婶娘泡的大碗茶。直到此时,才发现路上飘在身上的雪全都变成雪水渗到衣服里去了。身上出过汗,加上雪水渗进去,又冷又湿很是难受。但在这四面通风的屋里又不敢脱,只好坐到灶口,就着那一点点剩余的火星烘火。

一会儿,阿三出来汇报说姆妈的热度退了好多,虽然还有些头痛。

姚先生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堂屋大声对房里的阿根说:“阿根兄弟,你娘子已经没事了,我这里有两包药放在桌上,明天后天各煎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天喝两次就行了……”

阿根听见忙出来,对着姚先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前世缘今生定第十章救命内容)。慌得姚先生赶忙过去扶起来,但阿根不肯,仍坚持给姚先生叩了三个响头这才作罢。姚先生只得侧身受了。

姚先生收拾了一下药箱,取了雨伞要走,但阿根死活不放,一定要让姚先生吃了红糖煮鸡蛋才放他回去。

两个人在堂屋里拉扯了半天相持不下,最后姚先生正色说:“阿根兄弟,你不用和我客气了,你阿爸刚去世,女人又病了,几个小孩又这么小,所以你的事情多得很,不用再和我浪费时间了,你听,小毛头又在哭了……”果然,从房里又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婴儿啼笑。

阿根难过地说:“大雪天的把先生请来,让你忙了半天救了我女人的命却没让你吃上一口热饭菜,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姚先生温和地笑了笑,说:“治好你女人并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她的命好,我只不过是正好搭了一把手而己,所以千万不要记在心上。我去了,你还是去照看你女人吧,她还很虚的,需要调理好几天才能完全恢复的。”

“等等!”阿根想到了什么,让姚先生等一下,急忙回屋去了。

姚先生莫名其妙,只好等在那里,可他的心,却早飞到了家里:回春堂里,是不是又有病人在等着?

阿根在房里翻了半天,从箱底下找出一只银镯子,这是他们结婚那年他姆妈送给媳妇的礼物,但她从来没有戴过。

这只银镯子虽然做工粗糙,但却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姚先生看到阿根递过去的银镯子却非常生气,接过银镯子就一把扔到了地上,怒道:“阿根兄弟,你把我姚暮初看成什么人了?”说完拂袖而去,把个张阿根楞在了当地。